姬安宁：除病务尽（四）【短篇小说】_风闻

应该说，这几个悲惨的案例，对我的影响不小，以至于经常要查一点资料，才能弄清这里面的事实真相。

我有个同学，叫高一鸣，上过医学院，也在村里当过医生，他的父亲就是给张依依查验骗人药物的那个中医师。前不久，我们还在微信上聊到了这三宗医案，自然是感慨万千。

我说：“张依依那个女孩，一味地要求将一型糖尿病去根，实际上是去不了根的，但只要按时按量打胰岛素，就会减少并发症，是可以长寿的。”

高一鸣说：“是呀，我看到的资料显示，最多可以活五十年，当然也有报道超过正常人寿命的。”

我说：“她这种病如果不间断地使用胰岛素，是可以正常结婚和生育的，生活也应该不受影响。”

高一鸣说：“不过，病人想一下子去根，也有自己的道理，我相信一型糖尿病将来肯定能够治好，只是时间问题。”

我说：“胡长寿太倒霉了，本来没多大事，遇到了一个胡庸医，让一把马钱子给害了。要不然，他再活二十年没有一点问题。头晕一点，皮肤发麻一点，最多难受一点，又不威胁生命。”

高一鸣说：“那个马医生之前就死过两个人，之后又死过一个人，看来是秉性不改呀！”

我问：“是不是也是马钱子？”

高一鸣说：“不知道，看来他喜欢用有毒的中药。”

我说：“马庆功夫妇的尿毒症，最后知道是马兜铃酸闹的，原来在龙胆泻肝丸里面，有个关木通，关木通里面含有马兜铃酸。1993年，比利时许多妇女发生尿毒症，一查，原来是她们的减肥药中，含有广防己，广防己里面，也含有大量马兜铃酸，这才找到真凶。”

高一鸣说：“马兜铃酸最厉害的还不是尿毒症，而是一级致癌物。”

我说：“也可以这样说，我们的许多癌症都是马兜铃酸引起的，据说做过研究，一个人吃过少量的马兜铃酸，吃进去四十年都不会排出体外。”

高一鸣说：“这种马兜铃酸也奇怪，并不是某一种中药里有，而是几十种中药里都有。”

我说：“是呀，原来龙胆泻肝丸里用的是木通，也就是川木通，是不含马兜铃酸的，但东北的关木通入关之后产量大增，于是药典里便直接把木通变成了关木通，让受害者层出不穷。”

高一鸣说：“现在的龙胆泻肝丸已经可以放心吃了，都不含关木通了，也不含马兜铃酸了。”

我说：“我们国家龙胆泻肝丸出事都在2000年左右，我那个时候也吃了一盒，庆幸的是，没有发病。”

高一鸣说：“哈哈，那就等着癌变吧，不过我当时也吃过两盒，看来是量小，现在也没事。”

我说：“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中药是一个巨大的宝库，但也应该知道，中药是怎么发现的。就好比人身上流血了，把某种叶子弄上去，看哪种止血效果好，哪一种就是止血药。中药实际上就是一个经验产物，完全是中国人五千年来用身体试出来的，对某一种症状有效的，一代一代传下来，后面的人接着用身体试验，最后形成自己的理论。从这里可以看出，中药必须经过现代技术的分析和检验，否则其科学性很值得怀疑。”

高一鸣说：“特别是那种有毒的中药，必须查出来，定性定量分析，不能盲目用药。”

我说：“当然了，你像那种青蒿素，就是屠呦呦在中药里发现的，还有一种砒霜，被张亭栋发现，可以治疗一种极其凶险的白血病。每一样中药都要经过现代科学鉴定，才能获得新生。”

高一鸣说：“大多数西药是单质，然而中药都是化合物，甚至都是混合物，这样分析起来，确实麻烦。”

我说：“正因为麻烦，才是中药的唯一出路，我相信，如果把每一种中药的成分都搞明白，可以发现很多对人类有用的新药。”

高一鸣说：“人在得病之后，也不能着急，即便是得了癌症，经过适当治疗，也可以带瘤生存的，进一步发展，就是带病生存了。人跟疾病的关系，是长期共存的，有时候并不能完全消灭疾病。”

我说：“特别是大部分要不了命的慢性病，带病生存，是最好的策略，因为这种方法并不影响寿命。”

高一鸣说：“是呀，有一个老科学家，他有冠心病，慢性胃炎，脂肪肝，直肠炎，老慢支，高血压，糖尿病，但他的年龄是96岁，不耽误长寿。”

我说：“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人体的各个器官，只要功能没有完全丧失，就有可能继续发挥作用，使得这个人的生命整体运转起来。”

高一鸣说：“人很奇怪，一种脏器彻底坏了，就会造成死亡，但如果各个脏器都有病，但并没有彻底坏掉，这个系统还将继续保持生命力。”

我说：“是呀，这时候的人，肯定生活质量不如过去，但还依然能够生存。”

高一鸣说：“人体就像是一架机器，衰老了，只要大零件不坏，还可以勉强运转，不耽误使用，你硬要换一个新零件，这一个是做不到，另一个是和其它零件不太协调。”

我说：“除恶务尽，这个提法很好，只是一种理想，但除病务尽，就有可能适得其反，造成短命。因为你在除病的过程中，肯定要使用极端手段，而极端手段，人体是受不了的。”

高一鸣说：“所谓的病恹恹熬过俏倩倩，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说：“你认为有无疾而死的可能性吗？”

高一鸣说：“人类大部分死亡都是疾病引起的，很少一部分人，从外表看是无疾而死的，但我认为是功能自然衰竭的结果。”

我说：“实际上可能是某一个脏器的功能极度衰竭，表面上自然衰老，但其实严格意义上也是一种病，只不过死得仓促，没有被发现而已。”

高一鸣说：“如果解剖每一个死者，就会发现，他们都绝对死于疾病。”

我总结下来，疾病就像是身边的蚊子，你把它赶得远一点，还要能听见声音，这是最好的策略。你要是什么都不干，就想着把蚊子消灭得一个不剩，大自然都做不到，何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