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上的复活”说起：“新日本海军”如何继承旧日本海军舰名_风闻

日本当地时间3月3日上午10时许，因此前MT30燃气轮机岸上试车时意外受损，施工进度推迟的平成30年度多功能护卫舰（30FFM）首舰（舷号FFM-1）终于在三菱重工长崎造船厂举行了命名下水仪式，仪式上公布舰名为“もがみ（最上）”，该型舰从此正式得名“最上型多功能护卫舰”，这也让下水已三个半月的二号舰FFM-2“熊野”结束了“有名无型”的尴尬局面。 

▲“最上”下水的瞬间，拍得十分气势恢宏

▲反映1934年3月14日，旧日本海军巡洋舰“最上”下水仪式的绘画

与平成30（2018）财年的两艘FFM在三菱长崎与三井玉野分别建造不同，平成31（2019）财年订购的3号舰与4号舰全部由三菱重工长崎造船厂负责建造。去年7月15日，这两艘舰在长崎造船厂内同时举行了开工仪式，今年1月16日，有网民拍到3号舰底分段进入长崎造船厂1号坞搭建，截至“最上”下水前不久，该舰的舰体模块已经拉通大半，再过几个月也将出坞下水。

▲1月16日（上图）与“最上”下水前夕（下图）的三菱长崎造船厂1号船坞，坞内是正在搭载建造的FFM3号舰，可以看到艉部已经基本完成

与3号舰同期开工的4号舰，则将在长崎造船厂的船台上开始分段搭建，但由于这个船台此前一直被工期拖延未能下水的“最上”占用，使得4号舰的建造进度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如今“最上”终于下水，让在进度上已被3号舰拉开的4号舰，也仍然有望在年内完成下水。

▲2020年7月15日，2019财年订购的两艘FFM在三菱重工长崎造船厂举行开工仪式，前4艘FFM均未配备MK41型垂直发射系统

这样到明年“最上”交付海自之前，三菱长崎造船厂很可能出现完工待交付1艘、下水舾装2艘、船台建造1艘（预计今年下半年开工的5号舰）共4艘FFM的场面。虽然照比咱们这边南北两大驱逐舰建造基地的光景差些，但这种在日本多年不见的场景，倒也颇为殷实了。

▲按照计划，最新的摩耶型宙斯盾驱逐舰2号舰“羽黑”（DDG-180）将于月内交付海上自卫队第4护卫队群第8护卫队，替代“岛风”（去年该舰执行对朝禁运监视任务时被中国渔船撞击，轻微受损）；图为该舰2月试航时的照片，注意其桅杆第一层平台，SPQ-9B雷达仍未安装

正如此次下水的“最上”与旧日本海军重巡洋舰“最上”同名那样，由于海上自卫队舰艇与旧日本帝国海军舰名存在着大量重合，所以每次有新舰命名下水之时，就免不了引起一片“军国主义复活”之声，而且往往比讨论它们的性能如何更有热度。而要搞清楚海自与旧海军舰名之间的关系，那就先要说明日本历史上海军舰艇的名称是怎么来的。 

▲怎么没的大家肯定都知道了

日本近代海军的起点，始于嘉永6（1853）年7月8日（旧历六月初三）的“黑船来航”事件，美国海军东印度分遣队司令马修·佩里准将指挥下的舰队，敲开了自德川幕府第三代将军忠秀以来封闭两百多年的国门。

在“黑船”撤走一周之后，江户幕府决定从荷兰引进海军舰船以加强海上军备，同年开始在国内制造西洋式风帆舰船（幕府向水户藩下达了建造“旭日丸”的命令，自己也建造了“凤凰丸”），10月18日（旧历九月十五）又废除了限制各藩的“大船建造禁令”，从此各藩也开始建造军舰、编练海军。1855年10月，荷兰国王威廉三世将原荷属东印度的明轮殖民地蒸汽舰“森宾”号，赠与了第十三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定，后改名“观光丸”，是日本第一艘蒸汽军舰。

▲停泊在长崎的“观光丸”的现代复制舰，这艘1987年下水的“复刻版”，是日本邀请荷兰船厂根据原图纸为之复制的

写到这里有人可能发现，不同于一般人熟知的日本船舶名称规则——要“丸”是民船，没“丸”是军舰这一现代习惯，在幕府海军与各藩海军时代，军舰也普遍采用“某某丸”的名称样式，具体舰名则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1868年，也就是明治元年，随着明治政府从旧幕府接收了一批舰船（其间还发生了原幕府将领榎本武扬携8艘军舰出走北海道，建立“虾夷共和国”的事件），旧日本帝国海军诞生，而军舰舰名不加“丸”的习惯也是从此开始的。

明治7（1874）年，时任海军大辅（次官）川村纯义根据已有舰船近半数以山川命名的习惯，提议以日本国内的名山、大川、国名（旧令制国）以及人名作为舰船命名标准，并通过太政大臣奏请天皇，形成了后世日本舰艇命名方式的雏形。

▲川村纯义，明治7年时任海军大辅（次官）

▲明治7（1874）年，日本初步决定了海军舰船应以名山、河川、国名和知名的人名（人名后来一直未实际使用）进行命名，形成了后来日本海军舰艇命名规则的雏形（出处：《海军制度沿革》卷8，第352页，海军大臣官房1940年印制）

明治38（1905）年，旧日本海军第一次按照舰种分别对舰船命名进行了规定，初期主要规定了以国名命名战舰（战列舰）、以山名命名一等巡洋舰（重巡洋舰，包括其后的战列巡洋舰）；在此之后，同时也随着海军舰艇品类的丰富，逐步完善了二等巡洋舰（轻巡洋舰）以河川、驱逐舰以天象/景色/季节/植物、航空母舰以神话中能飞的祥瑞动物命名（赤城、加贺等改装航母则仍使用其战列巡洋舰/战列舰的原名）等等这一为人所熟知的样式。 

▲明治38（1905）年，首次规定了旧日本帝国海军战舰（战列舰）以国（日本古令制国）命名，一等巡洋舰以山名命名（出处同上，第353页）

战后的日本海上自卫队于1954年正式成立，成立之初的海上自卫队废除了汉字舰名，改由平假名书写，早期接收的二手美制水面战斗舰艇（包括一艘来自旧日本海军的丁型驱逐舰“梨”，改名“若叶”），在编入海上自卫队时则均以植物命名。尽管旧日本海军也存在着大量植物命名的舰艇，但多为价格低廉、战斗力较弱的二等驱逐舰，这也让“植物园”时代的海上自卫队在舰名上着实显得比较“人畜无害”。

▲和“植物园”对应的，自然就是游戏《战舰世界》里日系军舰舰名“和谐化”之后的“动物园”了——这个科技树是最初版本，驱逐舰们基本上还是“植物园”

在昭和35（1960）年的第30号训令中，海上自卫队对船舶区分以及命名标准进行了规定，“护卫舰”（**由于日本战后禁止保有军队，所以其大中型水面作战舰统一被称作“护卫舰”，以区分于旧海军的“军舰”概念；**但仍有具体舰种分类，如DD-驱逐舰、DE-护航驱逐舰等）采用天象、河川等命名；“潜水舰”（常规动力潜艇）则以海上现象命名（在苍龙型服役之前，海自全部的常规动力潜艇均以“×潮”命名）。

由于在旧日本海军和海上自卫队，均无人名或者当代城市做舰名的习惯；而无论是战前还是战后，日本的山还是那些山、河也还是那些河；**加之海上自卫队确实存在着大量旧日本海军残留元素，**所以大量旧舰名的“复活”倒也是免不了的事情。

▲当前版本的自卫队舰艇命名标准，第四列的“番号”指舷号

随着1961年7月29日首舰DE-211“五十铃”的命名下水，五十铃型护航驱逐舰成为了首型按照新训令建造命名的舰艇。从此为地方队建造的护航驱逐舰（DE）就依例均以河川命名，也正是因此，这类舰船大量沿用了旧日本海军那些二等巡洋舰（轻巡洋舰）的舰名。

▲DE-211“五十铃”（上），旧海军的“五十铃”（下）则是1921年下水的长良型轻巡洋舰二号舰，1944年完成防空能力强化改装，1945年被美军潜艇击沉

海上自卫队最后一型护航驱逐舰，是始建于昭和63（1988）年的阿武隈型，其中舰龄最短的DE-234“利根”舰龄也已经超过28年，而“地方配备护卫队”（原“地方队”）除了这些阿武隈型之外，还有来自主力护卫队群淘汰的老旧通用驱逐舰，换装压力着实不小，而本文开头说的最上型多功能护卫舰（研发、采购与建造时曾经称作30DX、30FFM、3900吨级多功能护卫舰），就是为此而生的。

由于实际上仍是为“地方配备护卫队”而非主力护卫队群所建造的舰艇，代替了原护航驱逐舰（DE）“生态位”的FFM，也就理所应当地继承了其命名规则，即以日本各地河川作为舰名的做法。前两艘FFM的舰名“最上”、“熊野”，虽然其对应的旧日本海军军舰是重巡洋舰，但它们当初是在海军条约限制下以轻巡洋舰名义建造的，服役时使用的是155毫米舰炮，之后才换装203毫米舰炮，所以与“改造航母”类似，换装后它们舰种改变而舰名不变。因此，从“天龙”、“球磨”，到“夕张”、“大淀”等这些当年二等巡洋舰（轻巡洋舰）的舰名，很可能也将继续出现在后续的FFM上。

▲作为一种为地方队建造的护航驱逐舰，舰龄陆续超过30年的阿武隈型已经颇为老旧，它们占据的“旧日本海军巡洋舰舰名”也将在退役后让出

尽管并非所有海自舰艇的舰名都带有“军国主义复活”的色彩，例如较老的初雪型和朝雾型通用驱逐舰中，多数是旧日本海军并未使用过的“原创舰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旧日本海军“名舰”舰名复活，其中几次更是与海上自卫队的装备更新与战斗力提高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1972年2月1日，海上自卫队首型直升机驱逐舰，榛名型首舰DDH-141“榛名”命名下水，该型两艘分别名为“榛名”、“比叡”，不同于此前大部分采用天象命名的各型驱逐舰（旧日本海军用于命名驱逐舰）、以及用河川命名的小型护航驱逐舰（旧日本海军用于命名轻巡洋舰，用于地方队小型护航驱逐舰属于“错位”命名），这是首次在大型先进舰艇上“复活”原属于金刚型战列巡洋舰的旧日本海军主力舰舰名。

▲作为榛名型改进型建造的白根型直升机驱逐舰，其首舰“白根”也是“海自原创舰名”之一。当初两艘白根型原打算用“金刚”、“雾岛”命名，但时任防卫厅长官的金丸信以“不吉利”为由，强行要求以其家乡白根市白峰三山北岳的俗称“白根山”命名——然而该舰先因“反舰冰箱”失火，又与民船相撞，最后成了ASM-3反舰导弹的靶舰，也没见吉利到哪去

1991年开始陆续下水，从排水量到作战能力都有了划时代提升的金刚型“宙斯盾”防空导弹驱逐舰，一改海自之前防空导弹驱逐舰（DDG）的舰名（“天津风”、“太刀风”、“旗风”、“岛风”）是与通用驱逐舰类似的天象，转为以山命名，借此“复活”了一批旧海军战列巡洋舰和重巡洋舰（旧日本海军的战列巡洋舰，与一等巡洋舰/重巡洋舰同属以山命名的级别，低于战列舰）等主力舰的舰名。

2007年8月23日，日本下水了首艘直通甲板直升机驱逐舰“日向”。这艘标准排水量近14000吨（是“白根”级的2.7倍），在战后日本“航母梦”中有着里程碑意义的大舰，将直升机驱逐舰的命名规则进一步提升至古令制国的国名——也就是说，旧日本海军中地位最高的战舰（战列舰）舰名，就此“复活”了。

▲“榛名”、“金刚”与“日向”所引领的海自DDG/DDH命名规则的三次变化，也确实与其各自的地位相称

前文提到，战后海上自卫队废除了旧海军以汉字书写舰名的传统，改以平假名书写，这在某种程度上被视作一种“去军国主义化”的标志：尽管海自的平假名舰名均有对应的汉字写法，但长期以来，从官方文件到民间活动在内的各类场合，日本总体上还是在尽量避免出现这类汉字表述。

▲作为一种亲民态度的体现，以旧日本海军军舰的二次元形象为主角的游戏，以一种灵活的方式化解了“新日本海军”舰名的汉字表述问题；图为秋月型通用驱逐舰“凉月”上展示的游戏立绘

随着排水量比“日向”更大，具备F-35B搭载潜力的“出云”近期完成了“固定翼航空机搭载”的第一阶段改装（甲板涂层、航空支援设备等），两艘出云型即将让战后海自的“航母梦”正式变为现实。而在前些年的对外开放中，“出云”的姊妹舰“加贺”，更是前所未有地将汉字舰名公开悬挂在舰岛上，这种离经叛道的做法要说一点“军国主义复活”的意思都没有，倒也很难说得通。

▲不拿游戏当伪装，公然出现的汉字舰名“加贺”是此前所没有过的

不过最近从日本“居酒屋党”传来消息，由于经济形势不佳，加之已经推迟一年举办的东京奥运会最近又在考虑不开放外国观众入境，这雪上加霜的财政状况，加上最上型护卫舰后期批次造价只会随着配置的升高而越来越贵，让海自内部对该舰能否按照既定计划建造22艘这件事也出现了怀疑论调。如果此言非虚，那么比起如何“复活军国主义”，未来能否填满新大纲规定下海上自卫队的舰船编制（54艘驱护舰），才是摆在日本面前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