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坐拥金山银山的乞丐_风闻

东晋隆安三年，东晋僧人法显西行求佛，行至人迹罕至的葱岭。

　　不同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上空哭号般的烈风，巨大的雪山仿佛吞噬一切的摩诃地狱，让人忘却时间与声音的存在。一行人甚至有人产生了癔症，偶尔会听到一些来自脑海深处绝望的呼喊。但为了遥远的传说中的大乘佛教经典，他们仍然狂热而机械地向前迈步，向穴山深处走去。

　　在高原另一边的佛教寺庙遗址

　　（图片来自wikipedia@DidierTais）

　　后来法显和尚在书中这样写道：“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

　　这条去往天竺的死亡通道就是瓦罕走廊。长达400公里的瓦罕走廊，最窄的一段宽仅15公里。其中约四分之一在我国新疆，其余部分属于与我国相连而不相通的邻国阿富汗。

　　那是一个躺在金山上的国家。

　　翻过很多很多很多座山

　　就可以到那个金山上的国家了

　　（底图来自：Jeff Schmaltz, MODIS Land Rapid Response Team at NASA GSFC）

深埋地底的财富

　　与我国以一条狭长的瓦罕走廊相连的阿富汗，位于亚洲腹地，是连接中亚、西亚、南亚和东亚的十字路口，也是东西方文明交汇的中心地带。这里有着令人艳羡的金属类矿产。

　　如果有一个地方，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

　　把他归入西亚、中亚、南亚，并通向东亚

　　那一定是阿富汗了

　　这个几个字看似不起眼，但是其意义却非常惊人。

　　印度次大陆和亚欧大陆板块碰撞，碰撞形成了巍峨高耸喜马拉雅山脉、青藏高原、帕米尔山脉、兴都库什山脉。

　　兴都库什山脉从东北向西南横贯阿富汗，长1600公里，最宽320公里，占据了阿富汗国土的四分之三。

　　作为分割阿富汗南北的大山

　　兴都库什山脉既是阻隔又是希望

　　（底图来自：NASA）

　　剧烈的碰撞和高耸的山脉意味着剧烈的地层颠倒，隐藏在地壳深处的矿物往往被强大的地球能量挤出，堆积在地表。而阿富汗山区的矿物密度在全世界山区又数一数二。

　　阿富汗东南和东北有金银锌铁等自然资源，东北部也有珍贵的青金石、祖母绿、绿松石和青蓝等矿脉。

　　先来一块青金石压压惊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

　　至于铜矿，更是全国各地均有发现。比如从首都所在的喀布尔省延伸到卢格尔省的铜矿带，是世界上最大的铜矿带之一。该铜矿带绵延110公里，估计矿石储量达十亿吨。

　　铜矿也是分布在国内多个区域

　　以喀布尔-卢格尔省一带最著名，如埃纳克铜矿

　　（参考：Afghanistan Ministry of Mines and Petroleum）

　　而位于首都喀布尔南部的埃纳克铜矿已探明矿石总储量约7亿吨，铜金属总量达1133万吨，且矿石品质极高，曾吸引前苏联对此进行了十多年的勘探和试开采工作。

　　而且这里还有众多佛教时代留下的历史遗迹

　　并伴有古代的铜冶炼遗址，可见铜的开发有很久的历史

　　（图片来自wikipedia@Jerome Starkey）

　　阿富汗还可能拥有全球第五大铁矿脉，中部的巴米扬省内有一座世界级大铁矿，总储量达到近二十亿吨。但矿区大部分位于海拔四千米的高原地区，开采难度巨大。前苏联也曾计划开发，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铁矿就分布的非常广泛了

　　（参考：Afghanistan Ministry of Mines and Petroleum）

　　除此之外，阿富汗还有丰富的锂、锡、钽、铌、铬、铍、铅、锌、汞、镍和稀有金属资源，均未进行成规模的开发。

　　唯一例外的倒是金矿。

　　阿富汗拥有多处金矿，最著名的塔哈尔省砂金矿矿长约8000米，宽约1500米，砂矿总量约7000万立方米，含金量200-400克/每立方米。该矿已经开采多年接近枯竭。

　　阿富汗金矿分布与北部的塔哈尔省

　　（参考：Afghanistan Ministry of Mines and Petroleum）

　　据美国地质调查局的报告，阿富汗境内的金属矿藏估计总值超过一兆美元。

　　而丰富的矿产加上扼守欧亚大陆的咽喉位置，也曾在古代的阿富汗，为这个地区带来过繁荣富庶的文明。

　　阿富汗在希腊化时期的金币

　　（图片来自：wikipedia）

黄金、青金和黑金

　　蒂拉丘地意为“黄金之丘”，位于阿富汗北部的朱兹詹省希比尔干市。这里原本是青铜时代的拜火教神坛，1978年由前苏联和阿富汗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在此地发掘了6座土坑竖穴墓（1男5女），出土了21618件金、银、铜、象牙、宝石等各种材质制作的精美文物。

　　蒂拉丘地位于阿富汗北部众多河流中一条的下游

　　兴都库什山向北养育了不少这样的绿洲城市

　　（底图来自：google map）

　　从地域特色上看，这批文物包括有安息银币、罗马金币、希腊神像、中国西汉铜镜与丝绸、叙利亚或埃及的玻璃器、印度象牙雕件以及草原风格黄金饰品等来自东西方不同地域的珍贵文物。

　　它们将多种文化传统和艺术风格融合在一起，勾勒出了一幅西域之西的繁华盛景，是丝绸之路上迄今最伟大的考古发现之一。

　　蒂拉丘地出土的黄金腰带

　　（图片来自:wikimedia）

　　五号墓出土的嵌宝石金项链

　　（图片@图虫·创意）

　　其中六号墓出土的黄金王冠是出土遗物中最精美而夺目的一件，王冠表面上百枚形状各异的金制薄片如同树叶一般挂在主体结构上，轻微的晃动都能产生摇曳的效果，金光闪闪、贵气逼人。除王冠外随葬品还有大量黄金饰品和冥器。黄金象征的王权的高贵与不朽，与它们的主人一起长眠于地下。

　　六号墓出土的金冠

　　（图片来自：ic / 图虫创意）

　　（图片来自：ic / 图虫创意）

　　可惜王权没能不朽，在墓主人下葬不过百年的时间里，月氏人就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人。而文物也未必不朽，阿富汗境内的世界文化遗产、人类文明的珍宝，贝格拉姆古城遗址、巴米扬大佛都分别于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毁于战火。

　　巴米扬大佛被毁前后

　　文明噩梦没错了

　　（图片来自：wikipedia@UNESCO/A Lezine）

　　但这批黄金饰品仍然足以证明，

　　黄金固然有其价值，更能代表阿富汗的矿藏则应是他们的国石青金石。青金石是阿富汗东北部重要矿藏，是古代中亚向中东、欧洲和中国出口的主要商品之一。

　　鉴于古代的化学水平

　　蓝色、紫色都是极其稀缺的色彩

　　能提供这种色彩的独特物产都是昂贵的奢侈品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

　　阿富汗总统阿什拉夫•贾尼就说，青金石路线有大约四千年的历史。

　　这句话所言非虚。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和古埃及文明中考古发掘中发现了大量青金石制作的艺术品，而当时的青金石原产地只有一个，即今天阿富汗东北部的巴达赫尚省山区。

　　从瓦罕走廊往中国运倒是挺方便

　　（底图来自：NASA）

　　青金石在中国古代也有出现，又称璆琳、青黛等，据《尔雅•释地》：“西北之美者，有崐仑虚之璆琳、琅玕焉。”此处的崐仑虚指的就是位于喀喇昆仑山北尽头的阿富汗东北部。

　　中国新疆与阿富汗东北部（向西）

　　（底图来自：google map）

　　这种珍贵的宝石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有着重要的地位。清代四品官员的朝服顶戴为青金石，象征着帝国中高层官僚的权威和皇帝的恩宠，足可见这一在中国国土上从未出产过的美玉在中国古代有多受欢迎。

　　对于对石头需求极大的中国市场来说

　　蓝色这种怎么能少，大把地进

　　（图片来自：ic / 图虫创意）

睡在金山上的穷人

　　然而尽管坐拥地质运动送来的巨大宝藏，今天的阿富汗却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国内生产总值（GDP）为202亿美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仅有681美元。

　　你就是养家之人么

　　（阿富汗-赫拉特）

　　（图片来自：Travel Stock）

　　外部世界的干预和内部斗争导致的混乱局面，让阿富汗难以有效开发宝贵的矿业资源，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原因。

　　18世纪中叶，阿富汗逐渐形成独立国家，并于1747年建立阿富汗王国，曾一度强盛。然而19世纪后，随着英国和沙俄的觊觎和扩张，阿富汗王国的中央权威几乎解体，这个国家的命运也走上了难以揣测的道路。

　　俄国人需要印度洋的温暖海岸

　　英国人需要保卫印度殖民地

　　现代阿富汗就是在这种争夺中被塑造出来的

　　尽管打赢了三次英阿战争的阿富汗获得了独立，并在日后赢得了“帝国坟场”的美名，但现代化基础薄弱的劣势仍然长期存在。这让阿富汗不得不与危险的北方邻居苏联而生存。

　　在苏联的扶持下，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还随处可见苏联产的汽车，和来来往往通过骆驼等牲畜贩运货物的商人。在当时普遍贫穷的亚洲国家里还算殷实。

　　到后来连坦克车也开到喀布尔了

　　（图片来自：wikipedia）

　　但苏联的友善是建立在无暇南扩的基础之上的。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苏联在美苏争霸中占据上风，将自身的扩张中心放在了中东、非洲和南亚次大陆上。而地处亚洲十字路口的阿富汗就成了必争之地。

　　军事实力占绝对优势的苏联

　　可以快速拿下阿富汗的主要大城市

　　但却始终无法控制广大的山区和农村

　　（底图来自：NASA）

　　在换了数个代理人之后，1979年苏联直接派兵入侵阿富汗，但在美国等大国的支持，以及阿富汗人的英勇抗击之下，直到1989年撤离该地，苏联始终没能完全占领阿富汗，更未能在阿富汗建立有效的矿业系统。

　　留下了一些东西，也留下了一些废墟

　　（图片来自：wikipedia@Todd Huffman from Phoenix, AZ）

　　前苏联军队撤出后，各派争权夺利，阿富汗陷入内战。丰富的矿产资源就成为各派武装势力争夺的宝藏。在富有青金石矿的巴达赫尚省，五年前一伙前任地方警察局长领导的非法武装组织从政府手里夺走了青金石矿产地区的控制权。

　　巴达赫尚省面临的问题只是阿富汗整体形势的缩影，目前该国有数千座矿山没有处在政府控制之下。

　　值得注意的是，阿富汗的民族构成相当复杂

　　而且缺少一个占绝对优势的主体民族

　　巴达赫尚省则主要是塔吉克人的地盘

　　在政府对地方管理薄弱，国内腐败盛行的环境下，塔利班日益成为采矿行业的实际受益人。在巴达赫尚省的部分地区，塔利班势力会要求矿主每月上交矿场40%的收入。

　　联合国安理会前任轮值主席杰勒德•波西门曾表示：非法采矿仍然是塔利班一个重要的收入流。塔利班通过控制非法采矿场，从阿富汗许可采矿作业中敲诈金额，并担任其他非法提取自然资源的运输者。

　　塔利班的势力如今仍然遍布阿富汗山区和农村地区

　　不止巴达赫尚省一处

　　（底图来自：NASA）

　　矿业也是塔利班仅次于毒品的第二大收入来源。而阿富汗的矿业工人和矿区居民，也长期沦为资源冲突的牺牲品。

　　如此严峻的国内形势，也让国际投资驻足不前。2011年，七家印度公司收购了位于阿富汗中部地区的铁矿石开采权，根据Hindu的报道，除了开采矿山，他们计划投资108亿美元建立钢铁和电力工厂。但考虑到美国部队撤出后的安全风险，最终铁矿石的开采也没能进行下去。

　　地雷还没清干净，也不知谁敢来采矿…

　　（美军教阿富汗人如何扫雷）

　　（图片来自：shutterstock）

　　中国资本早在十多年前就获得了位于阿富汗洛加尔省，被誉为世界上未开发的第二大铜矿艾娜克铜矿的开采权，但出于对安全局势的谨慎考虑和美国方面强调的文物保护，该项目多次被搁置延期，时至今日也未能实现盈利。

　　由于政治和安全的不确定性，阿富汗近几年的国际投资吸引力显著下降，家里有矿却没法挖，或许是这个国家最深的悲哀。

　　但阿富汗人依然守护着给他们带来厄运的宝藏，期待着命运有一天会被改写。

　　参考文献：

　　《2018年对外投资合作国别（地区）指南-阿富汗》2017-12-28 ，来源：商务部网站

　　《阿富汗：战争与贫困轮番蹂躏的土地》，刘伉，《中国国家地理》2001年第10期

　　《阿富汗矿产资源情况》 2004-11-25 ，来源：商务部网站

　　《器服物佩好无疆-东西方文明交汇的阿富汗宝藏》，谈晟广，《中国文化报》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