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拜登_风闻

　　拜登，图源：美联社

　　上周，乔·拜登正式就任美国新一届总统。

　　如果在任期内，他没有发生病逝、被刺杀或者被弹劾等意外的话，这位78岁的老人，将至少执掌美国4年。

　　不管我们乐意不乐意，他都将是未来4年里，中国在国际上面对的最重要合作伙伴，和最主要竞争对手。

　　对于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他的家世背景、成长经历、为人处世、理念政策等。

　　今天，我们就来梳理一下，美国新任总统拜登的前世今生（需要注意的是，文章不少细节来自于拜登的自述，不排除其中有自我吹嘘和文过饰非的成分，请读者注意分辨）。

　　1

　　破折号

　　1942年，小约瑟夫·拜登（Joseph Biden Jr.，简称Joe Biden，即乔·拜登）出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斯克兰顿。爸爸叫老约瑟夫·拜登，祖上是英国、法国和爱尔兰血统；妈妈叫吉恩·拜登（娘家姓“芬尼根”，婚后冠夫姓），是爱尔兰后裔，虔诚的天主教徒。

　　老约瑟夫年轻时很有钱，喜欢玩游艇、开飞机、养马、打高尔夫、带着大猎狗去打猎。拜登3岁以前，老约瑟夫在亲戚家的航运公司工作，负责整个波士顿地区的业务。

　　但后来，老约瑟夫离开亲戚的公司，和朋友一起开了一间家具店。他把家里大部分钱都投了进去，没想到朋友卷款潜逃，他的钱都打了水漂。接着，他又把剩下的钱都投给另一位朋友，开了一家用飞机喷洒农药的公司，做了没两年，也破产了。

　　连续创业失败，让老约瑟夫变得一贫如洗。

　　到拜登5岁的时候，老约瑟夫既没钱也没工作，父母也去世了，只好带着老婆孩子回到斯克兰顿，在老岳父家蹭吃蹭喝。

　　拜登的外公带着他和妹妹，图源：拜登自传《PROMISES TO KEEP》

　　大家知道，西方社会的翁婿关系一般比较对立，很少有人婚后和岳父母住在一起的；况且美国人相对崇尚独立，结了婚还啃老会很受鄙视。老约瑟夫沦落到要去岳父家寄居的地步，可以想象其落魄程度。

　　他在斯克兰顿到处打零工维持家人生活，但实在找不到好工作。后来在弟弟的介绍下，他回到自己从小生长的特拉华州纽卡斯尔县威明顿市，找了个洗锅炉的活。

　　威明顿离斯克兰顿有180公里之遥。整整一年时间，老约瑟夫早出晚归，往返于两地上班，周末还摆摊卖一些小商品。直到后来终于找到一个推销二手车的工作，才算是稳定下来。

　　拜登10岁时，老约瑟夫带着妻子和4个孩子，搬进了威明顿郊外克莱蒙特一个破旧的两居室，后来又搬到更远的梅菲尔德，住进一个连树都没几棵的新建小区，周围都是杜邦公司的化工厂。

　　富裕的日子早就离他们远去，只有老约瑟夫柜子里已经积灰的高尔夫球棒和马靴，在诉说着过往的光辉。

　　拜登的父亲老约瑟夫。图源：《PROMISES TO KEEP》。请读者尤其是女读者注意，这不是胡歌。

　　那段时间，拜登家穷到连电费都交不起，电力公司的人隔三差五就上门催缴；拜登的鞋垫烂了，也没钱换新的，只能剪块硬纸板，垫在鞋里。

　　有一次，拜登要参加一个活动，但是没有正式衣服穿，只好穿爸爸的旧衣服。对于才上八年级的拜登而言，这件衣服太大了，袖子都需要卷两圈。由于没有袖扣，妈妈从地下室找出螺丝钉和螺丝帽来代替。

　　拜登死活不肯穿，怕同学笑话，但他妈妈硬要他穿上，并且告诉他，如果有人笑话你，你就说：那你有这样的袖扣吗？

　　这期间，按照拜登的讲述，其实他们家有改善经济的机会。当时，老约瑟夫在一个二手车行当经理，薪水还不错。但是那年公司开圣诞派对的时候，老板把一桶银币倒在舞台上，看着员工们争抢取乐。老约瑟夫觉得很受侮辱，当即退场，辞职走人。

　　拜登此后一直用这个例子作为老爹品德高尚，不肯为几个银币折腰的证明。不过，这个细节只见于拜登本人的讲述，也没有别的渠道可以印证，姑妄听之吧。

　　拜登的成绩不好，刚到克莱蒙顿时，还留了一级。尤其是患有严重的口吃，让他在学校日子过得并不轻松。

　　10岁时的拜登，图源：wikipedia

　　其他孩子嘲笑拜登为“破折号”，意思是指他说话就像发电报一样，中间要用很多破折号：“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被人说急了，拜登就会面红耳赤地喊道：你-你-你-你-你们给我闭-闭-闭-闭嘴！

　　有一次，修女老师（他上的是天主教学校，老师都是修女）让拜登起来读课文，结果读到“绅士”这个单词的时候，他“绅-绅-绅-绅”半天绅不出来，老师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他是“拜-拜-拜-拜-拜登先生”。

　　拜登又羞又怒地冲出教室，走了3公里路回到家。

　　他妈妈怒不可遏，带着他和弟弟一脚油门冲到学校，奔进校长办公室，对着那个修女说：

　　“如果你胆敢再这样说我的儿子，我会把你的修女头巾都打下来。你听明白了吗？”

　　对于一贯胆小害羞，对宗教极其虔诚的吉恩·拜登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平常的举动，也给拜登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个故事，也是日后拜登在各种场合常讲不衰的家庭教育故事之一。

　　拜登的妈妈吉恩年轻时。图源：拜登自传《PROMISES TO KEEP》

　　美国爱尔兰人有一个传统，就是极端重视家庭。老约瑟夫夫妇对拜登兄妹四人的教育是：你们必须互相帮扶，而且要主动、及时。如果你还需要问要不要帮忙，那就说明已经太晚了。

　　妈妈对四兄妹说：你们四人是最亲的，甚至比和爸妈还亲，因为你们流的是同样的血。

　　这种理念是如此之深，以至于父母会要求四个孩子，不管你的兄弟姐妹干了什么，你都要无条件地和他站在一起。

　　日后拜登评论道：如果你没有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站在一起，那就像冷战时向苏联人告密一样（罪恶深重）。

　　有段时间，拜登担任校车值日生，负责向老师报告孩子们在车上的违纪行为。不巧他妹妹就违纪了。拜登回去和爸爸说：车上所有人都看到妹妹违纪了，我必须向老师报告。

　　爸爸说：她可是你妹妹！

　　最终，拜登没有报告这个违纪行为，只能辞掉值日生职位。

　　这种家庭亲情，后来既成为拜登事业的强大助力，但是也成了他的事业羁绊。后面我们会讲到。

　　拜登和妹妹瓦勒莉、弟弟吉米，还有一个弟弟弗兰克未入镜。图源：拜登自传《PROMISES TO KEEP》

　　初中毕业时，拜登上了当地知名高中阿基米尔学院（Archmere Academy）。那是一所贵族学校，在1950年代，学费就要300美元一年（现在已经涨到5万多美元，也就是30多万人民币）。老约瑟夫根本负担不起，拜登靠每个暑假给学校打工，以勤工俭学的方式读完了高中。

　　在高中，口吃依然是拜登面临的一个大难题。美国的高中非常注重演讲的培训，而拜登是全校唯一一个获准可以不公开演讲的学生，这让他感到羞愧难当，下决心要克服口吃。

　　更让他感到非克服口吃不可的，是他的舅舅布布。拜登的外公去世后，布布从斯卡兰顿来到梅菲尔德投奔姐姐，和拜登住上下铺。此后在他家住了17年（这也算是老约瑟夫在岳父家蹭吃蹭喝得到的“回报”吧）。

　　布布是当时极少数拥有大学文凭的人之一，他日常看《纽约时报》，结交华盛顿上层精英。但是这样一位有天分的舅舅，最终却一事无成，且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原因就是因为口吃。

　　和拜登一样，布布也有严重的口吃。他把自己人生所有的失败都归结于这一点——参军没被录取，他认为是因为口吃；一辈子没结婚，他认为是因为口吃；想当医生却不敢报医学院，也是因为口吃。

　　看到舅舅颓废的样子，拜登下定决心：我千万不能沦为像他这样的人！

　　于是，他每天晚上对着镜子，高声朗读叶芝的诗和艾默生的散文，直到妈妈一再催他睡觉。

　　有一次，拜登听说了古希腊演说家德摩斯梯尼的故事。故事说，德摩斯梯尼小时候也口吃，为了克服这点，他每天嘴里含着鹅卵石，沿着海边一边跑步一边练习演讲，最终成为著名的演说家。

　　拜登听了心潮澎湃，当天便从邻居家的花园里偷了10块鹅卵石，含了一块在嘴里，绕着自家房子跑步，一边跑一边大声演讲。

　　很快，拜登便成功地——吃掉了一半的鹅卵石。他只好放弃这个办法，回到镜子前。

　　经过非常刻苦的训练，到高二时，他终于可以登台演讲，后来越讲越溜，甚至成为一名演讲高手。

　　日后，拜登把“克服口吃”当成高中时最大的成就。

　　1961年，拜登考上了特拉华大学，成为拜登家族历史上第一个大学生。他选的专业是政治科学和历史学，另外辅修英语。

　　那一年的美国总统大选，约翰·肯尼迪以43岁年龄，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当选总统。由于肯尼迪也是爱尔兰裔，并且是第一个天主教信仰的总统（在他之前的总统主要是基督教新教信仰），这让同样是爱尔兰裔天主教徒的拜登一家大为兴奋。

　　肯尼迪，图源：美联社

　　受肯尼迪的激励，拜登也想以后从政。由于肯尼迪走的是由参议员而到总统的道路，拜登就去研究怎么才能成为参议员。

　　他在图书馆翻遍了所有参议员的传记，发现能成为参议员的，要么就是有钱的富家子弟，要么就是有权有势的政治世家。平民子弟出身的，只有一种途径，那就是当律师。

　　于是拜登决定，本科毕业后就去考法学院，走一条由律师通往参议员的路。

　　但是，梦想归梦想，拜登却完全没有学习的自觉，每天光顾着打球、追女孩、和同学扯闲谈，学习成绩一团糟。毕业时，他的平均成绩是C，在同年毕业的688名学生中排名506。

　　按理说，以这个成绩，要上一个好的法学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美国社会很多时候并不看学习成绩，而是看关系。由于拜登和学校教授们关系好，教授给他写的推荐信把他夸上了天：“拜登先生是一朵晚开的花（a late bloomer）……他是一个天生的律师……”。

　　最终，拜登如愿以偿地进了法学院。面试官对他的评价是：成绩一般，但是自驱力看起来很强。

　　拜登的这种自驱力，除了来自从政梦想外，也来自于爱情。

　　大三那年，他和同学一起去巴哈马群岛玩，在拿骚的天堂岛，他遇到了内莉亚·亨特。

　　内莉亚来自纽约州一个富裕家庭，在锡拉丘兹大学（又译雪城大学）读大四，即将毕业成为一名老师。据拜登形容，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ass over tin cup）。

　　内莉亚，图源：wikipedia

　　在天堂岛四天，他俩每天都黏在一起。分别时，拜登说：你知道，今后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内莉亚说：我也这么认为。

　　回到学校后，拜登在大学剩下的一年多时间里，每周末都要驱车四百多公里，从特拉华大学赶到锡拉丘兹，去和内莉亚约会。为了能离内莉亚近一点，他报考的法学院就在锡拉丘兹大学。

　　内莉亚的父亲很反对俩人的交往，因为两个人门不当户不对：内莉亚家很有钱，拜登家穷得响叮当；内莉亚家是基督教新教的长老会教派，拜登是罗马天主教信徒；内莉亚的父亲是共和党，而拜登是民主党……

　　但是内莉亚恳求父亲不要逼着她做选择，父亲只好让步，让宝贝儿女跟着拜登这个穷小子跑了。

　　拜登对内莉亚说了自己想当参议员的梦想。在内莉亚毫无保留的支持和鼓励下，拜登眼前的路越来越清晰：拿JD（法律博士学位），考BAR（律师职业资格证），当律师，竞选参议员……

　　1965年，读大四的拜登。图源：特拉华大学蓝母鸡年鉴，转引自《纽约时报》

　　在拜登读研一那年（1966年8月），他俩就结婚了。那时，拜登穷得响叮当，读研的学费一半靠奖学金，一半靠贷款，生活费靠打零工维持。

　　在法学院，拜登依然是成绩最差的学生之一。他经常逃课，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买齐课本，考试全靠突击抄同学的笔记。三年下来，他的成绩稳居倒数位置，最后以在85人中排名76的成绩毕业。

　　期间，拜登还因为论文抄袭而留下污点。他的一篇课程论文引用了别人的文章，却没有注明来源，被同学举报。

　　这个剽窃问题很严重，以至于被提交学院的院务会讨论。拜登被叫去质证，他辩护说，自己是因为不了解引用规则，才导致引用不当。

　　在他的一番花言巧语下，院长相信了他，没有按照作弊将其开除，只是判这门课不及格，并且在拜登的档案里留下记录。

　　虽然拜登此次惊险过关，但是在十几年后他第一次竞选总统时，却被翻出来，引起公众对其诚信的质疑，成为导致其黯然退选的导火索之一。此是后话。

　　不管怎样，3年的法学院读完后，拜登最终还是拿到了JD（法律博士）证。

　　1968年，经熟人介绍，他在威明顿的一家律所找到工作。

　　在面试时，律所合伙人看到他的成绩不禁莞尔，说道：“很显然，你是想凭长相找工作啊”。由于拜登能说会道，在面试中表现出色，最终还是被录用，年薪5200美元，等拜登考出律师职业资格证后，又涨到8000美元。

　　在律师工作之余，拜登加入了当地的“民主党论坛”，每周三晚上聚会讨论各种政治问题。后来，在论坛朋友的建议下，他参加了纽卡斯尔县的议员竞选，从此步入政坛。

　　1971年的纽卡斯尔是共和党的天下，民主党并不占优势。但拜登在弟弟妹妹的大力帮助下，挨家挨户拜票，最终竞选成功。

　　当时，纽卡斯尔县正在经济飞速增长期，但是也产生了诸多环境问题。拜登以环保作为自己的政治卖点，反对大工厂、高速公路等项目，吸引了很多选民。但也有不少人骂他为“一无是处的杂种”（a no-good son of bitch）。

　　这几年，拜登的大儿子约瑟夫·拜登三世（一般称鲍·拜登）、二儿子亨特·拜登和女儿娜奥米·拜登相继出生。他的收入有了大幅提高，先后买了三栋房子，都出租出去，自己则帮别人打理一个游泳池，一家人住在游泳池旁配套的小屋里。

　　此外，他还贷款开了一家法律事务所，雇佣了两名员工，生意很是兴旺，有时一个单子就能赚5000美元。

　　拜登的家庭和事业，都开始兴旺发达。

　　这一年，拜登28岁。

　　2

　　参议员

　　1971年夏，特拉华州的民主党决定推出年轻的拜登竞选参议员。

　　当时，代表特拉华州在美国国会担任参议员的是共和党人博格斯。此人曾担任特拉华州州长，而且在国会当了6年众议员和11年参议员，竞选和从政经验都很丰富，资金和人脉基础也很深厚。

　　当地民主党大佬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选举，没人愿意参选，也不愿意投入竞选资金，便选择了拜登这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让他自己去折腾，反正输了也不损失什么。

　　拜登与博格斯的差距确实非常大。当博格斯在特拉华政坛大放异彩的时候，拜登还是个穿着纸尿裤的小屁孩。而经过二十多年的耕耘，博格斯在特拉华州家喻户晓，拜登则除了纽卡斯尔县第四选区（他竞选县议员的社区）外，就没什么人知道；博格斯有一大批共和党金主的支持，而拜登不仅自己穷，而且其基础选民都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工人阶级。

　　但对拜登而言，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他决定背水一战，家人也都给他打气，表示会全力以赴支持他。

　　爱尔兰家庭的优势在这里完美地发挥出来，竞选并不是拜登一人的事，而成了全家人的头等大事。

　　妻子内莉亚和妹妹瓦勒莉都是学校老师，就发动学校的孩子们当志愿者；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弟弟吉米担任资金主管，负责筹钱；在阿基米尔读高中的弟弟弗兰克，则发动自己的高中同学帮忙。甚至连拜登的岳父都来帮忙带孩子和提供家庭生活的经济支持——虽然他本人是共和党。

　　最牛的是拜登的妈妈吉恩。当初肯尼迪竞选时，发明了“咖话会”（等于中国的茶话会，只不过把茶换成咖啡）的拉票绝招，就是一个一个社区组织咖啡聚会，由竞选人到场拉票。

　　这一招要求家里人多而且团结，竞选人精力好且有亲和力，一般人搞不了，而爱尔兰裔家庭却有天然的优势。

　　吉恩把肯尼迪家族的“咖话会”全盘复制，在长达大半年的时间里，每周两天，她带着女儿、儿媳妇，早上7点多就拎着咖啡和甜甜圈，到各个社区去组织咖话会。一天要举行8-10场，每场至少30人，参与者大多是家庭妇女（那个年代美国女性上班的比例很小，一般都是全职主妇）。

　　拜登每天一场一场地去和这些家庭妇女聊天，每天能聊三百多人。由于他年轻时长得很帅，又能说会道，简直是天生的师奶杀手，很快就拥有了一大批家庭妇女铁粉。这些女性不仅自己支持拜登，还影响整个家庭成为拜登的票仓。

　　特拉华州本来就是美国第二小的州，整个州面积还没有中国的广州大，人口才几十万。用当地人的话说：特拉华不是一个像纽约或宾州那样的媒体有巨大影响力的市场，在特拉华，你几乎可以握遍全州每一个人的手。

　　拜登正是用了这种“握遍每一个人的手”的方式，很快就让当地人对他有了最直接的印象并产生了好感。这种靠面对面接触来拉票的方式，后来被称为“零售式竞选”（retail campaigning）。

　　而恰好，拜登的竞争对手博格斯，对拜登十分轻视，完全没有防范。

　　博格斯本来是想退休的，但当时的美国总统尼克松需要他在国会的支持，硬要他选；而且他也看到这次竞选，对手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简直没有任何威胁，不选白不选。

　　博格斯对拜登的轻视到了什么程度？第一场辩论的时候，他都姗姗来迟，拜登快讲完了他才露面。

　　选举前两个月，根据民意调查，博格斯和拜登支持率对比，是47%对19%，拜登完全没有机会。

　　但随着精力充沛、团结一致的拜登一家跑遍了整个特拉华，情况一点一点地扭转。

　　博格斯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他根本就没有精力去一个社区一个社区地跑，只能通过报纸等媒体传达自己的竞选理念以及攻击竞争对手。到临近选举前，拜登的民调终于首次超过博格斯。

　　博格斯慌了，开始加大力气在报纸上投放竞选广告，其中一个广告是攻击拜登，告诉选民“拜登不能给你（但是我们能给）的是什么”，杀伤力很大。

　　但是，在竞选前最关键的一周，当地卡车工人罢工，报纸运不出去了，这个广告根本就没有被送到选民那里。

　　等报纸投递恢复正常时，选举结果已经揭晓，拜登以50.5%的得票率惊险过关，成为特拉华州新出炉的参议员。

　　日后，拜登骄傲地宣称这次竞选是“诚实的、直接的、干净的”（honest、straightforward，and clean）。

　　但是若干年后，一个名叫Frank Sheeran的黑手党杀手向外界透露说：拜登竞选时，他是当地卡车工会主席，在竞选前一周，拜登的竞选法律顾问私下联系他，要求搞一次罢工，破坏报纸的派送，阻断博格斯的广告攻势。

　　由于博格斯所在的共和党与大企业和大富豪关系较好，而拜登所在的民主党与工人阶级关系较好。这位工会主席心想，拜登当选肯定有利于我们卡车工人，就答应组织罢工。

　　于是，在投票之前，报纸的派送被中断了两天。鉴于拜登在20多万张选票中只是多赢了3000张，选举的翻盘其实就在极少数人的一念之间。如果没有发生罢工的话，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不管怎样，拜登的当选创造了特拉华州竞选历史的奇迹，他成为特拉华州历史上最年轻的参议员。从整个美国来讲，他在两百多年来所有参议员中，都属于最年轻的之一（在整个历史上排名第六）。

　　从立下从政梦想，到成为参议员，拜登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他已经成为美国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1972年11月20日，拜登在家里举行了盛大的生日宴会。他和内莉亚一起切蛋糕。媒体称，看拜登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他不是当选了参议员，而是当选了总统。

　　拜登30岁时和妻子内莉亚切蛋糕，图源：Corbis。

　　此时的拜登，如此年轻，在事业上就如此成功，家庭如此幸福，已经走上令人艳羡的人生巅峰。

　　但一个月后，一场意外，让所有的幸福戛然而止。

　　12月18日，拜登还没有正式上任，他带着妹妹瓦勒莉去国会面试职员（美国参议员的工作团队都是由参议员自己招募，而不是政府配备）。妻子内莉亚没有跟去，圣诞节马上要到了，她要带着孩子们去买圣诞树。

　　正当拜登和瓦勒莉在办公室坐着时，瓦勒莉接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后，她对拜登说：出了点小事故，不用担心，但是我们需要回家。

　　根据日后拜登的记述，那一刻，他冥冥中感觉到，妻子已经没了。尽管瓦勒莉什么都没说，但拜登问道：她死了，对吗？

　　瓦勒莉没有回答。

　　等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时，拜登心里的感觉得到了确认。

　　内莉亚带着三个小孩驾车去买圣诞树时，被一辆大货车撞上。内莉亚和1岁的女儿娜奥米当场身亡；4岁的鲍和3岁的亨特重伤，正在医院抢救。

　　拜登悲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感到胸口处有一个洞在不断扩大，他整个人都被吸到了一个黑洞里。

　　此后几个月，他变得异常沉默，几次动过自杀的念头。但是医院里还有两个孩子在躺着，他只能努力活着。有时候，他会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跑到外面找个地方，和什么人打上一架。

　　他妈妈、妹妹和弟弟轮番陪他，从来不让他一个人单独待着。

　　拜登的参议员任职宣誓将在两周内举行，但是对此刻的拜登来说，参议员这个职位对他已经失去了意义，他无法想象在没有内莉亚的情况下宣誓是一种什么情景。他向外界公布：

　　“我不当参议员了。特拉华州总能找到别的参议员，但我的孩子只有一个爸爸。”

　　但参议院的大佬汉弗莱（曾当过副总统）、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曼斯菲尔德每天打电话给拜登，劝他还是要去就任。

　　曼斯菲尔德说：你必须就任，因为这是你欠内莉亚的。你的妻子为了让你当参议员，付出了那么多。你欠她的，也欠孩子们的。你必须来！

　　这个理由让拜登无法拒绝。最终，他答应了就任。

　　参议院为他安排了一次特别的就职宣誓仪式。当其他新当选议员都要到华盛顿国会山去宣誓时，1973年1月5日，拜登在儿子的病房宣誓就职，正式成为美国联邦参议员。

　　拜登在儿子病房宣誓就职，图源：Bettman Archive

　　3

　　美铁乔

　　两个小孩伤愈出院后，拜登的妹妹瓦勒莉搬到拜登家里住，照顾孩子，好让拜登安心上班。部分由于瓦勒莉对拜登家付出太多，导致她丈夫心生不满，而最终离婚。

　　拜登所住的威明顿，离上班的华盛顿有160多公里，他每天早起去国会上班，晚上无论多晚，都会回家陪小孩。有时候是开车两个半小时，有时候是坐飞机40分钟，更多是坐美铁（美国国家铁路Amtrak）一个小时。

　　这样的每天通勤，拜登从1973一直持续到2008，整整36年。由于乘坐美铁的次数太多，以至于他得到一个外号，叫“美铁乔”（Amtrak Joe）。

　　日后，这个故事也成为拜登最爱向大众讲述的故事之一，感动了无数美国人。在拜登若干年后当选为美国总统时，被一些自媒体传到中国，也感动了不少中国人。

　　每天跑那么远的路通勤，就是为了能回去陪伴家人，持续36年，不得不说，这个故事非常令人感动。我不否认其中的温情，但是也想指出，拜登的通勤，和我们想象的很不一样。

　　正常来说，他每天早上是8点后才出门，去搭8点35的火车，坐一个小时到达华盛顿联合车站，出站步行10分钟就是国会大厦；下午通常是搭5点的火车回去，6点多就能到家。而且在火车上拥有宽敞的固定专座。

　　所以，比起中国无数每天要挤地铁、公交或者堵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单位的人来说，拜登的通勤是非常轻松和惬意的。如果说拜登每天奔波160公里赶回家陪伴家人，是非常令人感动的举动，那么在中国的北上广深，有无数的中年人和年轻人，通勤时间比拜登更长，路途比拜登更累，他们更应该令我们感动。

　　拜登在美铁上。图源：Getty Images

　　在国会上班初期，拜登遇到两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

　　一件是他刚刚强忍悲痛进入国会时，去拜访一个叫麦克莱伦的大佬。麦克莱伦一见面就说：哦，你就是那个特拉华来的家伙，失去了老婆孩子的，是吗？

　　拜登觉得此人很无礼，没有一点同情心，恨不得狠狠地在他脸上揍一拳。

　　麦克莱伦说：你对我很不爽，是吧，孩子？但是我知道你在经历什么。

　　然后，他给拜登讲了自己的故事。原来，麦克莱伦在很多年前就失去了妻子，后来一个儿子也因同样的病死去，另外两个儿子又因为别的原因去世。

　　麦克莱伦说：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工作。工作，工作，工作！

　　此人的经历，让拜登意识到，世界上有悲惨经历的人，不止他一个。不管遇到什么，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另一件是他听到一个叫赫尔姆斯的参议员，在用很难听的话攻击一项促进残疾人福利的法案。

　　拜登听了以后，怒不可遏地跑到国会多数党领袖曼斯菲尔德的办公室，说：我无法信任赫尔姆斯那样的人，他是个毫无心肝的坏蛋。

　　曼斯菲尔德告诉他，你根本就不了解赫尔姆斯，请不要质疑他的动机。然后讲了一个故事：三年前，一对夫妇在报纸上看到一个脑瘫儿童的收养信息，这个孩子腿部装着支架，行动非常艰难，看着特别可怜。他们马上就收养了他。这对夫妇就是赫尔姆斯夫妇。

　　拜登说，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傻瓜。从那以后，他学会了不要去质疑一个人的动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人背后有怎样的故事。

　　这一点，帮助拜登在国会与意见不合的参议员友好相处。日后，拜登成为美国国会最会拉关系，人脉最广、根基最深的一个人。

　　自从当选了特拉华州的参议员之后，拜登就再也没有让这个职位从自己手中溜走。每六年一次的选举，他全都以高票拿下，成为美国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参议员之一。一直到若干年后他成为美国副总统，才把参议员位子让给了自己多年的助手。

　　拜登在参议院，图源：美联社

　　在当参议员的第三年，拜登有一次在威明顿机场看到一幅推广当地旅游景点的广告。他对广告倒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被广告上的金发女郎吸引了。

　　自从内莉亚去世后，拜登已经和很多女性约会过，但是没有固定的对象。在机场见到这个广告后，他怦然心动，心想：这就是我想要遇到的那类女人。

　　回到家后，他弟弟帮他安排了一次相亲。他一开始没有兴趣，但第二天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弟弟给他的电话，约出了那个女孩。

　　一见面才发现，原来那就是他在机场广告上看到的那个女孩。

　　女孩名叫吉尔，24岁，有过一段短暂却不谐的婚姻，当时正处于即将离婚的阶段。在电话中，她一开始是拒绝拜登的，但架不住拜登一再坚持，只好答应见一面。

　　他们开车到费城吃了晚饭，看了电影，一直聊到晚上一点才回家。

　　第二天，拜登又约了吉尔吃饭。俩人聊得很愉快，但是吉尔明确告诉他，自己很享受单身状态，还不想结婚，也不喜欢政治。

　　在与吉尔的交往中，拜登感受到一种自内莉亚去世后从未有过的开心。第三天，他在国会大厦健身房健身时，满脑子全是吉尔的身影，便抑制不住地用健身房的电话给吉尔打过去，强势地提了一个要求：你知道，作为参议员，我和异性交往都是要受到审查的。现在既然我们俩在交往，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和别人约会了？

　　吉尔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

　　私下里，吉尔告诉自己的母亲，和拜登的关系不会长久的。但拜登和两个孩子都希望吉尔能够嫁过去。那段时间，参议院的同事经常见不到拜登。每次有事找不到人，同事就会说：肯定在吉尔家。

　　吉尔、拜登和孩子们，图源：Steven Goldblatt

　　拜登先后向吉尔求过不下5次婚，吉尔一直说自己没有准备好。后来拜登烦了，在有一次去非洲出差的时候，向吉尔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咱俩要不就结婚，要不就算了。我去非洲出差10天，回来后你给我一个最终答案。

　　10天后，吉尔同意了他的求婚。1977年6月，他俩举行了婚礼。1981年，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取名为阿什利。

　　在结婚之前，拜登曾经问吉尔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对内莉亚一往情深，为什么还会同意嫁给我？

　　吉尔回答：如果一个人能爱得如此之深，那他也一定能再爱一次。

　　3

　　剽窃乔

　　1987年，拜登45岁，已经担任参议员14年，再婚10年。

　　曾经的那些苦难已经离他远去。在参议院，他的地位不断上升，成为司法委员会主席和外交关系委员会重要成员，在美国政坛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决定竞选美国总统。

　　拜登的参选并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目的，只是觉得自己也可以。每次他出去演讲，到处受到欢迎，让他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认为自己去竞选应该不难。

　　当时的美国总统是里根。里根当选时，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老的总统。经历了一场差点丧命的刺杀和8年的总统生涯，让1987年已经年满76的里根颇显老态。

　　而与此相反，拜登正值壮年，如果当选的话，将成为仅次于肯尼迪的第二年轻总统。这和里根形成了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

　　加上拜登的能言善辩，在参议员工作多年的资历和成绩，他认为自己有很大的胜算。他打心眼里觉得，美国人喜欢他这样的人，只要自己表现出自己是怎样的人，最在乎什么，美国人民就会和他共鸣，选他为总统。

　　所以拜登的参选，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政治理念，就是打“人品”牌。努力表现出自己是一个诚实的、正直的、坚强的、努力奋斗的、为美国人民着想的政治家的形象。

　　1987年6月，拜登正式宣布了参选的消息。

　　但很快，他就尝到了苦果，败得非常彻底。

　　此前，拜登的竞选经历中，更多是依靠拜登家族的“零售式竞选”，靠着面对面、手握手的沟通来赢取人心，而很少利用媒体的作用。

　　他和媒体打交道最多的过程，就是妻儿因车祸死亡的时候。那段时间，媒体每天守在医院门口，看到拜登出来，就大喊：“参议员先生，亨特头上缝了多少针？”、“参议员先生，鲍断了几根骨头？”、“参议员先生，你现在感觉如何？”

　　所以，拜登对媒体的观感一直很差。当参议员期间，他也不需要和全国媒体搞好关系，只要搞好和特拉华州选民的关系就行了，而这些并不需要媒体的参与。

　　但总统竞选和参议员竞选截然不同。在总统竞选中，候选人面对的是整个国家，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州。在自媒体时代以前，没有哪个候选人可以直接接触到全国的基层民众。所以，媒体的报道比面对面的沟通重要得多。而拜登在媒体圈却没有一点关系。

　　更致命的是，拜登并不如他自己认为的那么诚实、正直。

　　在一次重要演讲中，他依旧用自己的家庭作为演讲主题，讲得感情充沛，激动人心。

　　但是记者发现他的那段看似即兴的演讲，其实是照抄了英国工党领袖尼尔·金诺克的演讲稿。NBC电视台专门把金诺克的演讲视频和他的演讲视频做了对照，俩人说的几乎完全一样。

　　拜登并没有认识到错误，他的反应像极了今天那些干了坏事被捉到的官员或大企业：第一，其他人也抄了，为什么只说我不说别人？第二，我只是因为忙中出错，一时疏忽，不是有意剽窃。

　　但很快，有更多的记者发现了拜登很多其他演讲，也有诸多抄袭之处。

　　拜登又用了古今中外通用的“甩锅”绝招——“临时工”大法。他说：那些都是我的演讲写手（speech writer）干的，不关我的事。

　　拜登和媒体之间恶劣的关系，此时发挥出了破坏性的威力。拜登读法学院时的论文问题也被翻出来，他被安上了“剽窃乔”的外号。

　　但拜登依然死鸭子嘴硬，只承认论文引用不当，不承认有意剽窃。

　　随着媒体的掘地三尺和拜登的口没遮拦，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拜登的诚信很有问题。

　　他说自己高中成绩很好，毕业时上台做了毕业演讲（commencement address）。但实际上，他高中成绩很差，而且媒体去查了学校档案，做毕业讲话的根本不是他。拜登可笑地辩解道：我当时是年级级长，上台欢迎嘉宾来着。

　　更沉重的一击来自一次和民众的争吵。当时，有人提问拜登大学时成绩如何。拜登非常无礼地说：反正我的智商肯定比你高多了，我上的是法学院，而且拿了全奖，是班上唯一拿全奖的，我的学习成绩排名前列，本科时我是优等生，拿了三个学位……

　　鉴于拜登一贯坚持“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平民立场，这种“我的智商比你高多了”的优越论调，真是无比讽刺。

　　而更讽刺的是，拜登在上面视频中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在撒谎。

　　他上法学院根本就没有拿到全奖，拿的是半奖；在班上的成绩几乎每年都是倒数，第一年在100人中排名80，第二年在87人中排名79，第三年在85人中排名76；他本科时根本就不是优等生，平均成绩只有C，在688名学生中排名506；他根本就没有拿三个学位，而是两个……

　　至此，拜登的信用完全破产，他引以为自豪的所谓诚信、正直，成了最大的笑话。

　　1987年9月，在参选三个月后，拜登带着一身污臭不堪的骂名，黯然退选。

　　但他的厄运并没有停止。

　　1988年2月，拜登在一场演讲后，头部剧痛，晕倒在酒店房间。送医后，查出来患了脑部动脉瘤。

　　当时的情况是如此严重，以至于当吉尔赶到医院时，牧师已经在给拜登做临终祷告。医生也让吉尔把家里人全部叫来，准备听遗言。

　　但后来拜登还是挺过来。也是因为他当了十几年参议员，人脉关系广，弟弟给联系了美国治这个病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先后动了两次手术，把拜登给救回来。

　　在动手术前，医生说，手术有可能会导致失去语言能力，当时拜登正好处于清醒状态，叹道：要是去年竞选的时候我失去语言能力就好了。

　　手术非常凶险，也引起了种种并发症，整整7个月，拜登都没有在公众视野和参议院露面。外界一度传言，拜登已经成了植物人。

　　为了让拜登好好养病，吉尔谢绝了一切探视，甚至连电话都不让接。总统里根两次打电话希望和拜登通话，都被吉尔拒绝。

　　7个月后，拜登回到了参议院，得到同事们的热烈欢迎；当他登上Amtrak火车时，发现车上挂满了欢迎他的标语和气球，乘务员列队鼓掌迎接他登车；他在某个大学演讲时，还担心人们会提起他的撒谎往事，但是后来发现没有，听众热情得很。

　　民众是健忘的。拜登竞选时的那些丑态，早就被忘得一干二净。日后在拜登第二次、第三次竞选总统时，这些往事，已经没有什么人拿出来说事了。在美国人心目中，拜登又恢复了那个诚实、正直、信得过的人的形象。

　　经历这次生死考验，拜登也悟出一个重要道理：耐心是一种美德。以前的他，做什么事都很急，而此次他意识到从容的价值。对于总统的位子，如果他真的想要的话，可以耐心等待。

　　但他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32年。

　　4

　　乔大炮

　　1988年总统竞选失利后，拜登一直蛰伏。除了干好参议员的工作外，整整20年，他都没有染指总统选举。

　　经历了老布什、克林顿和小布什三朝后，到2007年，拜登已经65岁，头发花白。经过参议院36年的历练，他的参议员位置异常牢固，除了担任参议院司法委员主席外，还担任了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在美国内政外交中都处于重要位置，在华盛顿政坛根基深厚。

　　再加上20年前的陈年往事早已被人忘却，拜登再次起了问鼎之心。

　　但是这次，他遇到了横空出世的奥巴马和实力强大的希拉里。这两人横扫一切选票，在民主党初选第一场中，拜登仅仅得到了不到1%的代表票。这个数据近乎羞辱，也让拜登看到自己全无希望，当晚他就宣布退选。

　　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奥巴马抛来的橄榄枝。奥巴马邀请拜登担任其竞选搭档，以副总统候选人继续参与竞选。拜登答应了。

　　奥巴马需要的，是拜登在参议院的深厚基础、他和选民面对面打交道的能力、他丰富的内政外交实践。但此时，拜登的老迈也已经开始显现，让奥巴马吃尽苦头。

　　也许是小时候因口吃憋坏了，老年的拜登补偿性地变成了一个喋喋不休的人。他的发言总是冗长晦涩，令人昏昏欲睡。

　　有一次拜登在台上演讲，云里雾里、没完没了地也不知道讲了啥，奥巴马实在受不了了，给身边的助理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杀了我吧！（Shoot. Me. Now.）

　　比喋喋不休更可怕的，是拜登的口无遮拦。不知道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回事，拜登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话不过脑子。

　　例如，他说奥巴马是 “第一个表达清晰、聪明干净、长相帅气的主流非裔美国人”。这句话本意是夸奖奥巴马，但是却有严重种族歧视嫌疑，并且把别的黑人都得罪光了。

　　另一次，拜登说，“希拉里比我更适合当美国的副总统。她都够格当美国总统”。这显然是贬低了他本人和奥巴马的能力与任职资格。

　　在一次争取竞选资助的会上，拜登对资助人说：奥巴马缺少国际经验，他上台后，会经历国际危机的考验。这等于明白无疑地告诉金主和公众，他的老板奥巴马不能胜任总统——要知道，此时，奥巴马的竞选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

　　如此种种，奥巴马简直都快被他给气炸了，忍不住对自己的团队喊：他还要说多少次这种蠢话？奥巴马的助手则给拜登起了个外号，叫做“乔大炮”（Joe Bombs）。

　　奥巴马一度考虑把拜登换掉，甚至有些关键的会都不叫他参加。俩人冷战了一个月，后来拜登打电话给奥巴马道歉，两人的关系才缓和。

　　奥巴马最终没有换掉拜登，因为他需要用到拜登处理国际事务的经验。他自己的国际经验不足，正是竞争对手麦凯恩攻击的一个重点。

　　尽管拜登有种种毛病，但他和奥巴马的组合，还是势不可挡地以365对173的选举人票优势，战胜了麦凯恩和莎拉·佩林。奥巴马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黑人总统，拜登成为特拉华州历史上第一个副总统。

　　根据特拉华州法律，拜登竞选副总统的同时，也可以竞选参议员。在大选结果出炉的同一天，拜登也第七次当选为联邦参议员。他成为美国历史上曾经任过七届参议员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不过，由于即将出任副总统，拜登在第七届参议员任上只工作了10天，就退任了。他的参议员职位由其长期助手特德··考夫曼接班（由于情况特殊，这个接任不需要选举，实际上就是拜登指定，只不过程序上由特拉华州州长宣布任命）。

　　2009年，拜登告别参议院，图源：C-SPAN 2

　　担任副总统的8年，拜登的光芒几乎完全被奥巴马所掩盖。

　　在美国，副总统是一个比较尴尬的职位。

　　名义上，副总统是政府二把手和参议院议长。但是在政府这边，由于美国总统的权力极大，二把手实际上没有什么职权；在参议院这边，议长的主要职责，是在100名参议员出现50比50票数的时候，投出黄金一票。但奇怪的是，拜登就任期间，一次平局都没有出现过。

　　拜登特别爱讲这么一个段子：一个老头有两个儿子，一个当了渔夫，一个当了副总统，结果两个都默默无闻。

　　不过在国际上，拜登出风头的时间还是比较多的。由于他之前在参议院长期担任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在各国人头都熟，而奥巴马又没有外交经验，所以拜登承担的国际交往事务比较多。

　　此前当参议员时，虽然拜登最早是持从越南战场撤军的立场而上台，但后来却坚决支持北约东扩、轰炸南联盟、伊拉克出兵等。

　　当副总统以后，拜登支持中东北非的茉莉花革命，赞成武装叙利亚反政府势力，为乌克兰政变中的反对派撑腰。可以说，那段时间国际上层出不穷的各种颜色革命，幕后都有拜登和美国的黑手。

　　中国人对拜登印象最深的，可能是2011年的那次访华。当时，拜登在北京鼓楼附近的的姚记炒肝店吃了顿饭，5个人花了79块钱，在网上大火了一把。

　　那个时候中国的网络生态，崇美氛围还比较重，所以网络主流都在赞扬拜登的简朴、清廉和平易近人，以此反衬中国部分官员的奢侈、腐败和高高在上。

　　但若干年后当中国的舆论氛围反转时，拜登的这一行为又被认为是作秀，网上流传起“拜登和狗抢包子”的嘲讽段子（原贴实际上是说美国国务卿克里，后来不知怎么被安到了拜登头上）。

　　2011年拜登在北京小吃店，图源见水印

　　2015年，奥巴马的任期将于次年届满，美国进入又一次大选期。

　　本来很多人都预期拜登会再次参选，但拜登最终放弃了参选的计划。

　　最主要的原因，是拜登家里又出了事。

　　拜登总共有4个孩子，大女儿娜奥米在1岁时就因车祸不幸身亡，两个儿子鲍和亨特大难不死。后来他和吉尔婚后，又生了小女儿阿什利。

　　其中，大儿子鲍·拜登，是拜登最争气的一个孩子。他几乎满足一个家长对孩子所有的期待。

　　拜登曾说：鲍就是我的2.0版本，他拥有我身上最好的一切，却把不好的部分都剔除了。

　　鲍高中读的是拜登的母校阿基米尔，大学考进了宾夕法尼亚大学，然后又回到拜登的研究生母校锡拉丘兹大学法学院，拿了法律博士学位。

　　毕业后，他在美国司法系统工作多年，后加入军队，被派往伊拉克战场，很快晋升为少校，并因表现出色而得到铜星勋章（Bronze Star Medal）。

　　在政治领域，鲍37岁竞选成为特拉华州总检察长，4年后再次以高票连任。

　　鲍的演讲才能不弱于其父。在2008年拜登被提名为副总统候选人的民主党大会上，鲍负责上台介绍拜登，他讲了年幼时失去母亲和妹妹的往事，把台下代表讲得哭声一片。

　　拜登当副总统后，接任其参议员位置的特德·考夫曼曾经有意让贤，提出让鲍来接任。但鲍骄傲地说，我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赢得这个职位。

　　这样一颗政坛新星，给拜登带来无限骄傲。他毫不怀疑，未来的鲍，一定是美国总统的强有力竞争者。

　　拜登和鲍，2008年民主党大会，图源：美联社

　　但2015年，鲍罹患癌症，以46岁年龄去世。

　　早在2010年，鲍就因为脑部肿瘤而入院，后渐渐恶化为脑癌，经过放疗、化疗等一系列治疗，最后还是未能治愈。

　　在鲍治病期间，拜登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以至于一度考虑要卖掉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来给儿子治病。后来奥巴马说，别卖房子了，我借钱给你。

　　据说：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人生最痛的三件事。拜登经历了其中两件，其命运不可谓不悲惨。

　　73岁的拜登遭遇这次沉重打击，一度变得非常消沉。

　　儿子葬礼上的拜登，图源：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

　　在鲍去世前，拜登和他有过多次谈话，鲍一直希望拜登能参选总统。虽然并不像一些媒体演绎的那样，说鲍临终前抓着拜登的手，让他承诺一定要当美国总统。但是拜登心里非常明白，如果他能成为美国总统，鲍会为他骄傲；如果他当不了，鲍会很失望。

　　但拜登沉浸在悲伤之中，完全没有办法参选。在他的演讲和民众活动中，如果有人提到鲍，他就会情绪激动，难以平息。这样的状态，自然不可能在选举中取得好的结果。

　　2015年10月，拜登明确宣布不参加2016大选。

　　此时的拜登已经73岁，这次不参选，意味着又要等四年。到那时，他都77了。要知道，美国历史上年龄最大的总统里根，到卸任时也才77岁。

　　拜登宣布不参选，在外界看来，这意味着副总统的位置，可能就是他一生所能爬到的最高峰。

　　2017年1月，奥巴马评价拜登为有史以来最好的副总统，并给他颁发了总统自由勋章，那是美国总统能颁发给国民的最高文职荣誉。

　　事先，拜登并不知道奥巴马安排了这一出，当听到奥巴马宣布消息的时候，他激动得转身擦泪。奥巴马给拜登戴上勋章的时候，晶莹的泪光在拜登的眼里闪烁。

　　奥巴马向拜登颁发美国总统自由勋章，图源：美联社

　　5

　　总统

　　卸任后，拜登进入宾夕法尼亚大学，当了一名教授。那是他儿子鲍和女儿阿什利的母校。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那里终老。

　　但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鲍的临终遗愿。

　　在2017年，拜登专门写了一本书来寄托自己的哀思。该书记录了鲍生命中的最后一年。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章节，是写到鲍有一次感恩节专门和拜登进行了一次炉边谈话，鲍要求拜登向他承诺：不管我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好好的。他一次又一次地要求拜登：答应我，爸爸！（Promise me，Dad）

　　拜登写道：此后，“Promise me，Dad”这句话，时时刻刻都会浮现在他的心头。这也成了他那本书的名字。

　　而拜登清楚，他对鲍的承诺里面，有一项重要内容：成为美国总统！

　　2019年4月，又一次美国大选季到来。拜登以77岁高龄，正式宣布参选。

　　他的最主要竞争对手，是在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

　　得益于36年参议员和8年副总统攒下的人气，在民主党内初选之路上，拜登比其他候选人更占优势，一路赢得非常轻松，只是最后关头遇到比他还大一岁的桑德斯的强力阻击。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赢得了初选。

　　而对战特朗普的过程，则成为了一起让人瞠目结舌的狗血剧。

　　拜登早年的撒谎史已经无人提起，但是他一贯引以为傲的家庭，这回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

　　但外界不知道的是，拜登看似完美的家庭，背后其实也有种种不堪。

　　小女儿阿什利，虽然长着一副乖乖女的样子，但是却一点都不让老爹省心。1999年，18岁她还在读大学时，就因为吸毒并警察逮捕。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拜登施加了影响，很快被放出来。2002年，又因为辱骂警察被抓，关了三天。2009年在一个派对上当众吸毒，被人拍下录像卖给媒体。

　　拜登和阿什利，图源：Today.com

　　如果说阿什利只不过是给拜登惹来烦恼，但是却没有影响大选的话，那么拜登的二儿子亨特，就给老爹的大选挖了无数的坑。

　　亨特虽然先后毕业于乔治城大学和耶鲁大学这样的名校，但是毫无自制力，酗酒成性、深陷毒瘾。时常成为拜登家族丑闻的主角。

　　其哥哥鲍去世的第二年，亨特在自己尚未离婚的情况下，就和鲍的遗孀搞到一起，同居了三年（2016-2019），期间还于2018年和别的女人生下一个私生子。当这个有私情的女人找上门时，亨特还不承认，最后法庭裁定做了DNA检测，他才不得不承认，并被迫承担抚养责任。

　　亨特更坑爹的地方在于，他的职业生涯和财富来源，与他父亲有着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他毕业后进的第一家公司，就是参议员拜登的大金主——在美国，大额政治捐款实际上就等于公开合法的贿赂，受捐对象会在政治上给金主以回报。亨特仅仅入职两年，就成为这家公司的执行副总裁。很显然，如果没有拜登的影响，他的职业生涯不可能这么顺。

　　拜登当副总统的时候，亨特从乌克兰等外国捞了不少好处。例如，尽管他没有任何能源行业工作经验，却被乌克兰最大的私营天然气公司聘为董事，月薪高达5万美元。有乌克兰官员通过亨特这条线，来华盛顿结交拜登。在乌克兰国内调查某件腐败案件时，拜登利用自己的地位施压，试图影响案件。在其他地方，媒体还爆出亨特涉嫌偷税和洗钱。

　　除了家庭的麻烦外，拜登还遭遇了性骚扰的指控。一位名叫塔拉·里德的女性指控拜登曾经在1993年侵犯她。在电视采访节目《60分钟》里面，里德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此前，拜登在Me Too运动中，一贯持支持女性控诉者的立场。但是这次火烧到自己头上，拜登却反过来指责里德撒谎。有记者问拜登为何跟以前态度迥异，拜登避而不答。 

　　拜登在各种场合对女性，尤其是小女孩过分亲昵的一些照片和视频，也引起了公众的极度反感。从照片和视频上可以看出，拜登的举动让这些女性倍感尴尬。由此，他得到一个“猥琐乔”（Creepy Joe）的外号。

　　拜登对女性过分亲昵的照片，图源：Pinterest

　　如果换一个正常年份，以上种种，都足以让一个总统候选人身败名裂，黯然退选。1988年时，拜登面临的问题比这轻得多，都被搞得非常狼狈。

　　但这回，拜登面对的是史上最奇葩的总统特朗普，而且有新冠疫情的助力。

　　特朗普，图源：Getty Images

　　虽然特朗普给拜登起了一堆“瞌睡乔”、“缓慢乔”、“猥琐乔”等外号，并且时不时利用推特，发动死忠粉一起在网络围攻拜登，但是由于他四年来各种奇葩政策和言论太多，尤其是在应对新冠疫情方面实在是太差，最终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反感特朗普而投票给拜登。

　　拜登在选举中得到的很多票，其实并不是因为候选人喜欢他，而仅仅是因为讨厌特朗普而已。

　　2020年11月，美国大选出现了历史上最诡异的一幕。先是拜登遥遥领先，但在大多数人都以为特朗普大势已去的时候；众多摇摆州的票又奇迹般地翻红，让特朗普领先拜登，到了开票当天下午，网络主流的论调又认为特朗普必胜。

　　在中国微博上，这种反转再反转，引出了大批博主号称预测错误自我打脸的奇观。但是再一个晚上过去，等中国人一觉醒来，发现随着邮寄选票的清点，拜登又再次领先。

　　通常，美国大选都是在点票之后，随着媒体宣布（call），大选结果即出炉，选举人票超过270张的宣告胜利，少于270张的承认失败。此后只需要国会做一个形式上的确认即可。

　　但这一次，随着特朗普一直不承认败选，而且不断上诉，最终的结果，一直到两个月之后，才由国会正式确认。

　　最终，拜登以306对232的比分获胜，成为美国第46任总统，也是美国历史上年纪最大的总统。

　　6

　　瞧拜登

　　人都是复杂的。

　　拜登的一生，尤其复杂。

　　幼时家贫，天生口吃，让他的起步比一般人更加艰难。而在智商和学习上，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起肯尼迪、奥巴马、克林顿这些人来说，他的天赋、教育背景和学业成就，都显得无比平常。

　　他的命运十分坎坷。既有30岁成为参议员的辉煌，也有妻子、女儿、儿子骤然离去的悲伤。如此程度的大起大落，在一个现代人身上，非常罕见。

　　公正地说，他对家庭的爱，对自己国家和人民的感情，他面对挫折、失败和痛苦时的坚强，足以给人强烈的精神震撼。

　　但是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对他的评价，又不能如此简单。

　　他也会谎话连篇，也会以权谋私，也会因自己的政治偏见或维护本国利益的需要，而去损害别国的利益。

　　对中国来说，拜登的上台有好有坏。

　　从行事风格上，拜登是老派政客，讲究体面，做事有一套规矩。所以和他打交道会更加可预测，同时容易维持表面的和气，不容易撕破脸。

　　从外交政策上，拜登会更倾向于合作而不是对抗。他不是那种会为了美国利益而孤注一掷的人，更多地会考虑各方面利益的平衡，所以其上台后，中美关系会有所缓和，未来不排除他会做一些主动示好的行为。

　　但是从意识形态上，拜登会比特朗普更难对付。通常而言，美国共和党更看重实际利益，而民主党更坚持意识形态。所以特朗普在任时，大幅削减美国在海外搞颜色革命的经费；但是拜登上台后，这些方面的费用又会回复原来的常态。预计在拜登任期内，我们会看到更多的网络舆论战。

　　拜登，图源：美联社

　　总体而言，我认为拜登是一个政客，而不是政治家。

　　政客的目的是当选，政治家的目的是改变国家。

　　自始至终，我没有看到拜登对于改变美国或者改变世界，有什么伟大理想。他的最大理想，就是成为总统。至于当总统之后要带领美国往何处去，他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纲领。在其就职典礼上，我们能看到的，只有空话套话和心灵鸡汤。

　　充其量，拜登的能力和野心，只不过足以支撑其成为一名顶级的政客，但是他既没有能力，也没有野心去当一名合格的政治家。 

　　这样的总统，在国家实力巅峰时期，做一个守成之主，或许很合适；但是在国家面临内忧外患的时候，做一个有为之君，就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机会成为美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总统。他的坚忍，以及团结各方势力的能力，或许可以让他在美国面临重大危难的时候，成为一种精神力量，把已经严重分裂的美国重新弥合起来。假如没有那种重大危机时刻，他就只会是一个碌碌无为的过渡总统。

　　目前，拜登已经78岁，他能不能安稳做完一届，都很难说。

　　而他的前任，又给他留下这么一个新冠肆虐、经济萎缩、社会分裂的烂摊子。

　　未来四年，美国会如何发展？美中关系会如何走向？

　　让我们一起来瞧，拜登。

　　主要参考资料：

　　【1】Promises to Keep. Joe Biden. Random House  

　　【2】Joe Biden: the Life, the Run, and What Matters Now. Evan Osnos. Simon & Schuster

　　【3】Promise Me, Dad: A Year of Hope, Hardship, and Purpose. Joe Biden. Flatiron Books 

　　【4】Wikipedea: Joe Bid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