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伟：警惕中美分歧的“意识形态化”

很愉快同我最尊敬的同事，中美关系的老朋友对话中美关系的问题和挑战。刚才王毅国务委员和基辛格博士以及各位前面的发言人对中美关系当下面临的问题和挑战都发表了非常好的意见，对我非常有启发。但此刻我的心情还是非常复杂的，因为今年以来我参加过多个形式不同的中美关系研讨会，每次都被中美关系参会者的努力而感动，每次我都努力以建设性的思路和理性的口气谈中美关系和前景。实际情况是，中美关系实际的发展似乎同对话的努力没有什么关系，反而看到形势越来越严峻，被一些学者描述为“中美关系正以自由落体的加速度坠落”。这大概是事实，因为每天睁开眼睛，打开各种媒体，所了解的第一件事情是美方今天又出台了什么新的针对中国的花招。比如制裁华为，针对台湾、香港、西藏等出台的新法案，取消留学生的签证，制裁中国公司，中国病毒，终止抖音、脱钩、断链等等，似乎没有一个信息是不令人沮丧的，而且看不到底线在什么地方，这是非常令人懊恼的。特别是今年的大选、全球性的疫情的发展和全球性的经济衰退，加上民粹主义、极端主义思潮正借助着强大的社交媒体力量，助推着这种自由落体的加速度向着趋于失控的方向发展，眼看着中美关系可能在一步一步地陷入很多学者所描述的修昔底德陷阱。因此，我想谈三点自己的想法。

第一，像刚才多位嘉宾所谈到的，我们必须找到建设性、机制性的管控分歧和应对危机的办法。很显然，如果中美关系冲突失控发展下去，没有人可以预测会给两个国家和世界带来什么。中美关系失控的危险是现实存在的，因此，它的发展趋势会不会导致冷战1.2、1.5以及刚才有人提出的2.0，甚至转化为局部的热冲突，如果是这样，对全世界都是灾难性的。

是把中美关系保持在一个和平发展的轨道上，还是坚持对抗，并不惜进入大国战略战争甚至冲突的道路上去，将本质上决定两国和世界的未来。因此，我的看法是，中美现在要研究的问题只有一个——如何互不为敌。也就是刚刚有人提出的，如何避免冷战2.0。这是双方要共同研究的不可回避的世纪难题，也是两个国家必须担当的使命和责任，因为中美关系能够创造21世纪的和平，也能把世界带向对抗和灾难。

第二，要管理好未来的120天，中美关系之所以出现“加速度”坠落，除了美国地缘竞争思维支配下的对华战略的调整，以及零和博弈的排他性逻辑之外，一个重要原因是：今年是美国的大选年。美国今年的大选需要一个越来越恶化的中美关系，这是美国政治的“需要”。特别是在任何一个总统候选人选情不看好时，中美关系都会成为彼此竞争和相互斗狠的对象。美国国内政治是目前影响中美关系走向的主要因素，也是当今美国“政治正确”的一个基本选择。因此，未来120天，美国的选情对中美关系是非常关键的，也可能是十分凶险的。就像赵启正主任所提到的，以往每次美国大选都会有美国朋友提醒我们“这是选举语言，你们不必当真”。但在今天中美关系情况下，哪些是应该当真的反应，哪些应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需要中美双方共同努力去甄别。因为这是选择政治正确最好的表现机会之一，可能也是煽动民族主义情绪最好的机会，是把内部问题外部化的最好机会，尽管任何外部化的努力都解决不了自己的问题，但这是实际的情况。因此如何应对未来的120天，中美双方应该共同努力。对中国来说，无论谁当选美国总统，无论中美关系出现什么状况，相信中国政府的主要精力都仍然将是国内事务，继续改革和开放这个大的方向不会改变，中国没有影响美国总统大选走向、取代美国国际影响的意图。

第三，中美分歧的意识形态化将使中美关系更加复杂。一个非常值得关注的重要变化是，今天中美矛盾的争议，不仅越来越得到各种社会基础的呼应，得到偏激的民族主义情绪对中美关系的影响，而且中美分歧的意识形态化也正逐步成为美方推动脱钩、妖魔化中国的一个新花样，特别是在过去的一两个月里。我注意到，在美国内政外交的话语体系当中，无论是政治领导人还是国会议员，都刻意强调“中共”，而不是“中国”。“中国”的概念越来越少见，“中共”的概念可能有取而代之的趋势，这已经使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警惕和担心，因为中美分歧的意识形态化完全不是为了化解中美之间的问题，而是要进一步毒化中美关系的发展。

事实上，中美两国目前面临的问题同意识形态关联不是很大，就像现在的病毒对两国的影响一样，并没有因为你是共产党、共和党或者民主党就加以区别对待。中美现在的问题解决，如果进一步意识形态化，将会推动其向双方都不愿看到的、不负责任的方向发展。因此，中美之间的对话显得愈加重要。我非常期待通过共同努力，按照稳定、协调、合作的共识，按照基辛格博士提出的共同演进（coevolution）

这个方式共同推动中美至少确立一种“不希望成为敌对的、可管理的”竞合关系，制止悲剧性的修昔底德陷阱的发生。（文章根据中国外文局前局长周明伟在中美智库媒体视频论坛上的发言整理而成 整理人：翟亚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