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隆：美国页岩油困境意味着什么

在低油价背景下，美国页岩油行业面临空前困境，已有多家龙头企业申请破产。页岩油从实现商业化生产到掀起能源革命浪潮，再到现在步履维艰，只经过了10年。页岩油兴衰重塑世界能源格局，使美国实现能源独立。美国成为石油出口国也使石油的战略价值和中东的战略地位双双下降。这次油价下跌导致页岩油行业陷入困境，同样具有重大影响。

其实，页岩油行业的困境不足为怪，这个行业有不少与生俱来的缺陷。首先，页岩油属于非传统石油，开采难度较大，高油价和科技进步使其实现商业开采，但仍属价格敏感的脆弱产业。其次，页岩油属于重资产行业，主要依靠金融资本驱动。华尔街金融资本介入页岩油行业，造成资产泡沫化，为行业长期发展埋下祸根。第三，页岩油产业受到输油管线等基础设施制约，不能充分利用价格周期。页岩油产品质量和稳定性也不如传统石油。第四，反噬自身似乎是页岩油难以逃避的宿命。页岩油产业发展、产量增长必然导致油价下跌，而高成本恰恰是页岩油行业的阿喀琉斯之踵。

当然，现在就给整个页岩油行业发“讣告”为时尚早。一是未来油价反弹可期，页岩油是朝阳产业，科技进步使其开采成本仍有下降空间；二是页岩油革命使美国实现能源独立。对这样一个新兴支柱产业，美国政府、企业界和金融界不会轻言放弃。

页岩油行业的兴衰有着深远的政治和经济影响。作为能源产业的黑马，页岩油的崛起改变了世界石油格局，使生产主体多元化，同时导致产量失控。当前世界石油格局呈现沙特、俄罗斯和美国三足鼎立之势。任何一方都无法独霸天下，只能选择共生共存。传统产油国企图通过价格战扼杀页岩油产业，但盈利的基本需求又促使它们不得不限产保价。沙特、俄罗斯既想保持油价在相对高位，又想扼杀页岩油产业，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这就为页岩油行业创造了生存机会。

从成本上看，传统产油国表面上优势明显，原油成本每桶甚至只有几美元，但这些国家经济结构单一，严重依赖石油收入，它们实现财政平衡需要的油价远在页岩油成本之上。油价低迷对页岩油而言只是企业破产，对传统产油国则可能意味着国家破产。页岩油行业目前陷入低迷，但这将导致供应减少、油价回升，最终有利于行业复苏。因此，当前页岩油行业只是处于“冬眠”或“蛰伏”。

新能源和替代能源崛起后，石油已走下神坛，战略意义受到削弱。油价更多地是受供求关系影响，沙特阿美石油公司遇袭等重大地缘政治事件，都未能改变油价走势。石油危机以来，世界再未发生石油供应短缺，石油也未再度被当作制裁武器。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国页岩油行业兴衰，美国能否维持能源独立，主要是经济范畴内的问题。

页岩油行业陷入困境，引发中东能源重要性提高、中东战略地位回升的讨论。然而，在石油过剩甚至丧失战略意义的背景下，中东石油不像以往那样稀缺，中东战略地位下降也是大势所趋。出于品种调配需要，美国仍在进口中东石油，但美国不再那么需要中东石油正在成为现实。因此，页岩油产量下降，未必会促使美国把目光重新投向中东。在石油供应充足的情况下，可供美国选择的石油来源地众多。而对于中东产油国而言，美国这样的大买家却求之不得。

美国能源界认为沙特打压油价，应为页岩油行业的惨状承担大部分责任，美国不能继续被沙特和中东石油绑架。这说明石油不仅不再是沙美同盟的基础，还正成为双方矛盾和摩擦的诱因。减少在中东的投入已成美国两党共识和既定国策，美国不会因页岩油变局重新审视中东政策。（作者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家对外开放研究院研究员、海湾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