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佳|起底蓬佩奥：从默默无闻到“科赫”家臣
【文/杜佳】
2020年5月5日，蓬佩奥在其推特小号上传达了一个悲伤的消息：他的父亲不幸离世。
意大利裔美国人，公司职员，朝鲜战场老兵，这是他的生父。蓬佩奥用寥寥数语回溯了父亲平庸的一生，笔触感性细腻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蓬佩奥有两个推特账号，一个是和工作有关的官方账号，创建于2018年4月，有177万粉丝，身份是丈夫、父亲、退伍军人与骄傲的堪萨斯人。另一个是私人账号，创建于2019年8月，有10万粉丝，身份是基督徒、丈夫、父亲与骄傲的美国佬。
两个账号的头像风格迥异，前一个蓬佩奥西装笔挺，不苟言笑，后一个蓬佩奥一脸憨态，如同阿甘。
（蓬佩奥的两个推特账号）
这个私人账号里呈现出的蓬佩奥热爱生活，重视家庭，疼爱妻子，爱惜动物。蓬佩奥还晒过一张圣诞节时候的照片，照片中他穿着阿迪牌的运动短裤，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着刷碗，妻子和继子则在一旁悠闲地打牌。
（蓬佩奥推特截图）
这个看似胖墩墩的、人畜无害的暖男形象，和他的右翼鹰派人设格格不入。
默默无闻
国务卿蓬佩奥算是美国政府第三号人物，排名在特朗普和彭斯之后。蓬佩奥最近在新冠病毒问题上备受诟病。
据英国《卫报》报道，蓬佩奥声称，有确凿证据证实新冠病毒“起源于中国实验室”，但他没有给出任何确凿证据。德国《明镜周刊》5月8日称，德国联邦情报局对蓬佩奥的说法表示怀疑，并认为他是在为抗疫不力转移视线。
蓬佩奥的做法确实有损于前情报工作者的职业体面。不过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这样的不体面不计其数。
美国国务卿一般都是长期从事公共服务，并且拥有丰富的国际经验，蓬佩奥却并非如此。他的政治生涯不算太长。10年前，他不光在华盛顿默默无闻，而且在他的故乡堪萨斯州也不为人所知。
1963年，蓬佩奥出生于南加州一个工人家庭。他的父亲是朝鲜战争中的一名海军无线电报员，母亲是堪萨斯州一个小镇的台球厅老板的孩子。蓬佩奥是西点军校86届毕业生，他以全班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毕业的那个周末，蓬佩奥和大学时代的恋人莱斯利·利伯特结婚。
蓬佩奥在青年时代读过安·兰德的《源泉》，那时候他已经成为一名坚定的保守派。
冷战期间他在德国服役5年，担任坦克指挥官。1991年，蓬佩奥进入哈佛法学院并成为《法律评论》的编辑。1994年蓬佩奥在Williams & Connolly律师事务所任职。
上世纪90年代后期，蓬佩奥的生活发生了很大转变：他从律师事务所离职，和妻子离了婚，家里的狗跟了他，猫则跟着他的前妻。他搬到了已故母亲的家乡堪萨斯州，在这里他遇到了前威奇托州立大学返校节皇后苏珊·贾斯蒂斯。苏珊是一家当地银行的副行长。2000年，蓬佩奥与她结婚并接纳了她在第二次婚姻中的儿子。
1997年，蓬佩奥和3位西点军校的学霸校友在威奇托创办了塞耶航空航天公司(Thayer Aerospace)，蓬佩奥担任CEO。威奇托市被称为“世界航空之都”，也是科赫工业集团的总部所在地。
蓬佩奥曾说塞耶公司是个小公司，而他则是个小商人。实际上，科赫兄弟对蓬佩奥事业的支持力度远远大于蓬佩奥对外宣称的那样。2011年，《华盛顿邮报》报道称，蓬佩奥及其助手说，科赫家族的投资不足塞耶公司投资总额的2%。但事实上，科赫风险投资公司持有塞耶公司20%的股份。
（塞耶公司2003年的年度报告显示，科赫风险投资公司持有19.43%股份，蓬佩奥持有10.22%股份）
截止到2000年，科赫家族及其他富有的支持者向这家公司投资了9000万美元。尽管如此，蓬佩奥经营这家公司时，还是在财务上陷入了困境。2000年，科赫风险投资公司帮助塞耶公司担保了400万美元的贷款。
2006年4月，蓬佩奥不再领导这家公司，转而在生产石油钻探设备的“哨兵国际”公司任总裁，这家公司同样与科赫工业集团关系密切。
2010年，蓬佩奥再次迎来了重大的职业转变：他轻松当选了堪萨斯州一个空缺的国会席位，科赫兄弟发挥了重要作用。
据《威奇托鹰报》2010年的报道，他的竞选对手温克·哈特曼（Wink Hartman）声称，蓬佩奥不善管理导致塞耶公司陷入财务困境，最终他被迫离职。蓬佩奥则归咎于9/11袭击后航空业的低迷。其实塞耶公司早在1999年就开始走下坡路，一份塞耶公司的负债表显示，截止到2004年5月，塞耶公司只有3.1万美元现金。
蓬佩奥很难正视自己在商业上的失败，他在2014年竞选连任时，扬言自己领导塞耶公司取得了“非凡的成功”。
科赫家臣
蓬佩奥一度被称为“科赫兄弟的议员”。
在国会期间，蓬佩奥还身兼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以及能源和商务委员会成员，这有助于他更好地服务于他的赞助者。蓬佩奥聘请了科赫工业的前律师担任幕僚长，而且在上任之初就提出了有利于科赫家族商业利益的立法倡议，目的是取消对奥巴马政府两项主要计划（建立消费者对不安全产品投诉的数据库以及建立环保署温室气体污染者登记制度）的拨款。科赫工业很敌视奥巴马这两项计划，据《华盛顿邮报》2011年报道，2008年以来，科赫集团在两方面游说上花费了3700万美元。
2012年，蓬佩奥发表了一篇题为《停止骚扰科赫兄弟》的文章，他把对科赫兄弟的攻击斥为“尼克松式政治阴谋”。2014年，他称科赫兄弟为“伟大的人”。
他的忠诚得到了丰厚回报：根据响应政治研究中心(Center for Responsive Politics)的数据，在2010年、2012年、2014年和2016年，他从科赫兄弟那里获得的竞选资金比其他候选人都多。在科赫兄弟的支持下，蓬佩奥还获得了其他石油和天然气集团的资助，包括德事隆、穆尔钻井和麦考伊石油。蓬佩奥从中获得了120万美元资助。2014年蓬佩奥竞选连任时，他与另一位科赫家族支持的共和党人面临激烈的竞争，最终科赫家族选择支持蓬佩奥。
（Opensecrets.org网站显示：自2010年以来，蓬佩奥从科赫公司获得了40多万美元 数据截止到2018年初）
（Opensecrets.org网站显示：蓬佩奥是科赫兄弟捐助最多的共和党人 数据截止到2018年初）
在2016年美国选举期间，蓬佩奥很看好卢比奥，认为他具备国家安全知识和判断力。蓬佩奥很敌视特朗普，他曾说如果特朗普当选的话，将会是一个无视美国宪法的威权总统。“美国士兵不会宣誓效忠于特朗普。”
特朗普当选总统后，蓬佩奥托他西点军校的同学戴维•厄本向特朗普推荐他担任中情局局长，厄本跟特朗普相熟，曾在宾夕法尼亚州为他的竞选造势。蓬佩奥最终如愿以偿。在中情局工作期间，蓬佩奥亲自将每日情报简报送到椭圆形办公室，向特朗普汇报，并且慢慢地赢得了特朗普的信任。
2018年3月13日，特朗普炒掉前国务卿蒂勒森之后，蓬佩奥上位。蓬佩奥对特朗普俯首称臣。他说自己的工作就是为总统服务，不遗余力地支持总统，无论总统要求他做什么。据悉，蓬佩奥很擅长拍马屁。一位前美国大使直言不讳地说:“他就像一枚热追踪导弹，追着特朗普的屁股。”
蓬佩奥很欣赏美国副总统麦克•彭斯，称他为“朋友和导师”，彭斯也和科赫家族关系密切。他也是科赫兄弟捐款的主要接受者。在2016年的选举中，科赫兄弟为彭斯捐赠了30万美元。
特朗普前军师班农曾说，蓬佩奥是“科赫兄弟的议员”，彭斯是“科赫兄弟的总统”。
章鱼触手
美国人用“科赫章鱼”一词形象地说明了科赫家族无处不在的影响力。可以说，蓬佩奥是被科赫兄弟一手培养起来的，没有科赫兄弟，就没有国务卿蓬佩奥。
科赫集团是一家未上市的公司，其势力异常庞大，业务主要包括石油、电力、能源、化工和木材。科赫兄弟将公司打造成了全美第二大私人企业，年销售额超过1000亿美元。2019年，哥哥查尔斯•科赫和弟弟大卫·科赫资产各超过500亿美元，位列福布斯全球亿万富豪榜第11位，兄弟二人的资产加起来与世界首富贝索斯不相上下。
《威奇托之子：科赫兄弟如何成为美国最强大和最隐秘的王朝》一书的作者丹尼尔·舒尔曼（Daniel Schulman）指出，科赫兄弟开创了巨额捐赠的时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影响政治。科赫兄弟二人风格迥异，查尔斯行事低调隐秘，是最主要的幕后推手。大卫则为人亲和，热衷交际。
科赫兄弟有着宏大的政治规划。他们是美国著名的自由至上主义者，用科赫兄弟的话来说，他们是“经济上保守，社会议题上自由”。科赫兄弟主张小政府，主张政府放松监管，倡导自由贸易，并对气候保护持怀疑态度。
据《纽约时报》报道，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科赫兄弟花费至少1亿美元推动其右翼自由意志运动，以重塑美国政治。没有科赫兄弟，也就没有美国2008年开始兴起的右翼茶党运动。事实上，科赫兄弟投入的资金远远超过1亿美元。
美国调查记者简•迈耶在《金钱暗流：美国激进右翼崛起背后的隐秘富豪》一书中指出，理查德•芬克（Richard H. Fink）是科赫政治理念转变背后最重要的人物，他是“科赫章鱼”的神经中枢。芬克基于哈耶克的理论，为科赫帝国设计了一整套输出政策产品、影响公共政策的方案。第一步要投资给知识分子，让他们的思想成为原料产品；第二步要投资给智库，让他们将原料产品加工为可以市场化的政策；第三步他们要为各种民间组织提供补贴，让他们给民选官员施加压力，使得政策能尽快实施。经过数十年的运筹布局，这条纵横一体的产业链收效颇丰。而且这样一条产业链稳固又灵活，既可以影响国内政策，也可以影响外交政策。
科赫兄弟大力投资保守派智库，是著名的卡托研究所和人文研究所的背后金主。美国企业研究所也是科赫家族及其盟友的智库，这个机构为石油、天然气和煤炭企业的排污权利合法化出谋划策，并向政府提出减税建议。简•迈耶在《金钱暗流》中指出，科赫集团是美国污染最严重的企业，因为漏油和污染环境，被罚款无数次，仅从2000年累计至今，屡次罚金叠加高达7.49亿美元。所以科赫兄弟非常看重环境议题。
美国绿色和平组织数据显示，1997年到2017年期间，科赫家族基金会向92个攻击气候变化的组织投入了约1.27亿美元。他们资助的团体还有美国立法交流委员会，这是一个由保守的州议员和企业说客组成的组织，以减税、打击非法移民、放松环境监管、削弱工会和反对枪支法为主要议题。他们还成立了“美国繁荣”组织，为右翼运动提供后勤支持。2016年，“美国繁荣”拥有1600名领薪员工，遍及35个州。科赫兄弟还向高校投入巨资。根据《华盛顿邮报》报道，2017年，科赫集团向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大学捐款370万美元，资助外交政策方向的研究生和博士后。
科赫兄弟一直是共和党最大的金主。2016年就出资2.5亿美元帮共和党拉选票，2018年中期选举又出资4亿美元帮助共和党竞选。科赫兄弟的政治势力层层深入到美国政府，染指联邦法院、美国国会、美国环境保护局、各州法院和商品期货交易协会。科赫兄弟培植了许多保守的共和党代言人。根据民权组织“制衡计划”调查显示，在特朗普最初任命的内阁成员中，共有16人受到过科赫兄弟的资助。此外，科赫兄弟更关注总统层级以下的选举。科赫兄弟及其伙伴在2016年动用了大笔资金，支持了至少19名参议员、42名众议员、4名州长的竞选，以及全国各地不可胜数的层级更小的选举。
（特朗普政府当中16人与科赫家族有关联 图片来源于网络）
可以看出，蓬佩奥是这套政治机器上的重要配件。所以科赫兄弟对其青睐有加，把最多的捐款给了他。其次是前众议院议长保罗•瑞安和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赵小兰的老公），他们收到捐款分别为27.4万美元和14.8万美元。
蓬佩奥非常忠于科赫家族。2019年8月23日，科赫兄弟中的弟弟大卫•科赫去世。蓬佩奥在推特上写道：“听到大卫•科赫去世的消息，我很难过。他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慈善家、成功的商人，也是一位骄傲的美国人。”
（蓬佩奥的推文截图）
虽然大卫已经去世了，但科赫家族的政治影响力还会持续下去。
蓬佩奥经常在私人账号上发圣经语录，他是一名福音派基督徒。据《纽约客》报道，蓬佩奥的桌上总是摆放着一本打开了的《圣经》。这些年来，蓬佩奥身上有很多变与不变，纵然他的目标和作为鲜有成功，纵然他的言论和立场充满矛盾，但他从始至终都是科赫家族操纵政治的一个分身。
时而温情脉脉，时而神经兮兮，蓬佩奥深谙形象管理并能自如地游走在多重身份之下。在某些方面，他和班农很类似，他们都出身于普通家庭，都是幕后金主的裸替。
金主才是真BOSS。此外，这位金主据说在中国也有很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