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政治之路随时可能结束 但确实爱着它_风闻
台北女孩看大陆-台北女孩看大陆官方账号-2020-12-10 13:24
很多读者喜欢看我写政治,也有很多留言跟我说,少谈政治啦,多去生活啦台北女孩!(你都老大不小了,谈谈恋爱!享受点小确幸!)
我从高中开始志愿就是当言情小说家,大学时投稿给出版社,最后得到该出版社编辑的回覆“剧情很好玩,但感觉男女主角没在谈恋爱”。我写了不只一本,有位编辑的评语更绝,“作者感觉没谈过恋爱”。
那之后以为这辈子不会出书,没想到几年后在北京出书。(我的书叫台北女孩看大陆,请新粉们周知)
大学学的是广告,研究生学的是网络传播,我的实习和工作经验都是公关相关,也以为这是自己的老本行。没有想过历经几次工作失败后,最后是政治,让我在北京安身立命。
政治成为我的兴趣,我的工作,与我的小确幸。
我没有任何媒体实习经验、做新闻经验,面试这家公司时拿着自己打印的“台北女孩看大陆”文稿(那时还没出书),证明自己有写作能力。进到公司后同期的有台湾资深记者,有比我有经验许多的同事。那时我的大陆同事甚至比我更懂台湾政治。
诸如国民党民进党的两岸政策演变、这个政治人物过去对大陆的态度是什么、大陆曾在什么时刻对台湾问题有重要表态等等。许多时候老板问一个问题,我的同事都能接得上。我则默默估狗。
其实在我刚入行时都用“我在豆瓣写自己的大陆经历”跟别人自我介绍,不会说自己是搞媒体的/写政治的,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懂个屁”。但那时的我有台湾传统姑娘的美德,就是善于自我嘲讽、然后非常能撒娇。
某一次一位朋友引荐我认识一个台湾大哥,大家在港式餐厅吃烧卖喝粥瞎聊,席间我有点半撒娇半认真地说。“大哥啊,其实我现在写那些国民党民进党的,好累喔,要查很多资料,也感觉自己写不好。以前写写自己在大陆的生活最开心了。”
“你写写Blog是挺好的,但是政治新闻需要专业知识。什么两岸故事啊、台商故事啊你很适合。”大哥喝着茶。“写写那一类的吧,谁谁谁在上海多辛苦或创业成功,大家应该也挺喜欢看的。什么两岸关系陆委会国台办,你不一定有那个sense。”
其实当下不觉得大哥怎样。他是快五十岁的男人,在北京挺成功,男人嘛,面对晚辈、又是一个小女生,总爱教导一下、端点架子。重点是,我那时本来就“没有sense”。
入行一开始,我从自己比较拿手的开始,就是大哥说的“故事”。比如我找一在大陆的台湾人、他们的子女是拿大陆身分证,而不是台胞证。比如我去找那些在大陆、但因为政治立场或其他因素完全难以融入的台湾年轻人。我在北京还碰到一位与老公一海之隔半辈子的台湾姊姊,老公外遇后仍没离婚,最后在老公生病后抛下奋斗半辈子的事业、毅然决然回台照顾。
我在一次次谈话中,对自己所做的这份工作越来越有想法。
当然,还去关注了一堆两岸学者、还有政治记者,去学他们怎么分析事情,去看那些学者写的两岸书籍,去尝试记住以前某个大陆领导人、在什么会议上对台湾问题有什么表态。
后来一个台湾学长带我去参加一些对台组织的聚会,这种政治性质的聚会其实男多女少,还不乏一些比较官腔官调的论点与说法。我,一个没什么专业素养的政治素人,在会上各种胡扯。比如为什么年轻人讨厌或恐惧大陆、比如两岸未来走向(一定会越来越对立的啦),侃着侃着他们听得挺有兴趣,后来很多活动还会叫我去发表意见。
反正我把自己的真实观察讲出来,也不知道对错,看到有些组织的“老干部”还会记笔记,就感觉挺有成就感的。
就这样一口一口吃掉别人给我的自信。
再往后,我仍不断去动用各种人脉找采访对象,不断去找人讲话──没有录音,没有采访题纲,没有一定要出什么稿子,就是瞎聊。就算那时薪资不高,也会一直请人家喝咖啡,听别人说故事。
一开始我也是认为“谁谁谁就是亲中的”、“谁谁谁就是认为中国错”,我认为要嘛站一边要嘛就是另一边。但后来我碰到太多人,我发现如果你问多一些问题,就会有不同发现。
一个一开始跟你讲“中国经济可能崩溃”的人,多聊几句之后,很可能又自己打脸“其实也不一定啦”:一个不断讲述中国大陆对台湾多危险、“如何防堵中国”的学者,也可能在最后来上一句“中国大陆对台湾经济很重要”。
同样地,我也听过说着美国对台湾多友好的学者,最后幽幽地说,台湾不可完全信赖美国,更不可因为美国就与中国大陆撕破脸。
这是为什么,很多读者反映,我写文章越来越圆滑,问是不是怕被封号。因为我越跟很多人接触(当然还有年龄越来越大),我越发现,大家对于世界的认知没有多天差地远,只是有些人第一时间会用很情绪化的方式表达。
但深入聊,会发现他对中国大陆或美国的认知,并不是真的多偏差。
直到最近这两年,我才发现,自己能跟学者、跟老记者对谈。不再是以前那么畏畏缩缩的样子,也有人在一些议题上会来问我的意见。学政治不只让我在北京立足,它让我越来越看清,不要相信网络上所看到的你死我活,真实世界大家都只是过生活。
两岸未来不管多对立,老百姓都会去选择那个能维持安稳生活的选项。
这些年台湾人被骂得越来越惨,但我对两岸未来的探究兴趣越来越高。台湾可能是全地球最讨厌中国大陆的地方,但又是全地球在大陆人口比例最高的地方。有太多矛盾情感,这种现象让我真的很着迷。
政治是个不性感、也不挣钱的行业,我是个误闯的门外汉,但现在我确实喜欢它,它也构成我生活中的一个小确幸。
政治会让人无力,看到很多黑暗,它从来容不得理想主义,但不管是台湾还是中国大陆,就算中美对立、或是政府逼老百姓吃瘦肉精美猪,人们还是想办法发出声音、想办法适应这个变动时代、努力给自己和家人更好的生活。
我常坐在商场的咖啡厅刷新闻,看着身边来往的人群,就会由衷感觉,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中美关系、国际局势之下,努力生活的老百姓真是了不起!
政治的根本,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是让自己的百姓能更好地生活。这是听起来最小、也最不容易的事。
这更会提醒我,虽然我仍不是专业记者,虽然我懂得有限,但至少要写出够负责任的文字。
当然,有时我会很难过,怎么自己擅长的是两岸,不是美妆旅游烹饪恋爱,为什么当不了流量网红!
**但多数时候还是庆幸,自己仍在尝试做好这件事。**不管是创作者也好、写作者也好、评论人也好,不应是为了流量胡编乱造、空口骂人,而是脚踏实际地记录下一些什么,去切实感知这对立时代下大家心中的复杂矛盾。不管以后会换什么工作、写些什么吃吃喝喝,两岸观察这一块不会放弃。
它不挣钱,也没有中美关系那样足够让人重视,但是我确实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