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的世界离我们有多远?_风闻
新发现杂志-《新发现》杂志官方账号-2020-12-04 13:59
得益于机器人技术的不断进步,我们已能用机械来代替断肢和衰竭器官。但有些人还想在他们健康的机体上加装电子眼和机械手,以成为一个“赛博格”。这是“改良人类”的向往还是“离经叛道”的逆行?
“真是柔滑!”
德尼边轻轻按压布料,一边赞叹。我们将橘子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他再次惊叹:“这个很软!”
他的举动是否让你感到有一些莫名其妙?如果你知道一些细节,也许你也会为此动容:九年前,德尼因一场爆炸失去了他的左臂,得益于一只加装在他肩膀上的机械手,他抓住了我们递给他的几样东西,并感觉到了它们的形状和质地!假肢让他重拾了触觉。

德尼的人造手由瑞士洛桑联邦理工学院(EPFL)开发,它只是诸多人造器官中的一员。手、脚、眼睛、心脏,甚至大脑,一大批实验室正致力于研发几乎可以替换我们全身的零件。首要目标是“修复”那些丧失了部分身体功能的人,让他们能像重获新手的德尼那样,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有些人雄心更大:为什么不用这些技术来改进健康人呢?
不需要改装成机械战警。一只电子眼就能放大影像,并让你在黑暗中看到东西;机械脚能够让你跑得更快;安装在大脑里的迷你计算机能够让你立刻记住你听的课程。你就一点也不想试试,让自己变成一个半人半机器的“赛博格”吗?
科幻小说还是大势所趋?
“赛博格(cyborg)”这个词出现于1960年,人类挑战宇宙之初。它由“控制论”(cybernetic)和“有机体”(organism)这两个词缩合而成。

赛博格(cyborg)”这个词出现于1960年
两名美国科学家曼菲德·柯兰斯(Manfred Clynes)和内森·克莱恩(Nathan S. Kline)当时提出,穿宇航服只是一个过渡阶段。为了去其他星球殖民,我们必须改变旅行者的身体:可反射紫外线的人造皮肤;可在真空中暂停呼吸,亦可呼吸有毒气体的人造肺;可在体内释放化学物质,亦可抗压和抗感染的人造腺体……
一条卓越的腿
他们的设想甚至引起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注意,但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最终并没有实施,并不是因为它太疯狂了,而是因为它太贵了:要完成这一构想,单凭当时的技术还远远不够。
因此,我们一直等到了1997年。奥托博克集团(Ottobock)制造的C-Leg智能仿生假肢是人类第一条包含计算机元素的假腿:一枚微处理器芯片从位于人造踝关节和人造膝关节的传感器持续获取信息。通过从那两点获得的压力、角度、速度数据,它能够自动调整假肢弯曲时的阻力。只需一些练习,假肢的使用者就能够在起伏的路面上自由行走了。

C-Leg
然而无论C-Leg有多完善,比起真正的腿,它更像是一根高科技拐棍。它始终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身体一部分:它自主运作,我们能够取下它……总之,它和一副眼镜没有太大差别!
但要取代手的功能,那就是完全另一码事。我们需要用手从碗里舀麦片,拉上外套的拉链,捏住一颗鸡蛋,点燃一根火柴,写字……但要怎样才能制造出一只万能的假手,每天不假思索地完成这些工作呢?
别无选择,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接通人造手和我们大脑的方式。相关尝试首次进行是在上世纪末。
那款假肢能够借助电极探测到通过残肢肌肉收缩生成的微弱电信号,并将之解读后转化为行动。相当不赖,但尚有许多动作它无法做到:弯曲肘关节、转动手腕、开阖手掌……我们也可以通过按钮设置和激活一系列动作,比如切胡萝卜这样的重复动作。
它很方便,但和电子游戏《杀出重围》(Deus Ex)中的仿生假肢仍有差距,那些手就好像有骨有肉的肢体一样,能够完全服从大脑的指挥。

《杀出重围》(Deus Ex)
还要有强健的神经
这样的效果,难以通过连接假肢上的电极和受损的肌肉实现,而必须动用在大脑和肢体之间负责传递信息的“电缆”:神经。尽管已被截肢,大脑与残肢之间的神经通路却并没有被切断。这也正解释了为什么有些人在被截肢数十年后仍有幻肢痛!
2002年,研究人员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然原本指挥肢体运动的神经已经没了用处,为什么不把它们连在仍然有用的肌肉,比如胸肌上呢?这种名为“目标肌肉神经分布重建”(targeted muscle reinnervation)的技术已经带来了可观的成果。

截肢后,为手臂肌肉下达指令的四条主要神经还留在断肢里。②通过手术,它们的末梢会被“嫁接”在胸肌上。几个月后,神经将会再生并开始传递大脑下达的指令。③当患者想要移动他的胳膊的时候,他只需收缩一下胸肌。④置于皮肤上的电极将会定位每一条神经对应的肌肉收缩,然后信息就会被送往假肢上的计算机
当断肢患者想要活动手和手肘的时候,他们只需自然地收缩一下他们胸肌的不同区域就可以了。肌肉上的电极将精确地识别出收缩发生的区域,并向人造肢体下达对应的指令。这样做不仅大大地丰富了患者的动作,还可以组合一些动作,比如一边弯曲手指一边抬起胳膊。更妙的是,假肢使用者根本无需全神贯注,这些动作就能做得非常“自然”。
此外,如Bebionic3这样的仿生手用一根指头就能举起25千克的重物,用两根指头就能碾碎核桃或者人的手骨。感觉仿生手已经比天生的手强多了……稍安勿躁!还没到这个地步。


Bebionic3
况且,假肢上的电机需要消耗很多能量,它们必须与装在背包里、重达数千克的电池时刻相连。这也正是它们还没有被推向市场的主要原因。但研究人员很乐观:他们保证只要10年,就能造出和人手一样高效的假肢。到了那时,他们将把我们变成装甲悍将!
2009年,因为一起事故失去了一只眼睛的罗博·斯邦斯(Rob Spence),获得了“超级视觉”:一台无线摄像机植入了他的眼眶!摄像机与原本控制眼球的肌肉相连接,因此它能够拍摄到罗博想要看的地方。

罗博·斯邦斯(Rob Spence)
而且至少在某个方面,这台装置比他原来的肉眼更好用:它能将他看到的所有影像录制成视频文件。但相对地,由于摄像机并没有和视觉神经相连,那些图像并不会被直接输入他的大脑:它们会在一部智能手机的屏幕上显示出来,罗博可以用他的真眼翻看它们。
ArgusⅡ是加州企业Second Sight研发的一款假眼,这款假眼更加野心勃勃:它位于眼球内部,可以直接向大脑传输摄像机拍摄到的影像。

接收器


罗博·斯邦斯将一台摄像机植入了眼眶。摄像机上加装了一个红色的发光二极管,这让他看上去就好像“终结者”一样……
装在眼睛上的摄像机
为了弄明白奇迹是如何发生的,你可以想象一下你的视网膜。它潜伏在你眼睛的最深处,是一张由1.3亿个感光细胞组成的薄膜。大脑一刻不停地编译从感光细胞传来的信息,并将你眼前的影像逐点重构出来。
但有些人的视网膜色素发生了病变,他们的感光细胞消失了或者无法再继续正常工作,总之,感光细胞失去了传递信息“像素”的能力,这最终将会导致失明。
别以为是耳旁风
而ArgusⅡ能够刺激这些失效的细胞,使它们照常向大脑传递信息,大脑于是又可以通过这些数据重构影像了。
虽然目前的型号只有60个电极,大脑感知的只是一些黑白斑点构成的模糊影像,但这一成果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之前已被确认失明的人又可以分辨黑白的形状,开门进出,避开行人……只需增加电极的数量,要达到肉眼的影像质量也不是不可能。

ArgusⅡ
既然我们已经用摄像机进行拍摄了,那为什么我们还要满足于只向大脑传递来自可见光的信息呢?难道你不想借助紫外、红外摄像机获得夜视和穿墙透视能力吗?更不用说为摄像机加装变焦镜头。
在听觉方面,听障患者现在已经可以使用真正带有信息交互功能的假耳了。但弗兰克·施瓦因(Frank Swain)却用它创造一个全新的感官:他能“听”到WIFI信号!这很简单:只需在他的假耳上加装一个WIFI接收器就搞定了。他修改了假耳的程序,使它在接收到WIFI信号的时候,会自动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声音。好吧,这个小玩意儿用处并不是很大,但它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我们的感官能力可以借助新领域的科技进步获得提升。
为了能够,比如说,在嘈杂的地方进行交谈,新式假耳已经可以过滤声音了。让我们穿越到几年后。试想假耳和假眼已被配成了一套。于是只需盯着两个正在人群中交谈的人,那只假耳就能聚焦他们的讲话,并自动压低其他人的声音。真是间谍的最爱!
在脑袋里
一份由法国生活环境调查研究中心(CREDOC)在2014年夏天发起的问卷调查表明,60%的法国人愿意在人体上安装机械臂。假耳、假眼和假心脏更容易被他们接受,但有一个器官却不在此列——只有14%的法国人愿意在大脑中加装电子元件。是因为他们担心失去记忆,甚至丧失自我认知吗?

2015 年 1 月, 第二位安装了法国公司CARMAT 研发的人造心脏的患者走出了医院。不便之处:他必须随身携带重达 3 千克的电池!
不管怎么说,电子装置导入我们神圣的头颅早已有之。1987年,当法国教授阿里木-路易·贝纳彼得(Alim-Louis Benabid)为一位帕金森病患者进行外科手术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可以通过施加在神经元上的高频电流,消除神经引起的不可控肌肉震颤。这个方法被命名为“脑深层刺激术”(DBS)。
由于效果显著,立刻被挪作他用:为某些人巩固正在衰退的记忆。加州大学博士伊扎克·弗里德(Itzhak Fried)在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身上进行了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实验:患者要在电子游戏中扮演出租车司机送乘客去往城市各处,而脑部一个特定区域——内嗅皮质(entorhinal cortex)接受过脑深层刺激术的患者能够更快、更好地记住路线。


一家美国实验室的科研人员正在一位飞行员的脑袋上排布电极。借助镶嵌在大脑里的遥控器,飞行员能够通过他的意识来操控一架无人飞机!
这个方法也能增进正常人的记忆力吗?即使人们感兴趣,还有另一个问题亟需解决:脑深层刺激术需要将电极植入大脑,并且通过导线将它们与植入锁骨的可控刺激器连接。如果只是为了巩固一些历史知识,这样做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但如果若干年后,这个设备变得更便携且侵入性也更小了,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
对于超人类主义者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们认为,人类唯一可行的出路就是通过技术进行改良,我们将不可避免地在骨肉中添加金属和塑料。超人类主义者将那些新人类称为“人类2.0”,但事实上,这与柯兰斯、克莱恩1960年构想的赛博格几乎别无二致。

外骨骼既能提供机械般的强悍,又能任由我们装载和脱卸——比赛博格更合理的替代方案?
只是半个世纪过去了,诸多因素发生了巨大改变。首先,超人类主义当下已经吸引了大量的金融资本。从谷歌开始:2013年,这家公司雇佣了雷·库茨魏尔(Ray Kurzweil),这项运动的带头人之一。
纳米机器人让我们更健康
尤其是1960年以来,科技飞速发展,人与机器相融合似乎变得越来越可行了。不只是四肢和眼睛,长足进步的纳米技术也启发了加州帕罗奥图分子制造学院(IMM)的研究员罗伯特·弗雷塔斯(Robert Freitas)。
他将微型机器人注入了我们的血管:这些所谓的“呼吸细胞(respirocyte)”事实上就是人造红细胞,它们的携氧量比等量天然红细胞多出两倍。如此,我们可以悠闲地连跑两次马拉松,或是潜入深海10分钟而不用换气了!

这种人造腺体可以在体内按需输出激素。
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马丁·弗森内格(Martin Fussenegger)的团队前不久率先研制出了一个甚至连柯兰斯和克莱恩都没有想到的人造器官:一种人造腺体(见上方图解)。放入体内后,它将按需向“人类2.0”释放各种激素:肾上腺素能够在篮球比赛的关键时刻为肌体加一把劲;受伤时,内啡肽能够为我们镇痛;或者最简单地,提供胰岛素给糖尿病患者……
超人类时代
超人类主义者宣称,在光明的未来,每一个人都将拥有选择进化方式的自由:可以保持“100 %纯天然”,也可以变成“人类2.0”。
但是,假设他们编排的剧目上演,这种技术不再以修复机体为宗旨,那么当雇主倾向于从诸多应聘者当中挑选那些通过神经元植入物提升工作能力的家伙时,所谓的“自由选择进化”又有何意义呢?

在“人类2.0”和那些没钱改动自己身体的人之间,一条新型的信息化鸿沟必将出现……
撰文 Philippe Fontaine
编译 苏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