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狼西奔（11）－攻防策略_风闻

1219年，鐵木真以58歲的高齡率師西征，這是他人生與事業的一個重要關口，如果能穿越，更上層樓；如果失敗，一手建立的帝國可能分崩離析，就此瓦解。因為從當時實力判斷，蒙古與花剌子模實力相當，但人家有以逸待勞的優勢。蒙古軍進攻花剌子模，要行軍幾千公里，不但考驗蒙古軍的團隊精神戰鬥力，更在考驗蒙古軍的後勤補給力量。為甚麼鐵木真要冒這麼大的風險？

表面看來，對方謀殺蒙古商團是這次發動西征的原因。這只是一個導火線，引爆炸彈的火柴。如果炸彈不存在，劃多少支火柴也不會出事。

不少歷史研究者對這場戰爭的看法是無可避免，殺商團只是一個爆發原因。長期來說，兩國肯定要衝突，因為鐵木真需要更多土地，他也希望通過這場戰爭來轉化內部矛盾，讓它們一致對外。就算沒有殺商團事件，鐵木真也會利用其他借口。

這看法跟瑞典東方學者多桑（Abraham Constantin Mouradgea d’Ohsson）接近。多桑在他的《多桑蒙古史》（1852年出版）也談及這問題，花剌子模這塊草原肥肉，是附近遊牧民族的目標。殺商團只是鐵木真找到的最好借口吃這塊肥肉。如果我們留意鐵木真之前的一些動態，也能猜出他遲早會對花剌子模動手，只是看什麼時候。

其實兩個國家在之前已經打過一仗，鐵木真非常在意那場小衝突的戰果與戰後評價。從這些小動作看，他的確有攻打花剌子模的心理準備。

話說1218年，鐵木真派大將哲別率軍兩萬追殺屈出律，從而徹底殲滅西遼。行事謹慎的鐵木真，同時派長子术赤與另一員猛將速不台（Subutai）各領軍兩萬到其他屈出律可能出逃的方向包抄。這是蒙古人傳統的圍獵手法，鐵木真就經常通過圍獵來訓練自己的部隊。

术赤的部隊，因為要圍捕屈出律，所以也踩進花剌子模的國境。當時的摩訶末知道蒙古軍進入自己地盤，親自帶四萬騎兵驅趕蒙古軍。术赤的目標只是屈出律，不是入侵花剌子模，所以不想多開枝節。他向摩訶末解釋，只是路過，目的是追尋仇家屈出律，很快會離開。

當术赤知道哲別已經殺了屈出律，他也即時帶部隊離開。那個時候，應該是摩訶末回信鐵木真，同意雙方可以經商之後。所以术赤覺得雙方是友好關係，既然驚動過人家，就留下一些自己部隊這次出行找到的戰利品，以作給對方補償。

想不到摩訶末並不領情，感覺自己人數比對方有優勢，斷然揮兵攻擊蒙古軍。术赤不想開戰，只想逃避。但人家已經殺到埋身，不能不理。术赤在極度無奈與自衛的情況下反擊。結果蒙古軍三兩個回合就將摩訶末的部隊沖散。如果摩訶末不及時收兵，隨時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术赤回家，當然要跟鐵木真報告這事。鐵木真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問术赤，他對花剌子模軍隊有何評價。术赤非常準確地說出對方的毛病，除了依恃人多，打仗一無是處。鐵木真聽到之後非常滿意。

讓我們看看雙方實力的對比。蒙古軍號稱二十萬，但蒙古人出不了那麼多部隊，頂多有八九萬士兵左右，其他就是不同民族的雜牌軍組成，有漢軍、欽察軍、契丹女真軍等。摩訶末的部隊有四十萬，主要是突厥與波斯騎兵。論身形，突厥與波斯騎兵比蒙古騎兵高大魁梧，埋身肉搏或單打獨鬥，都會讓身形矮小得多的蒙古對手吃苦頭。摩訶末的騎兵，除了有數量優勢更有身形的優勢。

如果雙方正面交鋒，草原會戰大廝殺，鐵木真的部隊肯定會吃虧。但打仗的事情，不能光看數字或硬件，那些只是參考，不是絕對。戰爭更要考驗雙方的意志與指揮的策略。論戰爭策略，鐵木真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否則他不可能開拓一個歷史上最廣闊的帝國版圖。

相對于鐵木真，對手的備戰策略就是破綻百出，可以說是幫鐵木真更上層樓。有可能驚怕於之前一年跟蒙古人交過手的經驗，摩訶末不想跟蒙古人硬拼，不想拿自己的主力跟蒙古人正面對砍。反而是兵分三路來防守。

摩訶末因為吃過术赤的敗仗而改變了他的部隊的正常部署，從而讓鐵木真有機可乘，术赤在攻破花剌子模的貢獻與功勞是非一般的大。歷史沒有如果，如果术赤不曾打怕過摩訶末，摩訶末會按常規集中兵力對抗鐵木真，按雙方部隊的數量與身材素質，面對面草原廝殺，蒙古騎兵不一定有優勢，歷史可能會改寫。（其後花剌子模改變打法，集中騎兵與蒙古軍硬拼，造成輝煌戰果，讓三萬多蒙古騎兵全軍覆滅，是鐵木真西征的最大挫敗，後文會談這戰役。）歷史的產生往往在小節中，或者就是很多人說的，歷史的偶然吧。

花剌子模當時有三大城市，從東往西依次是首都撒馬爾罕，經濟大城市不花剌（今天的布哈拉，Bukhara，在烏茲別克，也是烏茲別克今天的第五大城市），舊都玉龍傑赤。摩訶末在兩個首都城市各派十一萬部隊留守，大約留幾萬部隊在不花剌作為機動支援。

因為這策略上的失誤，讓花剌子模人數眾多的騎兵優勢一下子失去，反而給鐵木真機會逐個擊破。鐵木真在開戰後也按這戰略思維發展，徹底擊潰摩訶末數字上佔優勢的部隊。

1219年秋，蒙古西政大軍抵達殺商團的罪惡城訛答喇，邊將亦勒具克原本擁兵五萬防守，摩訶末後來感覺不放心，再給一萬，一共六萬部隊防守。但亦勒具克一上城頭觀看就嚇了一跳。志費尼在他的《世界征服者史》這樣寫：

天變藍，地變黑，

大海因金鼓齊鳴而沸騰。

他用手指向草原的人馬，

一支無窮無盡的軍旅。

鐵木真當時判斷形勢，覺得沒有必要用太多部隊擠在一塊，於是蒙古軍在那裏分開出擊。术赤帶兵攻擊其他地方，他與幼子拖雷則全力進軍不花剌，留下察合台與窩闊台進攻訛答喇。他知道這個城市已經是甕中之鼈，怎樣也逃不掉。他要進攻不花剌，因為他看透摩訶末的策略，如果攻破不花剌，讓東西方兩城市沒法呼應，兩邊的守軍彷如訛答喇。任隨鐵木真伸手到甕中抓鱉。

因為大部隊撤離，讓訛答喇的防守壓力減輕很多。這座城市的城門，終於在蒙古軍圍困了五個多月之後打開。與其是蒙古人打開城門，倒不如說城門從內部打開，部分支撐不住的守軍，開門向蒙古軍投降。他們很快就給蒙古軍全殺掉。察合台兩兄弟，目的不是這些投降的守軍，是仇家亦勒具克，殺商團的主犯。

亦勒具克知道自己是被狩獵的目標，退守城中的內堡負隅頑抗。手上還有兩萬守兵，就每天派五十人到堡外跟蒙古軍拼鬥，這等同送死。再這樣維持了一個多月，最後只剩下了他與另外兩人繼續拼鬥不投降。蒙古人的目標是生擒，所以不用箭射殺他。最終他還是給前來的蒙古兵綑綁帶走。

察合台生擒了這個罪魁之後，馬上將他送往不花剌鐵木真那裏。鐵木真跟亦勒具克說，既然他那麼貪錢，為了錢而殺蒙古商團，鐵木真就用非常特別的方法處決他，用溶化了的銀灌進他的耳朵。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