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天大的丑闻都打不倒特朗普？扒一扒他的死忠粉_风闻

文 | 说法语的牛顿   彦子

特朗普有个非同寻常的特点，那就是似乎对一切丑闻免疫，天大的丑闻都打不倒他。

这不，《纽约时报》9月下旬发出重磅调查报道，揭露声称亿万富翁特朗普，实为“亿万负翁”；而且连续多年涉嫌偷税漏税。

可这次，偷税漏税的丑闻似乎依然没法给特朗普致命一击。

事实上，特朗普自从上台以来一直拒绝公开税表，成为美国几十年来第一位拒绝公开财务信息的总统。《纽约时报》调查的18个年头里，特朗普有11年没有缴税，除此之外，他在最近的两年（2016和2017年）里每年仅缴纳了750美元税款。从一个人对待金钱的态度往往可以看出他的三观。

然而，正是这样的丑闻不断又无比自恋的一个人，却牢牢把持着美国的保守主义者和福音派基督徒的大盘支持率，许多人甚至把特朗普视为上帝拣选差遣来拯救美国的先知人物。人们不禁要问，这是为什么？

一、特朗普的基本盘：白人福音派基督徒

（特朗普在拉法耶特广场圣公会圣约翰堂前手持圣经摆拍。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5月25日，美国黑人乔治·佛洛依德之死引发了各地强烈的反种族主义示威运动。6月1日当天，华盛顿特区的警察用催泪弹和武力驱散了从白宫到拉法耶特广场圣公会圣约翰堂一路沿途的所有和平示威人群，随后，特朗普手持一本崭新的精装圣经从白宫走向圣约翰堂，然后站在圣约翰堂前举起圣经，一本正经地拍了好几张照。旁边围观的一名记者见状忍不住问他：“请问这是您的圣经吗？”他板着脸回答道：“这是一本圣经。”

可以肯定，这本圣经并不属于特朗普本人，而是当天他为了作秀临时找来的一个道具。不但如此，还有许多证据显示特朗普其实并不喜欢读圣经，星期天也不去教堂做礼拜，还喜欢私下嘲讽他的基督徒支持者。

可是，从4年前到现在，为什么白人福音派基督徒还能成为特朗普的基本盘甚至死忠粉？

让我们先回顾4年前的一幕。

2016年1月23日，正忙于为竞选造势的特朗普在百忙之中来到了爱荷华州的苏森特市（Sioux Center）做演讲。精明的特朗普当然不会随便挑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做演讲。苏森特市虽然没有太大的名气，但是当地的居民几乎全是白人基督徒——确切地说，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的祖先都是十九世纪末为了躲避荷兰政府的宗教迫害而从荷兰移民到美国的加尔文主义改革宗基督徒。这些人世代生活在美国，极少与外界交流通婚，顽强地抵抗着世俗主义的侵蚀。这座城市的居民集中代表了特朗普最想要争取的选民基础：白人、保守主义者、福音派基督徒。

当天清晨，特朗普西装革履地站在苏森特市的一座基督教私立大学的礼拜堂讲台上，骄傲地对着台下的会众宣布：“我有一群最忠实于我的人民。”随后他把手比成了一把枪的形状，对着台下做了个扣动扳机的动作，一边得意地说：**“我就算站在（纽约市）第五大道马路中央对着人开枪，我也不会丢掉任何选票。”**台下传来了一阵欢笑与鼓掌声。

4年过去，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特朗普当初说过这样惊世骇俗的话。但是当天特朗普许下的另外一句话却被人们听到并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那一天，特朗普信誓旦旦地对着会众承诺：“基督教将获得力量。”（Christianity will have power.）

在当年11月的总统大选中，苏森特市所在选区的所有选票中，82.1%投给了特朗普。在全国范围内，80%的白人福音派基督徒把选票投给了特朗普。

2020年8月，《纽约时报》的专栏记者对苏森特市的居民进行了深入细致的采访，得出的结论是4年来，特朗普在当地的支持率不但没有降低，反而还有所升高。许多当年对特朗普将信将疑的选民，4年之后对他的政绩相当满意。

特朗普的基督徒支持者们有一个普遍的共同认知，就是认为美国作为一个由白人清教徒建立在保守的基督教磐石之上的灯塔国度，今天在迅速地多元化、世俗化。这个代表着堕落的多元化、世俗化的力量威胁到了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方式，使他们感觉自己不再自由，甚至感觉自己正在遭受迫害。而特朗普的到来似乎真的拯救了他们，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宗教正在重新“获得力量”。

以下的内容节选自其中两个被采访的家庭，他们都是典型的白人福音派基督徒，也是典型的特朗普支持者。

（Driesen一家人；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第一对被采访的夫妇年过半百。丈夫Rob Driesen支持典型的保守价值观，比如小政府、废除合法堕胎、以及“传统的家庭”。Rob认为，过去美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如今的美国早已人心不古，离婚与未婚同居现象屡见不鲜。“我认为这是有损于家庭的。我认为由一个妈妈和一个爸爸组成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小孩更优秀。”

妻子Cheryl则补充了她对宗教自由的看法，她认为宗教自由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然而这个自由现在正在被剥夺。她说：“如果你不支持同性恋这些东西，你就没生意做了。而这是你的信仰的核心部分。而在我看来，特朗普正在保卫那个[保守价值观]。他还下达行政命令要求公立校重拾圣经。那是我们非常担忧、非常在乎的事情，就是我们的宗教自由。”

Cheryl回忆起她母亲小的时候，公立学校每天上课前都要祷告。到了她上学的时候，公立校就不再举行祷告了，于是她的父母就把她送去了另一所私立的基督教学校。现在，她的子女去的也是同一所学校。之所以他们没有被送去公立学校，是因为Rob和Cheryl认为公立校里有很多非基督徒学生，还有很多教职工是同性恋，男生可以进女厕所等等。他们希望自己的孩子接受传统的基督教教育：“这样他们就不会被灌输这些不同的事物。”他们认为，特朗普帮助他们守住了这个自由。Rob最后总结道：“我感觉我们还可以再安全四年。你懂的。这感觉很棒。”

（Schouten一家人；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另一对接受采访的夫妇都是36岁。丈夫Micah Schouten说，他小的时候，这座城市的公立学校里几乎清一色全是白人，而现在的幼儿园里有一半的小孩是拉丁裔。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些拉丁裔的移民多为天主教徒，并不恪守白人的新教徒工作观，比如他们每天可以超时长超负荷工作，而且星期天也不休息，依然上班购物，导致这座城市里的一些低端劳动力岗位几乎全被拉丁裔移民占领了。谈及特朗普，Micah说**：“特朗普是个另类，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可能并不尊敬他，但是我们还是会因为他的为人而喜欢他。”他接着补充道：“这个人正直吗？绝对不是。但是他是否保护了我们基督徒的某些道德价值观？是的。”**

他的妻子Caryn回忆起自己上高中的时候第一次去欧洲旅游，“看见马路上男扮女装的人感到无比震惊”。她也谈到了奥巴马执政八年以来她所经历的美国文化的转变给她带来的困惑：“公开你的基督教信仰变成了一件危险的事。因为我们被认为是不宽容异见的人和种族主义者——我们被贴上了各种标签，如仇恨别人的人、给美国惹来嘲笑和麻烦的人。所有的问题都让白人基督徒背锅。”

Micah还补充说：“奥巴马想把我的突击步枪没收走，他想把所有的高容量弹夹统统没收走”，他觉得他的自由正在不断地被剥夺。

4年前他们投票给特朗普时还带着犹豫，现在他们更坚决地支持特朗普了，因为他们看到了特朗普执政四年来的结果，尤其是任命多位保守派大法官，又让他们见到了废除堕胎合法化的曙光。

Caryn说：“我不喜欢特朗普。但我认为特朗普当选对美国这个国家而言是件好事。我认为特朗普将使我们重获自由，而在之前的八年还不止的时间里，某些人以赋予所有人自由的名义慢慢地把我们的自由剥夺走”，她接着说：“美国白人迅速变成了少数族裔。如果你是个努力工作的美国白人，你的权利是受到限制的，因为你会被视为反所有种族以及反女性。或者还有人认为，因为我们持有保守主义的价值观，我们强调传统的家庭观以及妻子顺从丈夫的价值观，我就一定是反女权的。”说到这里，Caryn的声音变得强硬起来：“我想说，比起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学会顺服一个男人需要女人拥有更强大的内心。我会至死捍卫这个观点。”

除了普通的白人福音派基督徒，某些基督教福音派的领袖人物也选择站在特朗普的一边，例如著名的布道家葛福临（Franklin Graham）以及美国自由大学校长小杰瑞·法威尔（Jerry Falwell Jr.）。许多年来，这些基督教领袖人物一直在抱怨美国的道德水平世风日下。然而讽刺的是，他们明知道特朗普存在厌女、种族主义等严重的道德问题，却依然坚定支持他。小杰瑞·法威尔甚至称特朗普为“梦之总统”（dream president）。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福音派基督徒都接受这样的观点，其中包括许多重要的人物都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二、来自基督教内部的反对声

著名的福音派学者杨腓力（Philip Yancey）是一位笔耕不辍的作家。当被问及他对2016年总统选举的看法时，他说：“当我看到这么多保守派或者福音派基督徒居然支持一个霸凌者、一个靠经营赌场赚钱的人、一个结过多次婚且绯闻不断的人，还把他视为英雄，我感到极度惊讶。”

接下来，杨腓力谈到了政教合一的危害：“坦率地说，我认为美国的教会越来越多地和政治牵扯到一起了。欧洲人很清楚这会造成什么后果。政府是一个有缺陷，而且有时候还很腐败的系统。**政教合一的时候，教会就会被影响到，于是被人们弃绝。**欧洲一些国家的教会因此倒退了好几十年还不止，我想说，这是因为他们的教会被政治污染了，因为世人看见教会的人物把他们的灵魂出卖给了权力。”

共和党前总统小布什的首席演讲撰稿人麦克尔·葛森（Michael Gerson）也以福音派基督徒的身份表达了他对白人福音派基督徒支持特朗普所造成的后果的担忧。葛森认为，白人福音派基督徒对特朗普的支持将导致他们与全球包括美国在内的五分之四的有色人种福音派基督徒的关系被割裂，同时由于非基督徒对特朗普的厌恶，他们也将“恨屋及乌”，不想与基督教福音派有任何关联。

2019年底，当特朗普因为向乌克兰政府施加压力要求对方配合调查民主党候选人拜登的事件而深陷弹劾危机的泥沼时，美国最大的福音派基督教杂志《今日基督教》（Christianity Today）一反其对政治议题三缄其口的常态，发表文章高调呼吁特朗普下台，因为“特朗普总统为了他的个人利益滥用了他的职权，背叛了他的就职宣誓。弹劾听证会使总统的道德缺陷大白于天下。它破坏了总统制度，破坏了我们国家的名声，也破坏了我们人民的精神与未来。总统身上的任何一个优点都无法弥补我们在这样一个极不道德的人格的领导下所面临的道德与政治危险。”

反观特朗普执政以来的一系列移民政策，都是典型的墨守教条、丧失怜悯的表现。比如禁止某些中东国家的公民入境，把许多逃避中东战火的穆斯林难民拒之门外；再比如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修墙，残忍地将非常规渠道入境的拉丁裔儿童与他们的父母骨肉分离。归根结底，特朗普就是想把达不到美国白人福音派基督徒的种族或道德标准的人群从美国排除出去，以保证美国白人种族主义者的“圣洁”，保证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受“污染”。

特朗普从不掩饰他对弱势族群的厌恶与歧视，例如他称墨西哥人为“毒贩子、犯罪分子、强奸犯”，称穆斯林为“强奸犯难民”（rapefugees），称海地和非洲国家为“shithole国家”（语言太过粗俗无法翻译中文），极尽贬损之能事，像极了圣经时代称外邦人为狗的法利赛人。

对于继续支持特朗普的基督徒，《今日基督教》写道：“记住你们的身份和你们服务的对象。考虑一下你对特朗普先生的支持如何影响你对上帝和救主的见证。考虑一下，当你为了政治的权宜之计而继续粉饰特朗普违背道德的言语和行为的时候，未信基督的世界会如何评论你。如果我们现在不转变立场，接下来几十年里，还有谁会把我们关于公正与公义的言论当一回事？

当然，反对的声音并不只来自福音派的内部，还包括了基督教的其他教派如天主教以及其他新教教派等。**2020年10月9日，在离大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1600多名基督教各教派的神职人员与学者共同签署了一份支持拜登当选总统的声明。这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基督教领导人为一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背书的行动。**拜登本人也是基督徒，成长于虔诚的天主教徒家庭，平常都有参加教会礼拜活动。

三、提名保守派大法官，特朗普给保守派支持者打鸡血

2020年注定充满了不确定。

2020美国大选投票还有不到20天举行，新冠疫情以及全美的反种族主义抗议已经令这场大选充满火药味。而关键时刻，87岁的自由派大法官鲁斯·金斯堡突然去世，为大选火上浇油。

9月26日下午，美国总统特朗普宣布，提名艾米·巴雷特（Amy Barrett) 为下一任最高法院大法官；目前，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对巴雷特的听证会已经结束，下周四就将投票。

特朗普此举，可谓用心良苦，开足马力给自己的保守派死忠粉打鸡血。

综合媒体之前的报道，48岁的艾米·巴雷特在两年前就进入了特朗普视线，因为她很符合保守派对大法官的期待：极端保守，虔诚的天主教徒，坚定地反堕胎立场，反同性恋婚姻，反奥马巴医保。她曾裁定罪犯可以拥枪，也同意特朗普政府给移民拿到绿卡设置更多障碍。

（想了解艾米·巴雷特更多故事，欢迎阅读《加拿大和美国必读》公号今日推送第三条。）

**比起西方其他发达民主国家，美国政治始终偏于保守 —— 这很大程度上与新教教徒在美国立国时的重要地位有关。**直到今天，依然有大部分美国人认为宗教对自己非常重要。打个可能不太正确的比喻吧，很多来到北美的移民或许会发现，中国城的老华侨们保留了更多的传统，也更加保守。

2019年，盖洛普一项综合民调显示，美国的总体政治意识形态在中间偏右，认为自己是保守派的占了37%，中间派占了35%，自由派只占24%。这也是为什么，美国总统基本属于偏保守的民主党人或者偏温和的共和党人。

总体上，保守派共和党人似乎更加迷信大法官任命。许多共和党人都明确表示，他们不喜欢特朗普，但是，因为他当了总统可以任命保守派大法官，所以投他一票。

也即是说，很多支持者虽然不喜欢特朗普，知道他丑闻不断，但还是在“臭气熏天”之中捏着鼻子投他一票。四年前这一幕已经发生，四年后大概率将再次发生。

参考资料 ：

·      Evangelical Focus: PhilipYancey: US evangelicals should learn from Europe’s history of religion andpower. September 23, 2016.

·      The Economist: The non-Trumpevangelicals. April 19, 2018.

·      Christianity Today: TrumpShould Be Removed from Office. December 19, 2019.

·      The New York Times:‘Christianity Will Have Power’. August 9, 2020.

·      The New YorkTimes: Over 1,600 clergy members and other religious figures endorse Biden.October 9,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