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甘岭--不仅空前,也许绝后!_风闻
西方朔-2020-10-17 16:52
诸神的黄昏同济大学 法律硕士在读2,341 人赞同了该回答中国陆军和美国陆军永远都不会忘掉一九五二年十月十四日这一天。
那一天本是艳阳高照的晴天,但双方参加过第一天战斗的幸存者却一直以为是个阴天,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散去的炮火硝烟和石屑泥粉遮蔽了整个天空……
三百二十门大口径火炮和二十七辆坦克同时向上甘岭597·9和537·7高地猛轰,平均每秒钟有六发炮弹落在中国军队两个连队的阵地上,弹落处石屑翻飞,钢片如雨,天上是百余架轰炸机、强击机轮番轰炸,重磅炸弹啸叫着冲下来将花岗岩轰成碎粉、凝固汽油弹烧得山头烈焰冲天。
短短一天时间,上甘岭山头就被削低两米,坚硬的石头山被炸成石屑山,往日用钢钎都打不动的岩石现在一脚踩下去就直没膝头……
“地狱!”
所有熬过了第一天炮击的中国士兵都用了同一个词来形容炮火的猛烈程度。
坑道中,几乎所有的中国战士都被震得满嘴流血。一个战士回忆,当时感觉已完全错乱,炮弹仿佛从地下钻出来打得脚板酥痒麻的,屁股似乎随波飘流……一个十七岁正在睡觉的小战士永远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了,他被活活震死了……
上甘岭仿佛是被狂风骇浪拍打着的一艘随时都会倾覆的小船。美国人的“摊牌行动”在十二日凌晨四时终于亮出了底牌!
作战计划的名字是范弗里特起的。九月初,范弗里特登上五圣山对面的鸡雄山,他指着五圣山前的两个小高地对美九军军长詹金斯少将说:“看到这两个高地了吗?三角形山和狙击兵岭楔入了我军防线,非拿下它们不可。”
詹金斯点头:“是该摊开牌和共军干一场了!”
范弗里特笑起来:“说得好,进攻代号就叫‘摊牌’行动吧!”
按范弗里特的计划,只用五天就可以拿下那两个小高地,他预计只会有二百人左右的伤亡。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在这两个小山头上,他用了四十三天时间,填进去二万七千人,最后却以他戎马生涯最后一战的惨败告终。
邓华和秦基伟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知道敌军将发起一次较大规模的进攻,但进攻方向在哪谁也吃不准。五圣山虽然被认为是一个可能的方向,却又没有加以足够的重视。
这里地形陡峭不利于敌军机械化部队行动。而最利于美军进攻的地方应该是地势平坦的平康谷地,在那儿,三十八军最强的一一四师和十五军最强的四十四师联手挽臂,铸起了一道铁闸……
没想到范弗里特就偏偏选择了五圣山的四十五师。
进攻当天,志愿军总部和十五军仍未判明美军攻击方向,因为美军在十五军三十公里的战线上到处发起了佯攻,而此时,十五军还在准备反击注字洞南山和上佳山西北无名高地,几乎所有的炮兵都调到了这两个方向。
后来战役结束,取得大胜的秦基伟仍检讨道:“如果我们预料到敌人的进攻方向,那么敌人第一天就爬不上来,对敌进攻的持续力也估计不足,因此,指挥上发生错觉。”
其实,有一个人已经泄露了天机。范弗里特进攻前九天,韩二师一个名叫李吉求的上尉参谋越过战线向四十五师投诚,透露了联合国军将要大举进攻五圣山的意图,可惜,情报被忽略了……
洪学智在回忆录中记叙上甘岭血战首日时说:“我防御阵地全天电话不通,情况不明。”
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是被炸醒的。当他冲出坑道,跑上真莱洞山顶眺望前沿时惊呆了,夜色中战线上炸点连着炸点,无数此起彼伏的闪光连成一片,有两处炸点密集得如同猛烈喷发的火山口。
那是四公里处的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但是,崔建功弄不清前沿的具体情况,战前敷设的电话线已被炸成无数段蚯蚓一样长短的废物,连报话机都通不了……
范弗里特的战役企图隐蔽得空前成功!
坑道部队在用一切办法同后方联系。攻击一开始,他们就立即呼叫仅仅千米外的营指。联系失败。炮火太猛烈了,步话机天线一架起就炸没了。短短几分钟,储备的十三根天线就给炸了个精光……
营部的电话班副班长牛保才视死如归,冲进铺天盖地的炮火中去查线,瞬间就被上三处弹伤。这位战士咬着牙向前沿穿行,整整一卷被复线都被接光了。
到了最后一处断线时,他的血已快流光,线也用光了。牛保才伏下身子,还好,两手长度刚好拉住断头,而人体是导电的……
牛保才一生的最后一个感觉是酥麻的电流传遍了他的全身,在死亡的那一刻,他笑了,有电流说明修补成功了……
副团长王凤江抓住用一条命换来的三分钟通话时间传达完了紧急作战命令。三分钟后,电话再也没通过了……
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过后,美军炮火开始延伸向中国军队前沿阵地后方,步兵冲锋开始了!
防守597·9高地十一号阵地的一个十八岁小班长在坑道口的岩缝中,看到烟雾中一排排钢盔在闪动,他举起冲锋枪发声喊:“狗日的上来了,出来干哪!”
全班都冲了出去,上甘岭之战就这样打响了!
打退四次冲锋后,这个班就剩下一个负伤的战士了,他只得退回坑道固守。十一号阵地丢了,这是上甘岭之战中中国军队丢失的第一个阵地。
守在二号阵地的排长急了,立刻派去两个班反击。一阵炮弹飞来,两个班刚出发就被炸得只剩五个负了伤的战士,这下二号阵地也没人守了。二号阵地一丢就孤立了七号阵地,这下它也完了。
幸亏最重要的九号阵地由经验丰富的副指导员秦庚武把守。九号阵地是主峰的门户,守住九号阵地就保住了597·9高地。秦庚武看出了几个阵地丢失的关键所在,如此猛烈的炮火,阵地上投入兵力越多,伤亡越大越快。
秦庚武用兵如惜金,每次在阵地上只放三个人,伤亡一个才舍得从坑道里再放出一个。就用这个法子,秦庚武带的三排成了整个高地的中流砥柱,仅仅只用了一个上午,美军步七师三十一团的两个营就被打掉了百分之七十的人马,一千多名美国人倒在秦庚武的阵地前面。
(我查了一下,秦庚武最终还是没有活着离开上甘岭)
仅仅血战一个上午,美国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团就被中国军队一个连队打残废了。摊牌作战才开始五六个小时,范弗里特在597·7高地上的损失就超过了他战前预计的全战役损失的六七倍之多!
当天下午范弗里特只好换上了步七师三十三团继续进攻。可是两个团也没能啃动秦庚武,直到当天黄昏,秦庚武仍然带着二十多号人守住九号阵地……
秦庚武的苦战,使597·9高地几个最关键的阵地摇摇晃晃地撑过了上甘岭之战的第一天,但友邻537·7高地地表阵地全丢了。攻击部队是韩二师。
韩二师师长是原准备担任韩国陆海空军总司令的丁一权中将,可是美国人命令丁一权必须从基层当师长干起。中将当师长是各国军界罕见的现象,憋了一肚子气的丁一权打算让美国人好好瞧瞧自己的才干,没想到一出手就打成了残酷的肉搏。
一个名叫陈治国的中国战士用身体给副连长当了机枪支架,直到被炸得尸骨无存……一个付了重伤的中国战士孙子明抓着几颗手榴弹扑上去,同十多名韩国兵同归于尽。
孙子明是上甘岭战役中与敌同归于尽的三十八勇士中的第一人……
韩二师以近千人的伤亡为代价,从黎明血战到正午,七小时后终于攻上了一连主阵地,等着他们的是二十多分钟惨烈无比的殊死白刃战。
劈断骨头的“卟嚓”声、刺刀入肉的“噗嗤”声、愤怒的狂吼声、垂死的惨叫声在一连主阵地上响成一片,不断有力竭的中国士兵拉响手榴弹、爆破筒,与蝗群般拥上来的韩国士兵同归于尽……
到了下午两点,仅存二十多人的一连寡不敌众,被迫全部转入了地下坑道固守,537·7高地地表阵地失守……
在这第一天的战斗中,美韩军一共投入七个步兵营十八个炮兵营和两百余架次飞机,对付中国军队两个连又一个排,仅炮弹即轰出了三十万发,航空炸弹投下五百余枚!
与此对应,两个中国连队则打掉了四十万发子弹,近万枚手雷、手榴弹,几乎消耗光了所有战前储备弹药,打坏了十挺机枪、六十二支冲锋枪、九十支步枪,损坏武器占两个连队全部装备总数的百分之八十以上,战况之惨烈可想而知。
上甘岭注定将是尸山血海之战!这一天,中国军队的炮火微乎其微,十五军所有火炮几乎全调到注字洞南山方向,准备打反击去了。
十四日夜色降临时,中国军队还未能判明敌军进攻方向。秦基伟在四十年后回忆:“一九五二年十月十四日这一天,是我一生中又一个焦急如焚的日子。”
范弗里特有效地迷惑了中国将领,直到十六日,他还搞了场两栖登陆作战演习放烟幕,到上甘岭之战打响三天后的十七日夜间,秦基伟还在阵中日记中记道:“在我军阵地前,由西向东都是紧张的。”
这一天,身处刀尖浪口的四十五师师长崔建功坐卧不安,粒米未进,他的炮兵和主力全部调到注字洞南山方向去了,眼看硝烟四起,耳听炮声如雷,却情况不明、手中无兵,心中焦虑可想而知,整整一个白天他和作战科长不停互问:“敌人到底想打多大的仗?”
黄昏时,大致情况传来了,一三五团团长张信元打来电话,前沿已经丢了十多个高地。崔建功一听就急了,秋季攻势兄弟部队捷报频飞,到处是抢了敌人阵地的好消息,惟有四十五师在丢阵地,像什么话!
“夜里反击,把阵地夺回来!”
这是四十五师师指在上甘岭交战第一天下达的第一个明确命令。
当夜七点,四个连的中国士兵没有任何炮火掩护,向两个高地上的敌人发起了纯步兵强攻,在探照灯、照明弹、信号弹亮如白昼的照射下,中国军人和美韩军人杀得血肉横飞,孙占元、粟振林两名身付重伤的中国排长几乎同时拉响手雷滚进了包围他们的美韩军人丛中……
两方抽风般厮杀了两个半小时后,一三五团全部夺回了日间失去的阵地。
这一天,中国军队伤亡五百五十人,美韩军丢了一千九百人。
夜里十点,崔建功召开紧急作战会议,将反击注字洞南山的所有力量立即转用上甘岭,然后将师指前移德山岘。
由是夜起,整整四十三天,上甘岭没有片刻宁静,日日夜夜在双方军人山呼海啸般的冲杀中痉挛。
第二天,美韩军再度猛攻,又是一整天的血战,到日落时,两个高地地表阵地又几乎全丢光了……
打到第三天,四十五师已有十五个连队投入争夺战,歼敌已近五千。两个小高地上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上甘岭之战却才拉开序幕。这天,秦基伟终于初步摸清了范弗里特的意图,他立刻将军主力和军、师炮群全部调往上甘岭方向……
在猝然到来的强大冲击面前,十五军仅靠步兵就顶住了范弗里特如此强悍的第一波猛攻,可谓王者之师风采尽显。
十七日,战斗进入第四天,战况越来越惨烈,炮轰弹打雷炸,锹劈刀刺挖眼,双方士兵就在只能摆两个连的小阵地上来回冲杀。
战场狭窄,双方都只能逐次增兵,一个连一个排地往高地上填,阵地一天几易其手,满山都是血糊糊的尸体和残肢断臂,韩二师一个排长战后回忆:“每当高地易手,不到一平方公里的狙击棱线,便被鲜血染红了。”
鲜血泡得范弗里特怒火冲天,只准备二百人伤亡的仗打掉了五六千人,要夺取的两个瘤子大的山包却还是在中国军队手里!这个固执的美国老军人的荣誉感、自信心、自尊心受到中国军人空前打击。
范弗里特跑上前沿指挥所,不断下令,所有的命令都大同小异——进攻!将退下来的各残部合并,再次进攻!……用中国人的话说,范弗里特打红眼了!打到这种程度,中国军队也判明了敌军进攻方向,志司总部众将一齐摇头。
范弗里特这样不惜血本地狂攻两个战略价值并不很大的小山头,愚蠢!而且,还就不给你!就把你拖在这儿绞死你!大批的炮兵开始向五圣山集结,无数的弹药物资开始向上甘岭输送。
杨得志打电话给三兵团参谋长王蕴瑞:“战斗才刚开始,不过从敌部署和进攻气势看,这将是少有的恶仗,杨得志请你转告十五军同志,做好仔细的工作,准备付出巨大的代价。五圣山是我们的屏障,一定要稳稳地守住。”
“首长放心。”王蕴瑞答道:“十五军已经开展‘一人舍命,十人难当’的硬骨头运动!”
三兵团司令王近山得知范弗里特在亲自指挥进攻的消息后,冲上指挥所山头大叫:“范弗里特啊范弗里特,这次老子要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就在十七日这一天,美韩军队终于搞清了高地上中国人生存的秘密。韩二师一个精干的中校参谋,亲自带了几个侦察兵爬上高地,抓住了中国军队一个运输员,弄清了中国军队是靠坑道才躲过了火力杀伤。
十八日,范弗里特两个番号均为十七团的部队——美七师二战中参加过夸贾林岛登陆战的荣誉团队十七团、韩国军队最能打的韩二师十七团(该团打响了朝鲜战争第一枪)一齐发起猛攻。
到中午,失血过多的中国守备部队被迫退守坑道。范弗里特用美韩士兵的尸体第一次全部铺下了上甘岭所有地表阵地。
四十五师作战科长宋新安在向军长秦基伟报告伤亡情况时号啕大哭,泣不成声。
秦基伟只好叫出崔建功:“十五军流血不流泪,谁也不许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了全局胜利,十五军打完了在所不惜!国内十五军这样的部队多的是,上甘岭只有一个!”
崔建功曾是红军的俘虏,他原来的师长是个有名的人物,那是在毛泽东、彭德怀亲自指挥的长征“奠基礼”之战——直罗镇战役中,被击毙的东北军师长牛元峰。
张学良东北军二等兵崔建功因为出色的军事才华,加入共产党军队后迅速成长为一个师长。他知道这种拼命仗该怎么打。
接完秦基伟电话后,他告诉师指的人员:“打吧,老子手里还有点本钱,够鬼子们啃上一气的。四十五师打剩一个营我当营长,打剩一个连,我就当连长!”
宋新安抹去泪痕:“师长,我给你当班长,过了鸭绿江我就没打算回头。”
十九日夜,中国军队四十四门重炮和二十四门火箭炮一齐怒吼,十五军第一次大反击开始了。
炮击极为成功,还未巩固阵地的美军被炸得血肉横飞,三个连队的中国战士攻势如潮进展神速,二十分钟即夺回地形简单的537·7高地。
地势复杂的597·9高地打成了一片血海。
五个连队龙吟虎啸地杀上去后,遇上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暗堡。机枪手赖发钧扔掉打散架的枪支,握着手雷扑上一个地堡……
年仅十九岁的苗族战士龙世昌拖着炸剩下的右腿,拼命爬上了一个疯狂喷吐火舌的大碉堡,往射孔里塞了根爆破筒,地堡里的敌人往外推,龙世昌用胸膛抵住爆破筒,使出最后的力气往内压……他和地堡内的敌兵一样什么也没剩下……
他的连长李宝成就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行动,他回忆说:“唉,那么好的一个兵,什么痕迹也没剩下,就那么火光一闪消失了,当时我连滴眼泪都没掉。死人太多了呀,心肠也硬了,哭不过来的。但是我很感动,当时只说,真勇敢,龙世昌真勇敢……”
攻到零号阵地上时,天快亮了,不远处的崔建功听着597·9高地上凝固了一般的枪炮声,叹了口气:“今晚看来没指望了。”
在他说这句话时,一个名叫黄继光的士兵拖着已经流干鲜血的身体,沉重地扑向了高地上最后一个敌军大地堡的枪眼,黄继光的指导员冯发庆在美军机枪被堵住的那一瞬,撕心裂肺呼喊着冲上地堡,往里面灌了整整一百发机枪子弹,然后扔掉机枪抱住了胸腹部被打了个海碗大窟窿的黄继光。
连长万福来惊异地看到,黄继光身上扑上地堡前的7处弹伤竟无一处流血,连地堡前都没有一丝血痕,这位英雄战士身上的血在最后一扑前早已流干了。按医学理论,他的肉体早已死亡了,他是完全靠意志力和使命感完成这惊天动地的壮举的!
(插一句,在课本上我们可能觉得黄继光和邱少云两位烈士距离很遥远,但实际上邱少云只比黄继光早牺牲八天)
迄今为止,中国军队只有杨根思和黄继光这两名基层官兵荣获了“特级英雄”这种最高等级荣誉。
今天,英雄生前的连队已被中国军队命名为黄继光连,每天晚上点名时,连长首先呼喊“黄继光”,全连战士便气撼山河地答声:“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