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摒弃“大陆要理解台湾”的怪论_风闻

【本文初写于7月下旬，因对当时一些涉台学者言论不满而作，投稿“台湾傻事”微博，得其转载。今乘李大美女复出主持、KMT求唾得唾之愉，在此重发】

有一种“大陆要理解台湾”的论调（下文简称“理解论”）在两岸问题的舆论场中盛行已久。这种论调主张，面对历史变迁不同、政经体制不同、意识形态不同的台湾，大陆要追求和平统一，就应充分理解其在两岸关系上的官方立场和社会心态，应以持久的善心和耐心寻求两岸立场的趋近和心结的消融。近年来，这种论调每每于两岸间政治与军事紧张态势陡增之际现世，或为大陆背景人士所发，或为面向大陆外媒所载。持此论者出于对两岸敌意加深的担忧，以强调理性、保持交流、维护和平为目标，认为大陆对台湾的种种不了解与不包容恶化了两岸舆论环境，刺激了岛内分离情绪，绑架了北京政策空间，扭曲了中国国际形象。他们呼吁，大陆作为掌握实力优势的一方，应体认并尊重台湾历史记忆的独特性、社会构成的多样性与言论表达的开放性，从而增加岛内及国际舆论的好感，为两岸和平统一加温。

理解论乍听起来不无道理，仔细推敲下却有多处玄机。首先，此论调涉嫌混淆概念，预设结论。词典中的“理解”意为“了解”，但是在“甲理解乙”的语境中，更重要的内涵是“甲包容乙的不同想法或做法”。“了解”与“包容”有演进关系，但不可混为一谈。所谓“甲要理解乙”，首先是批判现状，即甲目前未能了解并包容乙，其次是规定方向，即以后甲须发挥主观能动性去了解并包容乙。两岸存在地理间隔，且多年来沟通不畅，大陆对台不够了解是必然事实，增进了解是发展两岸关系应有之义。然而这种论调却将“包容”与“了解”强行挂钩，预设了一个“大陆不够包容台湾”的结论加以批判，还规定了一个“大陆必须主动包容台湾”的动作。怎么就断定大陆不够包容台湾？凭什么大陆必须主动包容台湾？

同时，理解论者似乎忘了“相互理解”这一说法，反复呼吁大陆要理解台湾，却极少提及台湾要理解大陆。莫非台湾已经足够理解大陆？就“了解”而言，台湾对大陆同样存在赤字；就“包容”而言，台湾对大陆的态度从愈演愈烈的去中国化动作中即可见一斑。莫非台湾比大陆更难、更值得理解？就“了解”而言，以大陆国土之广、族群之繁、文明之久、体量之巨、变迁之烈，其难度与价值何以比不得台湾一岛？就“包容”而言，其难度在于差异，而差异是双向的；其价值在于特异，而特异是普遍的。若说台湾因与大陆不同而应被包容，那么大陆亦与台湾不同，应被同样包容。若说台湾因其制度特色而应被包容，那么大陆制度特色更甚，影响更大，应被同等包容。本应提倡相向而行，理解论者却一边倒地严于律陆、宽以待台。仿佛台对陆是富矿，陆对台是贫矿；台对陆已仁至义尽，陆对台却乏善可陈。

章念驰说两岸差异在于“台湾经历了大陆没有的‘本土化与民主化’”，“建立了自己的主体意识与民族认同”，“台湾人对尊严的渴求是大陆难以用同理心理解的”。陈孔立也说“台湾经历了与大陆不同的社会变迁，造就了与大陆迥然不同的政治生态、主体意识与国族认同”，“不可能像大陆一样能够认识中国必须必然统一”。笑话，大陆经历的国力翻转与国际关注台湾可有？大陆就没有区别于他者的政治生态、主体意识与民族认同？大陆人对大国尊严的渴求是蕞尔小岛容易理解的？如果“不可能认识到统一必然性”能成为大陆单方面理解台湾的理由，那么由于大陆也不可能认识到“台独”的可能性，台湾同样应该单方面理解大陆。有人也许会说这样锱铢必较有失强者风范，可是强者的实力不是天上掉馅饼，一锱一铢都是人民辛勤劳动的成果，没有任何理由拿去做务虚的慈善，耍空洞的风范。

进一步研读一些理解论者的文章，这几处玄机的深层逻辑也进一步清晰。在他们的笔下，受统一叙事支配的单一大陆未能理解几百年来数度易主的多元台湾，仍然一党专政的威权大陆未能理解实现政党轮替的民主台湾，网络高墙和严密审查下的闭塞大陆未能理解自由连通与多元媒体中的开放台湾，遍地战狼的好斗大陆未能理解人均文青的温和台湾。故而未来应有单一去理解多元，威权去理解民主、闭塞去理解开放、好斗去理解温和。这四个维度上“了解并包容”的方向看上去都与“社会进步”契合，他们由此捏合了这样一个逻辑：大陆目前未能了解并包容台湾，而大陆社会进步程度不如台湾，因此大陆更需要主动了解台湾、主动包容台湾。

且不论这四组概念是否适用线性的进步观，就说由这些概念建构的两岸形象，充斥着理解论者的一叶障目与一厢情愿。大陆若无对分裂的痛苦记忆，何来对统一的不懈追求？大陆历史上许多地区政权更迭同样频繁，也不乏外族入主，台湾的经历不论从地理的横向还是历史的纵向看都不那么特殊。大陆没有台湾诸多选举的戏码，但是台湾也没有摆脱“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政治铁律和升官发财的政治生态。有欧美发达国家生活经历的大陆人数以百万，对民主制度的认识和评价远比理解论中的大陆人全面和深刻。大陆的舆论环境确有局限，但各式言论风格和套路齐具，不存在什么台湾人会说而大陆人不会说的话。况且台湾和西方国家的“言论自由”神话早已被一系列操纵信息与压制歧见的操作击碎，再以此标榜“进步”只会贻笑大方。激进的民族主义话语可不是大陆独有，台湾舆论中对大陆喊打喊杀、喊死喊亡已不能用“大有人在”形容。官方“武汉肺炎”之毒，媒体“三峡溃坝”之乐，实在无法用“温和”二字概括。

大陆与台湾谁更“进步”，见仁见智。然而无论谁更“进步”，都不能强行要求对方的包容式理解。了解不需要反馈，但包容需要。没有持续的正面反馈，何来持续的包容？包容的目的从来都是改变对方，而不是改变自己。对方不但没有期待中的改变，反而在不希望看到的道路上渐行渐远，继续包容就成了己方无能的遮羞布。美国眼见期待中的中国变天没有出现，反而对其霸权形成挑战，便大方承认了失败，并立即改弦易辙。今日如章、陈等理解论者面对台湾日益汹涌的分离和反中声浪，既没有能力扭转，也不承认接触政策的失败，反而责怪自己人不配合，对对方不够了解与包容。对内急求“请坚持最后五分钟”，对外哀请“看在XX份上，拉兄弟一把”。可惜对方早已不愿助演，己方也终将识破伎俩。

历史是公平的，两岸谁也不多一秒，不少一分。差异是彼此的，两岸都以对方为镜鉴。意识是普世的，两岸人民都有对各自主体性的追求，两岸当局和社会也都在奋力塑造着对自己有利的认同。想要实现长期稳定的和平相处，理解，尤其是其中的包容，就必须是互相的。当对方的所想所为超越了底线时，若以包容为纲，一味退让，则不啻于以子饲虎。大陆人民奋斗七十载积累的巨量财富和开创的广阔前景奠定了大陆对台及中国对外政策的基座，不可供任何人为博“温和”“理性”之名随意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