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岩 | 如何应对“人人都是历史学家”的时代_风闻
探索与争鸣-《探索与争鸣》杂志官方账号-2020-10-05 19:39
结合当今新媒体发展态势,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一个“人人都是历史学家”的时代,正在悄然到来。
如果我们去刷一刷抖音、看一看网络传播工具,可能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这种情况的产生,是符合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唯物史观基本原理的。因为,无论哪一种新媒体工具,都是生产力的标尺。生产力作为最活跃、最革命的要素,它一定会努力改变以往的生产关系与社会关系。历史学处在这样一个大格局当中,自然也一定会产生新的情况、发生新的变化。
在抖音上可以看到,很多人都在讲述历史,而且讲得有声有色、津津有味。有时候不能不佩服那些讲述者,他们的视角以及所采用的传播手段等,确实非常符合大众的接受心理,整体上说,是我们专业历史学家所不及的。对于这一现象,我们得正视和承认。
这种现象改变着史学的形态,特别是使公共史学概念发生了变化。以往的公共史学概念,是以博物馆为核心的。而当前大众介入与传播手段的改变,把公共史学概念转变到以网络、视频、社区为核心上来了。观众走出了博物馆,却进入了网络视频社区。这样一来,历史学家的定位和历史学的状态,就会发生新的变化,面临一些新的挑战。但是要看到,这种挑战并没有把历史学家的权威性和专业性消除掉。所谓变化,是说在历史学的专业圈子之外,正在自发地生成公共史学的新场域。
这个新场域当前基本上与历史学的专业圈保持着疏离关系。不过,自发形成的新场域不仅存在,而且还在持续巩固、成长。它是客观存在的,是不能消除的,并且会对历史学专业圈形成新的观念性发问。实际上,它不是在削弱而是在强化专业历史学的基础性作用,更加凸显了专业历史学的“压舱石”作用。专业历史学在社会整体文化建构中的“压舱石”作用,在知识社会化的过程中显得更加重要、更加迫切了,而非遭到削弱。专业史学实际上从来就是网络公共史学可靠的知识来源以及科学性的基础,现在,它校正网络史学盲目性的功能愈加凸显了。所以我认为,公共史学不能代替专业史学,也谈不上对专业史学造成危机,但它确实对专业史学提出了若干需要思考的问题。其中一个核心问题,就是历史学家要不要重视历史学的传播,专业历史学要不要去直接掌握群众,专业历史学怎样掌握大众的历史观念生成中的话语权。
在这一系列问题当中,新生成的公共史学构成了一种新的样态:它在专业史学和大众之间形成了一个中间环节。
2017年,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曾经和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一起组织了关于公共史学与公共阐释的关系的讨论,目的就是针对这些议题提出看法。阐释、公共阐释的特质、规律、基本过程与基本特征是什么?它与公共史学在历史学阐释方面具有怎样的关系?“公共阐释论”是否可以成为公共史学的学科基础理论?公共史学是否可以为“公共阐释论”提供实践性的史学样本,是否可以成为解释“公共阐释论”有效性的史学工具?这些问题在目前这种以抖音等新媒介为样本的新样态的公共史学中凸显出来了,值得我们在理论上给予逻辑分析和清晰说明。

“阐释学高端论坛2019”学术研讨会
唯物史观首先重视生产力的发展,但在现实当中,史学界可能恰恰不太重视生产力的现实发展,特别是对网络不够重视。但是,网络这个工具恰恰是当前衡量现实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核心标志,是当代科技发展的标志。网络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对历史学学科的影响,都值得深入思考。大众的文化接受、历史教学与历史教育的新生问题,都在这个大格局中衍生和变化,都离不开这个大格局的基础性和决定性的作用。
公共史学与公共阐释不可分割、紧密关联。公共史学行为既是知识的公共化过程,也是公共阐释的过程与行为。公共史学的生成与存在,是学院派史学和公众需求之间相对脱离的产物。我们得承认,专业历史学与大众之间是存在距离的;这种距离具有社会分工的必然性和必要性,但有距离就要有人去填补。谁去填补这个距离?就是公共史学。历史学怎样实现与民众的相互交流与理解?公共史学满足了这个需求,而专业历史学不能完全满足这个需求,某些情况下也无须去满足这个需求。因此,公共史学家就在专业史学的艰涩文本难以为公众理解时居间说话。公众不是直接面对专业历史学家,而是通过公共史学的居间沟通来认知专业史学,通过这样一个中介来跟专业历史学家进行交流。
所以,公共史学家通过解释和说明(当然,他们自身也具有创新性,并且极力去创新),构建了以公众为对象的史学场域,通过传播、对话和倾听,在专业史学和公众之间开辟可以共享的知识领域和精神场域,公共史学由此实现它的价值。当公众无法走进专业史学的时候,公共史学就乘虚而入。它可能会使专业史学得到正确的理解和判断,可能会使学院派的阐释通过公共史学的渠道在大众那里获取合法身份,但也可能导致相反的结果。所以,公共史学在专业史家看来,可谓“让人欢喜让人忧”。公共史学一旦从居间者变为离间者,就可能造成大众对专业历史学家的“造反”。因此,对于公共史学,一方面要支持,一方面要引导。两个方面都不能缺位。
在上述大格局当中,历史教育应该怎么做?特别是在新时代,历史教育应该怎样进行?我认为需要突出三个方面:
第一,一定要用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来指导历史教育。习近平总书记说:“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这是一个史学理论命题,实际上也是新时代史学理论和历史理论的总命题。
我们希望能够切实、全面而具体地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贯彻到历史教育当中。要切实、全面、具体,而不是抽象地、表面地贴标签。要真正地做到切实、全面、具体,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有很多空间需要拓展。关键在于,能够做到既在历史中展开对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理解,也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指导下展开对历史的理解;既揭示出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论述的深邃历史内涵、丰富历史内容,也通过历史内容的展开展示出习近平总书记重要论述的深厚历史根基,最终将历史教育与增进文化自信贯通起来。
回顾新中国史学的发展历程,在与毛泽东思想的结合上,产生过郭沫若、翦伯赞等前辈主编的中国通史,产生过任继愈、杨荣国等学者的中国哲学史等。改革开放前,具有时代标识性的代表性成果是非常丰硕的。在新时代,在与2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结合上,能不能产生类似的作品呢?能不能产生新时代的郭沫若、翦伯赞主编的那样的通史呢?这里既存在考验,也存在衡量标准的问题。要真正地做到上述几点,最终是要用产品来说话、用作品来见证。总之,要把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21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做切实、做全面、做具体,实现与历史内容的有机融合。不能停留在口号上,不能停留在一般性的呼吁和号召上。
第二,在新时代要高水平地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关键是“高水平”。习近平总书记在“5·17”重要讲话中说,“有一些同志对马克思主义理解不深、理解不透,在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上功力不足,高水平成果不多,在建设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上功力不足、高水平成果不多”。总书记这段话,完全适合于史学界,特别是适合于史学理论界。对于我们这些自觉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从事研究的学者来说,尤其受用。例如,现在一些学者呼吁研究社会形态问题,但我们知道,社会形态问题研究原本是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最擅长的一个领域,已经取得非常了不起的成果。今天,应该是在以往成果的基础上,有新的发展、新的提升、新的贡献。但我们看到,有些呼吁者却对以往的研究成果不了解、不掌握,更谈不上深刻认知,这样一来,做出来的成果自然也就谈不上高水平,甚至较之以往的成果水平有所下降。
习近平总书记在“5·17”重要讲话中还指出:“我国是哲学社会科学大国,研究队伍、论文数量、政府投入等在世界上都是排在前面的,但目前在学术命题、学术思想、学术观点、学术标准、学术话语上的能力和水平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还不太相称。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在指导思想、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等方面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总书记这一论断,很值得我们深入思考。思考之后,才能够做到不但著作等身,而且著作等心。在历史教育方面,我们一定要高水平地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一定要跟今天21世纪这个时代相匹配;既不能够把20世纪60年代、70年代的成果拿出来重说一遍,也不能脱离马克思主义来讲所谓“新话”,更不能用浅薄的呼吁来代替具体研究。所以,怎样高水平、高质量地发展马克思主义,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第三,在历史教育方面要积极而科学地回应各种挑战,包括历史虚无主义的挑战。积极和科学两个方面是缺一不可的。不积极不行,但积极而不科学也不行。要做好两者的结合。怎样做好两者的结合?仍然要到习近平总书记的论述当中去寻找基本遵循原则和方法。
习近平总书记在“5·17”重要讲话中还指出:“要正确区分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不要把一般的学术问题当成政治问题,也不要把政治问题当作一般的学术问题,既反对打着学术研究旗号从事违背学术道德、违反宪法法律的假学术行为,也反对把学术问题和政治问题混淆起来、用解决政治问题的办法对待学术问题的简单化做法。”“对马克思主义的学习和研究,不能采取浅尝辄止、蜻蜓点水的态度。有的人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没读几本,一知半解就哇啦哇啦发表意见,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也有悖于科学精神。”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对我们的谆谆教诲,也是对史学界的期望。应该把这些话具体地、切实地而不是抽象地、空泛地贯穿到历史研究当中去,贯穿到历史教育当中去。
所以,既要以积极的态度反对历史虚无主义,也要用科学的内容批判历史虚无主义。对败坏历史学科学性的机会主义行为,也要给予批评。要严肃地对待历史虚无主义,不能以逢场作戏的态度对待它。
关于历史教育在国家认同等方面的作用,在总书记有关历史的几次讲话当中已经全都概括了。总之,要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贯穿到历史教育的全过程。贯穿好了,落实好了,跟学术结合好了,我们才会有真正的成绩。否则,就不会符合新时代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