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傳人（2）－弒兄_风闻

話說當年也速該的族群跟塔塔兒（韃靼）族人開戰，也速該殺了一個對方戰士鐵木真烏格。回家的時候，剛剛搶回來的老婆訶額倫生下小孩，為了紀念戰功，他就將那個被殺戰士的名字，替新生命改名。

根據《蒙古秘史》，鐵木真的意思是鐵匠解。但魏澤福在他的《成吉思汗－近代世界的創造者》一書中，對這名字有另外解釋，可能不但是鐵匠解，因為鐵木真的弟弟與妹妹，他們的名字都跟鐵木真相似。他的弟弟鐵木格（Temuge)，妹妹鐵木倫（Temulun）。他們出生的時候，不可能都有鐵匠出現。他們的名字，都有蒙古語（temul）的詞根。這詞在蒙古語的意思可以是往前衝，受鼓舞與及天馬行空的亂想等。

鐵木真後來的性格，似乎跟蒙古語這詞更接近。

有關他的童年，史書記載不多，只是在他九歲的時候，父親也速該帶他回到他母親部族，翁吉剌惕（Olkhunut）那裏求親。這個部落生活在呼倫湖與貝爾湖一帶。

蒙古族男士的求親，就是在女家生活幾年，當人家免費勞工，讓未來岳父滿意，於是就可以在打工數年之後帶妻子回家。

也速該這樣做，也有他的苦衷，因為長子別克帖兒跟這位弟弟關係越來越差，他不想兩個漸漸成長的兄弟敵對情緒不斷增長。唯一的方法是將兩人分開。

鐵木真的未來岳父德薛禪（Dei Seichen）一眼看中鐵木真，就說這個小孩目中有火，面上有光。當然，他很樂意收容這個未來女婿。他的女兒，就是日後鐵木真的原配，蒙古國開國皇后－孛兒帖（Borte）。孛兒帖比鐵木真大一歲。

將兒子放下給未來親家照顧，也速該也跟著回家。在也速該回家的路上，發生了影響他們整個家族的大事。

也速該在路上遇上一個塔塔兒族的營地，他們在慶祝。人家也熱情地邀請過路旅客參加他們的盛會，這是乾草原的風俗。也速該也認得出這是仇家塔塔兒的營地，但又沒法避免，只是盡量保持低調。因為九年前，他殺了人家一個戰士鐵木真烏格。他當然記得，但希望人家忘記。

在熱鬧的場合，人家也真不跟他算九年前的賬，大家開懷暢飲。但對方暗中在給他的食物中下毒。中了毒的也速該，馬上離開塔塔兒人的地盤回家。一回家，他就找人召回鐵木真。鐵木真回家的時候，也速該已經死亡。

在乾草原，一個沒有男人的家庭，只會受盡他人欺凌。根據乾草原的風俗，弟弟在哥哥不在的時候，有這個義務去承擔哥哥的家庭。但也速該的弟弟沒有這樣做，因為哥哥的家庭太大了。有兩個女人加七個小孩共九人，最大的男孩才十三歲。他們是速赤吉勒及她的兩個兒子：別克帖兒及別勒古台（Belgutei）；訶額倫及她的五個兒女：鐵木真，合撒兒（Khasar），合赤溫（Khaciun），鐵木格與妹妹鐵木倫。

也速該的族群，按道理也應該要照顧這個家庭，因為也速該生前是這個族的重要戰士。他們不但不照顧這個孤兒家庭，甚至要將他們掃地出門，劃清關係。整個族群，決定遷移往其他水草區放牧。就是不通知也速該一家。給族人離棄，在乾草原殘酷的生活條件下，彷如絕路。

正當族人準備離開的時候，族中一個老人為這個家庭說話，說應該要帶同他們上路，結果話還沒有說完，就給其他族人當場殺掉。鐵木真看見血淋淋的現實，他清楚認識到，在乾草原世界沒有實力，只有被宰。

訶額倫不愧是女中豪傑。她騎馬高舉丈夫的馬鬃靈旗（在乾草原那是代表死者的靈魂），追上那些要離棄她的族人，在他們面前揮舞丈夫的靈魂。一是表示憤怒，要讓他們感到羞愧；二是通過丈夫的靈魂對他們下咀咒。這個族，後來差不多給鐵木真殺光，這是後話。

鐵木真一生不知殺了多少人，但第一個給他殺掉的可能是他的哥哥別克帖兒。

兩個女人帶著七個小孩，在荒漠的乾草原上跟大自然搏鬥求活，那份堅韌意志，非一般人能想像。根據史書，她們是靠採摘野果，在草原撿拾動物屍體，或靠簡單打漁過活。蠻荒草原的生活本來已經艱苦，給遺棄的婦女小孩，就更要降到人類極限。無論如何，辛辛苦苦地，又過了好幾年。

家族中的長子別克帖兒開始長大，也開始運用他作為家長的權力。在那蠻荒草原，家長的權力極大，家中所有成員都要聽從他的指揮，家中的資源分配更由他決定。他利用家長的位置，多番欺侮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多次搶奪弟弟的漁獲或獵獲。在那地方，搶奪人家的收成，往往是爭執的開始，涉事者更會為此喪命。

多番受欺侮的鐵木真，力量不及老哥，只能向老媽投訴。訶額倫不但不理會這些小孩糾紛，更教誨他，兄弟應該要和睦團結，因為大敵當前，將她們遺棄的泰亦赤兀惕人會隨時找上門。在最激烈的時候，訶額倫更用蒙古先祖阿蘭豁阿（Alan Gua）的故事教訓他。阿蘭夫人是蒙古人一個傳奇，相傳她有5個兒子，相互之間有矛盾，於是她找來五個兒子，要他們每人折一支箭，最後更要他們折斷五支箭。教誨兒子們團結的力量。這故事收錄在《蒙古秘史》第19節。阿蘭夫人是鐵木真的十一世先祖。

訶額倫不理會鐵木真投訴，除了她們所處環境，需要兄弟同心來抵禦外侮之外，還有一個特別原因，就是她要跟隨蒙古族的做法，準備接受別克帖兒這個年輕丈夫。在乾草原的長子，要繼承家長地位，更要繼承父親除了生母之外所有女人。這個繼承，除了上床，更要照顧她們日後的生活，當作自己的妻子。在那地方，謀生的先決條件是體力，也是這樣的特殊天然環境，造就這樣特殊的文化風俗。

鐵木真十三歲那一年，做了一驚天大事。他找射箭技術很好的弟弟合撒兒，在哥哥別克帖兒經常獨坐的草原圓丘地方埋伏，之後兩個弟弟將老哥射殺。鐵木真跟撒合兒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撒合兒跟哥哥別克帖兒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在乾草原世界，母親那方面的維繫力量，似乎大於父親。

中箭受傷的別克帖兒哥，不失老哥本色。在死之前也教訓兩個謀殺他的弟弟：兄弟之間不是眼中刺、喉中骨；如今他要離去，鐵木真除了自己的身影相伴，沒有朋友相隨。死前的要求，是鐵木真放過他同母弟弟別勒古台。（這點鐵木真真的做到，那個沒有血緣的弟弟日後一直是他手下一員猛將。）

訶額倫得悉這事非常哀痛憤怒。她長篇大論的咒罵兩兄弟，他說鐵木真從今之後，除了自己的影子，再沒有任何朋友（老媽跟老哥，以同樣的語氣責罵鐵木真，能不稱奇？），幫他忙弒兄的撒合兒，更像一頭忘恩負義的野狗。訶額倫出現在《蒙古秘史》中最長的獨白，就是她教訓兩個兒子這一段（第78節）。

殺了哥哥，鐵木真就是這個家族的新家長。蒙古人的特性是絕對服從。服從的意思是跟隨既定倫理關係，任何以下犯上事情，都是大逆不道。鐵木真這樣弒殺哥哥及家長，更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共同敵人。之後他更要為這事而遭人追殺。

對鐵木真弒兄行為有很多分析，兄長不和，不能接受這樣的人作為母親的新丈夫等，都是原因。但最大原因，應該是鐵木真不甘在人之下的特殊心理狀態，促使他那麼早就釋出殺機。

也是這樣的心態，日後他遇父殺父、遇佛殺佛，反正會威脅到他的地位，或想將他收編為部下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包括曾跟他結拜的兄弟，被他稱為義父等人。如果沒有這樣的氣概與心態，做不了歷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