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傳人（4）－救妻_风闻

人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我們用人在草原身不由己來形容鐵木真，可能更確切。

根據一些史家分析，鐵木真早期的時候確是沒有什麼宏圖大志，野心不大，一心只想管好自己親密與和諧的小部落。但草原時局動盪，想過平凡日子也不可能。而讓他看破一切，衝開平庸，相信是愛妻孛帖兒被奪這事引起他的思路變化。

首先我們看一下他迎娶孛帖兒之後的一些發展。鐵木真在自家地盤相對穩定之後馬上迎娶這位一直在等待自己的年輕愛侶。孛帖兒嫁給鐵木真的時候已經是過了蒙古少女平均結婚年齡。為了對日後夫家表示尊重，孛帖兒的嫁妝更包括一塊在蒙古草原世界非常珍貴的黑貂皮。

收到這樣名貴嫁妝，鐵木真非常高興。但他當時的意向只想當一個平凡的部落首領，當然對它是用不上。

於是他想起將這貴重禮物轉送給另外一個貴人。這裏有兩層意義。一是草原蠻荒世界，無論如何都需要更大實力作保護，也是草原世界求生之道。通過送贈貴重禮品，找保護靠山就容易得多了。

而鐵木真送貂皮的對象，更跟自己有很大淵源，他就是有王罕（Ong Khan）之稱的脫斡鄰勒（Toghrul），他是草原部落克列部（Khereid）的首領。克列部落在當時草原世界是相對強大與先進，他們的活動範圍在蒙古中部比較水草豐沃的地區。說他們比較先進，因為他們是草原世界上第一個信奉基督教的部落。

在這之前數世紀，東方亞述教會，已經將基督教教義傳到草原世界。當時草原民族接受這宗教，因為《聖經》中談及的古希伯來遊牧民族，跟草原民族作風很接近，他們有親切感。且基督教可以吃肉，不像佛教要吃素，更不像伊斯蘭教要禁酒。酒跟肉是草原民族生活必需，也是他們接受這新宗教的一個原因。

亞述教會早期的活動範圍在兩河流域。他們也是日後中國稱之為景教的基督教教派。

王罕跟鐵木真的關係可以追溯到鐵木真父親也速該。原來也速該跟王罕是安答關係，王罕跟鐵木真也是叔伯子姪的關係了。也速該的部落跟王罕的部落本來相距很遠，但草原世界，安答的關係可以連接很遠的距離，也可以將沒有血緣的關係拉得更近。

當時鐵木真迎娶孛帖兒，根據蒙古人做法，要將最好禮物孝敬自己父親，偏偏也速該不在，只好孝敬父親的結拜兄弟。

王罕收到這塊珍貴黑貂皮，真的非常高興，也高興一個昔日結拜兄弟的兒子還記得自己。為了表示對鐵木真的好感，王罕更讓鐵木真當自己部下一個階層首領。王罕提供的官職，無論如何都會比當時鐵木真管的地盤大很多。但鐵木真婉拒這些好意，一心只想過自己的平凡日子。當然，當人家的官就要替人家打架，也不是鐵木真當時所願。

但人在草原，又怎讓鐵木真自主？

草原世界，老婆被搶是常態，反正人家搶了你的，你就去搶人家的作補償。偏偏鐵木真是草原世界的異例，就是他對孛帖兒的心是那麼堅決。蒙古男性很少公開披露自己的內心世界，特別是男女感情方面。但鐵木真對孛帖兒的感情流露，可以說是非常罕有。

老婆被搶，鐵木真更被人驅趕到山區避難。有說他被趕至肯特山脈（不兒罕山，蒙古人心中的聖山），三天之後方敢下山。更有說他跑上蒙古的聖山求神苦思，三天之後得到神靈或想通解決方案才下山。

諸位還記得這個山？之前他因為殺了老哥，給親戚泰亦赤兀惕族追捕，在這個山頭躲了九天之後，才在離開時候給人抓獲。這個山對鐵木真一生非常重要，任何重大決定，他都會跑到裏面尋找解決靈感。這次他在山上苦思三天（或者避難三天），從而改變了世界歷史。

他之前一直想過平穩日子，遠離乾草原殘酷的殺戮世界，王罕提供的高職也不為所動。但心愛的人被搶，說明在草原世界要過平和日子是不可能。你不殺人，人家就過來殺你。為了求生，為了保護家人，只能起來反抗，順應這個草原規則，或改變草原規則，讓它好好為自己服務。一個甘心讓人搶老婆的人，雖然日後可以搶回人家的老婆作補償，但他又怎會讓其他族人尊敬？這樣的人，又怎樣當他們的領袖？

下山的方向，他不是往自己部落那邊走，而是往王罕那邊走。

因為是昔日安答的兒子，也曾受過人家重禮，王罕一下子就答應鐵木真的要求，出兵幫他搶回孛帖兒。王罕出兵有兩層考量。一是回報人家的貴重禮物，二是他跟蔑兒乞部落也有不少過節，可以趁機一次處理。事後證明，王罕的第二理由更充分。

為了保證這次出征絕對勝利，王罕也提議鐵木真的安答扎木合共同出兵，幾面夾擊。

於是王罕與扎木合各領兩萬部隊，再加鐵木真的些微力量，就這樣向蔑兒乞部落進發。以四萬多戰鬥部隊去對付一個遊牧部落，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當王罕與扎木合的部隊為爭奪戰利品而吵架的時候，鐵木真只是挨家逐戶的高喊孛帖兒。光是這一幕，寫盡柔情鐵漢，款款情深，比任何戰爭場面更偉大。最終他們能在烽火戰亂的場合再會面，是否盪氣迴腸？

大敵來臨，蔑兒乞部落的戰士很快就逃離現場。他們的家眷也相繼坐牛車逃離現場（馬留給戰士用）。當戰士在翻每一個蒙古包，搜查戰利品的時候，孛帖兒的牛車可能走得比較慢與比較落後。她有過上次被搶的經驗，知道這次兵災，有可能會再被搶一次。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次大敵來臨就是為了她。在兵荒馬亂之間，她聽到鐵木真高喊自己的名字。想想這場景，不知有哪個導演能拍出這樣動人的場面？

這次重逢，跟上次分隔，原來已經有差不多一年。

一個女人給人家搶了那麼長時間，可以說什麼事情都會發生。當他們夫婦倆歡天喜地再重逢的時候，鐵木真發現一事，孛帖兒已經懷孕。

《蒙古秘史》對鐵木真夫婦重逢之後的事沒有多談，我們永遠不會知道鐵木真當時的想法。但這段沒有多談的歷史，卻讓之後整個世界動盪不已。1179年，鐵木真夫婦迎來他們首個小孩，名字曰术赤（Jochi）。

术赤生父之謎，一直是蒙古史的謎團，也是後來鐵木真建立龐大帝國分裂的主要原因。根據蒙古人的做法，孩子出生是看母親而不是看父親。且當父親的都不計較，术赤肯定是他的長子。但是，鐵木真這樣的特殊地位，在這樣的特殊家庭背景下，就有特殊效果。

鐵木真一生豐功偉績，可以說事事成功，唯獨一樣是徹底失敗，就是家庭教育。也是他失敗的家庭教育，不但禍害自己家庭，也殃及整個世界。

這是後話，往後我們再說。

术赤蒙古語的意思是訪客。對這名字史家有不同解讀。有些說鐵木真知道這孩子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所以命名為訪客。另外的解讀，就是如實地說出鐵木真當時的狀況。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