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等的五分钟，没用_风闻

　　在社会提高对外卖员共情能力的同时，饿了么推出了一个新功能并开始向用户征求意见了。

　　这个新功能叫“我愿意多等五分钟”。

　　如果你是个有公众意见敏感度的人，最近一定被一篇叫《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人物报道在朋友圈里刷了屏。

　　这篇文章很长，作者不针对平台而是立足行业，细致地采访了数位不同平台的外卖员、平台调度和普通外卖用户，用更直观的视角给我们展现了这群外卖员的辛苦和心酸：

　　现在，外卖员月入一万已经成了幻想，配送时间在众多精密的算法下，已经被系统压缩到极致，他们被迫一次次地突破极限，完成不可能的任务。

　　外卖平台由计算机为骑手规划出了最优路线，并根据最优路线机器确定预计到达时间。然而这种路线都是直线距离，并且很多时候会出现奇怪的违规操作。

　　不仅计算的时候不考虑等红绿灯时间，还常常给乘着电动车的骑手规划上天桥、地图上指示前行的地方实际上有墙、不是正确方向系统仍要求逆行的操作……说是AI，其实也不那么智能。

　　而骑手为了完成目标时间，别说超速了，逆行摔倒翻车都是最最日常的事情。

　　他们用生命和安全追求速度，就连极端天气也不许请假，否则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被投诉、被扣钱、被降级。

　　扣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一个企图按照规定、珍惜生命、符合交规行驶的骑手头上。

　　这是一笔很精明的账。

　　每个骑手要求单人速度更快，那每个人就能接更多的单，自然平台需要的外卖员就更少。

　　除了在路上的奔袭，骑手面临的意外情况也很多，比如大型写字楼里，吃饭高峰怎么也等不上的电梯；出餐很慢的店里，从老板到厨师的反复墨迹；以及因为习惯压缩后的时间，越来越难以忍受的性急食客……

　　不可控的情况越多，那在路上就更快、更更快。而抢时间、去库存人口的后果，是越来越多的外卖员因为抢时间发生意外。

　　时间和健康本身在社畜身上就难以弥合的矛盾，好像对“时间就是生命”的外卖员来说，更是一个更加艰巨的选择。

　　人物的这篇文章是在8号早上10点发出的，引起了飓风般讨论之后，在次日半夜1点零5分，饿了么突然发出一条叫“你愿意多给我五分钟吗”的微博，作为对这次社会热点舆论回馈的公关——就是最开始的那张图片。

　　一方是嗷嗷待哺的食客，一方是午夜狂奔的外卖员，需求和供给两端产生了平衡问题，看似要求点餐用户“仁慈”一点，这个时间问题就可以完美解决了。

　　然而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很多人并不认同。

　　网友@贝贝TakeItEasy表示，即使加了五分钟骑手也不会开慢点遵守交规，而是会多接一单。

　　“游戏新手小玩家”似乎看得更加透彻，他表示这不是单个用户多等一阵的时间，毕竟外卖不是一对一的配送，即使等了这五分钟，也是把自己的时间让给了别的没有点多等的用户，本质并没有替骑手减轻时间的压力。

　　“大龄男青年001”则表示除了食客，商家出餐慢更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单人的“等待五分钟”并不能解决问题。

　　表面上看，五分钟似乎是延长了一些时间，然而问题探讨的核心已经被严重偏离了：明明他们给出了确切的结论，外卖员是被困在了系统里。

　　现在平台企图解决问题，那应该从自身的算法和机制入手，为什么通过呼吁，似乎抓手变回了消费者这一端、还甚至采用了一种近乎“道德绑架”的方式？

　　更有人质问道：我们可以等五分钟，你们可以少赚五块钱吗？

　　或许这个问题饿了么很难回答，但马克思早就在几个世纪前，给出了历久弥新的答案：

　　比起在单个用户这里乞求理解、真公关假求助地薅这五分钟的羊毛，平台改进算法和配送要求，大概才是改变外卖员境遇的根本方法。

　　毕竟，越来越紧绷的时间悖论源于平台的过度约束。

　　如果以“智能配送优化升级”为名，将一切都视为成本，那劳动力自然只是冰冷的成本函数里的一个L值罢了，不值得用心对待，也不值得体察辛苦。

　　将时间再咬一咬，那5个人的活自然就可以由4个人来完成，不仅少发一个外卖员的薪酬，那平均每单成本就能节省0.12元，还能增加一个季度4亿的收入。讽刺的是，“罚钱”和“降级”又能在外卖员心上在攥一把血，不仅成为了他们最大的焦虑点和后果，也更是吸蚊子血、降低成本的良方。

　　本来是系统和骑手之间的矛盾，无产者和资本家的矛盾，压榨者和被压榨者的矛盾，真相大白以后，重点被模糊，概念被偷换。

　　在点餐者共情能力最强的时候，平台替代外卖员站在了“求关心”的立场上，把用户的“急”和骑手的“安全”相系，大打“每个努力生活的人都值得被尊重”的感情牌，未免有些过于讨巧。

　　毕竟，系统明明有很多可选的解决方案。

　　如果想给多骑手五分钟，那就在设定的时候多延长五分钟；

　　比起给点了“多等五分钟”的用户红包，不如设定为“骑手超时五分钟不予扣款”；

　　如果骑手的安全需要得到重视，那么导航不可以设置逆行、送达时间应该按照电动车平均时速衡量、5个人能送完的餐就雇5个……

　　用人去理解人，而不是用AI算计人。

　　在这之前，外卖员的生存现状本身就获得过很多人的同情和共鸣。

​　　说白了，这件事重新翻起这么大舆论风波的原因，是大家都期望在算法编织成的数据库中，外卖员能得到应有的善待和尊重，希望平台多一些人性和理解。

　　而不是，又一次地顾左右而言他。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平台虽然不适合用话术求点餐者的退让，但如果我们想要为改变外卖员生存环境做点什么，那么能做的也不仅仅是“五分钟”：

　　不随便对外卖小哥提奇怪的要求**。**类似“画只佩奇”、“要个帅点的小哥来”、“顺便帮我买个网面剃须刀”的无理要求，你以为只是学着网红顺嘴一说，实际上却会给他们局促的时间带来累赘和负担；

　　勇于承担自己的责任**。**因为客人本身写错地址电话、自己不在配送地、由于自身原因造成配送缓慢乃至影响后面工作的订单，要及时向平台说明情况，免去已造成的委屈处罚；

　　**将外卖行业平等地对待。**高端商场既然做外卖，商场职员既然点外卖，那就要给予他们应有的尊重。即使要保证视觉体面，也不应该将配送员拒之门外，让他们有低人一等的受辱感，更不应该用“礼仪要求”“着装文化”来搪塞问题，使原本的对立加剧，探讨变得无意义。

　　一个行业在初萌和发展阶段，总是需要经过很多的调整和重新架构，以求达到现代社会的新平衡点。但无论如何，没有任何一个人应该被机器和数据异化，也没有一个人应该被迫成为电动车上的格里高利。

　　或许我们现在还不能给出针对外卖员完备的方案，但是被看到，永远是问题被解决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