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建筑行业多年,我抛出一个暴论,中国的建筑设计,其实是一个缝合怪_风闻
张师祈-野蛮其体魄,文明其精神。2020-09-02 07:25
不请自来。建筑专业。国内老八校本科毕业,最近流落到土澳某八大读研。在国内某事业单位甲级设计院和某民营甲级设计院从事建筑设计几年,中级职称,项目负责人,参与过的头部开发商,某创,某科多个项目,也承接几个过政府主持的公共建筑项目,比如当地某抗战遗址纪念馆修复,某区青少年活动中心,某县政务服务中心。应该这个话题有发言权。。。
当然,以上全都是废话。。
在正文之前,关于现在建筑设计市场的现状,可以先看我4年前在知乎上的一篇回答,我觉得能给各位关于这个话题有个底色: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0709257/answer/88032324
在回答这个问题以前,先回答一下,什么是中国设计。。。
我这里抛出一个暴论,中国的建筑设计,其实是一个缝合怪。
中国古代那一套建筑营造的传承,实际上是已经断了。现在还有的古建营造,其实做的最多的是古建修复,他们这帮人确实很厉害,但是更偏向于搞学术研究,而不是设计。要新造仿古建筑,很少人会去想到要用样式雷这些不算太久远的古法来做,都是仿做。仿做就是用现代技术和手法来模仿古代的样式和特征。但是你要知道,新修建的建筑,几乎都是用混凝土,即使是用木构,也面临原材料强度标准,处理工艺,施工工业,现代建筑防火要求等等的问题。所以现在这些仿古建筑看起来一股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之前被督公痛批的贵州那个楼就是一个例子。
中国建筑设计根本问题就像那栋楼一样,很极力想作出自己的东西,但是内核全是舶来的,在中国的根上嫁接了一个西洋来的枝。
这是怎么来的呢?
现代城市的出现是西方工业文明的一个标志,因为主要社会生产活动从农业转为工业,人口大量进入城市,城市功能增加,密度增加,这就诞生了现代建筑学和城市规划学的理论。而其中最大的进步,就是以混凝土为代表的一系列新建筑材料新技术的产生和运用。这就是中国建筑设计的嫁接开始的地方,是从逐步改造中国城市开始。具体到人,现代中国的建筑设计,就是以梁思成,童隽,刘敦桢,吕彦直,杨廷宝这些人为开端。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特征,都有留洋的背景。这些人从西洋回来后,一方面积极将西方的营造方法介绍进中国,一方面着手整理和复兴中国古代建筑。
但是他们始终面对一个问题,就是在实践中,传统中国建筑和现代建筑工艺的结合。在一些纪念建筑上做得很好,比如南京的中山陵。但是扩展到在整个城市形态上,他们还没有机会去做,因为国民政府的国力也负担不起大规模的城市规划。至少,有了一些中西混血的建筑,比如南京总统府,从以前的清朝的总督府改建,加入了一些西方的东西进去,这算做得比较精美的。民国政府内迁到重庆后,又修建了大量各个部委办公楼,因为当时正值抗战最困难的时期,物资奇缺,建筑大多也修得很简易,但基本都是土洋结合,既有西方的卷,又有中式的屋盖。砖作是西洋的做法,但是又是请传统的泥瓦工来做,建筑师和建筑工人一起在建筑工地琢磨。说不上有什么理论,没有故意去强调什么是中国建筑什么是西方建筑,建筑设计往往以解决问题为主。混合了一些个人的文化背景,有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也有西方的职业教育。(这点在梁思成身上体现得非常深)
等到新中国后,又请来一批苏联专家。这批苏联专家算是把路带歪了。他们提出一个理论,“民族的形式,社会主义的内容”。他们希望新中国能体现出中华民族的风格。具体到实践中来,他们希望中国建筑能注重民族的设计元素。问题来了,什么才是中华民族的风格?中国传统建筑上,从来没有什么民族风格的说法,这点跟西方不同,我们只有制式和式样。民居则是在不僭越的基础上,以解决问题为主。比如陕西的窑洞,客家的土楼,江南的风火山墙,重庆的吊脚楼,都是为了解决某一种生活需求而诞生的,你说哪一样是最能代表中国民族风格的东西。最后,中国建筑设计界选了“中式大屋顶”这个绝版败笔。后来被梁思成形象的批成穿西装戴瓜皮帽。这算给中国建筑开了个坏头。
其实这个毛病延续至今,也可以回答楼主的这个问题,为什么中国建筑在国际上不入流。。因为中国的建筑设计一直试图用一些中国元素(民族风格,或者中式人文关怀)来获得西方的认可。中国设计师失去了以解决问题为主的心态,而去极力与西方主流发生关系。
所以我们来算一下帐。在中国建筑设计上,我们缝合了哪些东西。首先是西方来的材料和技术(在新时代是以钢筋混泥土的运用和CAD REVIT等设计软件为代表),然后是西方的理论和职业教育,最后是西方的价值体系(中国设计想极力去赢得西方价值下的认可)。你看,没有一个东西是自己的。。。
而西方这些技术,这些理论,这些价值和评判标准是怎么产生的呢?是在实践中解决问题来的。到现在,他们解决的问题不是一种基本的需求,而是更进一步。比如我需要一种什么样的感官感受,我需要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体验,我需要一种什么要的空间氛围。但是,最后的建筑成品是他们的基于自己文化的理解而得出的结果,于是有了扎哈这样我们看来怪异扭曲的建筑。我们的文化背景,可能基于现代生活的同质性,会去理解一些。比如这个建筑很有张力,这里建筑能吸引眼球,但是不可能完全接受这样的建筑。。偏偏我们的决策者,有很喜欢这样的政绩,比如某电视台大楼。这就造成了更一步的灾难,为了适应市场化需求,中国建筑设计师在自己不能理解的情况下,去极力模仿和作出这些符合西方审美的建筑。。。
说到重点了。你说一个模仿者,即使提出自己民族的东西,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得到西方主流的认可,这种东西,不是基于自己解决自己遇到的问题而积累起来的成果,他们会认可你吗?比如天人合一,他是要解决现代生活的什么问题吗?我估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是是而非的答案,朦朦胧胧又说不上来。是因为我们太极力去想找到一个炫酷的词来表达一种民族的情感,来让别人认同。如果把这个词换一下,草原风格?城市屋顶?这就是西方在基于他们文化理解下的一种“天人合一”,或者说是符合自然,回归自然。这样是不是很好理解了。
按照我说,中国的建筑要成为真正中国的建筑,首先就要抛弃一条,试图炮制一个民族的东西来获得西方主流评价体系下的一席之地。而建筑真正本质,则是以解决问题为主。不要去强调民族的,因为所有的民族元素,当初都是以解决问题而被创造出来的。而应该真正的基于中国人已经很厉害的现在建造技术,来踏踏实实的问一问客户,他的生活,他的工作和他的学习,在需求中发现问题,在解决问题中创造风格,这才是中国的。
其实,这就是一条西方已经在近代走过,我们还没有走的路。
另外吐槽一下,其实中国建筑设计不行,但是中国人的居住条件还是不错。土澳这边的房子虽然面积大,但是建筑质量很一般。大多数人住的房子,骨架是木构,隔墙是复合石膏板。砖砌的房子在这里算是豪宅。钢筋混凝土公寓只在城市中心有,而且面积大多偏小,价格偏贵。这种房子冬冷夏热,还不隔音,大风一吹整个房子就像是塑料糊的。哪里坏了要修,人工和材料贵死人。下水没有隔油池,剩菜里面的油得单独倒出来扔掉。各种昆虫多,家里常备致死量的杀虫剂。其实西方有设计的,也就是高价值的豪宅和公共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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