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拿天，通知老人3点半来开会协商，“领导”4点却要先走_风闻

    政府部门打电话请群众来前去协商重大的征拆安置问题，明明有了一个可以当面回应群众多年疑惑的好机会，不想有些“领导”摆起了架子，一不回应群众关切二要急着离开。这样的事就发生在8月18日下午浙江省金华市经济开发区石门农场。

    18日午后3点半，石门农场笼罩在40度高温“火炉”里。七八位农场老职工、老知青冒着酷暑，汗流浃背，相继赶到场部大楼3楼会议室。

    这些老人是受邀来召开一次特殊的协商会。起因是，他们符合国家和省里的农垦危旧房改造政策，如今农场建制早已名存实亡，农场职工旧住宅等建设用地早已被地方政府收储，但是这些老人的新住房安置问题多年来一直没有依法得到妥善解决。

    18日临近中午时分，现年75岁的农场老知青吴应龙接到农场安置工作组电话，通知请他前往协商安置遗留问题。“这个安置遗留问题一拖再拖，地方政府在过去9年时间里没有完成国家和省里的农场危旧房改造任务。这9年里，许多老同事等不及，就在破房子里去世了。”吴应龙伤感地说，

    “我在电话里问工作人员，是否只有一个原先我们不接受的安置方案，如果是的话，就不要大热天的让我们跑去商量了。工作人员说，等我们过去可以商量的。所以，我们就再信任他们一回，答应前去开会。”

    与吴应龙一样，得到下午3点半开会协商通知的大概有10户农场职工。大家期待着政府部门这一次会与他们平等协商，妥善解决遗留问题。

    石门农场创建于1955年，曾是浙江省规模最大的综合国营农场，又称“七一农场”。农场除上世纪90年代初建造了一小部分职工集资房外，其余住房大多建于上世纪60——80年代，且绝大多数为砖木和泥木结构的平房，多数房子已成危房，“外面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现象普遍，住房条件十分艰苦。

（石门农场部分老职工仍住在这样的破旧房里）

    类似石门农场职工住房困难问题在全国农垦系统相当普遍。党中央、国务院充分体察群众困难，及时将农垦系统住房困难职工纳入到新时期的住房保障体系。原农业部、原国土资源部、财政部、发改委、住建部等五部委下发了《关于做好农垦危房改造工作的意见》（农垦发【2011】2号），浙江省政府先行一步及后续配套分别出台《关于做好国有农场危旧房改造工作的通知》（浙政办发【2010】145号）和《关于做好国有农场危旧房改造工作的实施意见》（浙农专发【2012】18号）等指导落实的政策文件。

    “国家和省里出来这么好的惠民政策，结果地方政府偏不落实，才弄到今天这个不可收拾的地步。”一位皮肤黝黑的老职工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感叹道。

    职工们回忆说，国家和省里的政策文件下到地方后，2012年下半年，金华市有关部门即联合启动石门农场危旧房改造工作调研。当年年底，市住建局形成一份《关于金华市石门农垦场职工住房问题解决方案的请示》（简称《请示》）。

    这份《请示》报告我也看过。该报告结合相关适用政策与地方实际，提出解决农场职工住房问题三种可行方案：“一、参照农村住房政策解决职工住房问题；二、利用农垦场现有土地建造公寓式安置用房；三、异地征用土地建设公寓式住房。”市住建局会同原市农业局“学习考察了本省的余杭、临安等地解决农垦场职工住房问题的先进经验，结合石门农垦场目前职工住房的现状”，最后折中建议采取第二方案。 

    该报告明确，根据第二方案，计划建造多层住宅楼（4—5层）及部分小高层电梯房，户型建筑面积控制在80—120平方米，以100平方米户型为主，统一规划、设计、建设，购房价格按房屋建造直接成本价定向供应。考虑到少数特殊家庭的经济状况，拟配建50—60套公租房。

    石门农场广大干部职工认为，市住建局的《请示》报告内容实事求是，比较符合国家和省里的农场危旧房改造政策。因此，农场危旧房改造工作看似万事俱备，却迟迟不见动工。至今，没有哪个部门公开向农场职工解释过“危旧房改造项目被搁置”的原因。

    2014年，地方政府将以棚户区改造政策为石门农场职工建造安置房小区的消息不胫而走。根据农垦危旧房改造政策，此前未享受过房改房等福利的老职工、老知青家庭可享受面积100平方米解困经适房，但在棚改政策中却变成只能享受面积不大于70平方米的公租房。

    解困经适房“变”公租房？！这样的政府决策受到了农场老职工、老知青强烈抵制，农场职工组织过多次请愿上访。2014年6月，石门农场就棚改政策建房项目又组织了大范围、各类型的职工调查问卷，结果多数人表示反对棚改。石门农场将职工所提意见和建议汇总成表呈报给上级部门，“希望政府部门能深入农场，深入群众，深入实际，实地调查，多听听群众意见，使农场的住房改造工作做到合理、公平、公正，真正为农场做件大好事，大实事。”

（2014年石门农场职工调查问卷）

    **农场职工的反对和建议仍然丝毫不能扭转局面。**2014年7月，金华市政府决定启动石门农场棚改项目建设，将农场旧有住房分为公房（自管房）和私房（房改房、集资房）两类，为公房职工提供面积不大于70平方米的公租房，共计716套；而私房职工安置分别是90和110平方米的经适房，合计368套。

    群众指出，这样的棚改决策，表面上让农场区域内外更多住户享受新房福利，但实质上剥夺了国家给予农场危旧房老职工、老知青的特定住房福利，违背了党的惠民方针及群众路线宗旨。而棚改政策不完全适用农场，其中，农场四大队一处集资房小区也不符合政策界定的棚户区。

职工强烈而持续的反对也丝毫不能阻止知青家园20栋安置楼在2016年上半年动工和两年后的竣工。围绕着新住房的分歧与矛盾延续至今。

    农场多位干部介绍说，2019年上半年，在未经公示知青家园房屋质量验收的情况下，地方政府下派了搬迁工作组，连哄带骗地将数百户职工家庭从原住地集中赶上楼。

    “过去，政府部门在农场做了一些违规的错事，作为老百姓我们无力去追究。我们只希望，在这个大热天，政府部门不要再绕圈子了，诚恳一点与我们协商。”一位王姓老职工如是说。

    显然，18日下午的协商会再次让这些老人感到失望！

（8月18日农场老职工受邀协商会现场）

    当老人们到达场部三楼会议室依次落座后。主持会议的干部开场就告诉大家，在座的分管农场的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下午4点要赶去市政府汇报工作。请大家抓紧时间发言。

    “听到这句话，我当时就懵了。大热天的，我们从家里顶着个大太阳，流了一身汗，被请来协商。负责的领导干部竟然没多少时间听我们的意见，这叫什麽协商？不过，我们也没办法，既然被叫来了，大家只好抓紧发言。”一位老职工事后说道。

    吴应龙首先发言，他向市农业农村局的副局长提了几个问题，“根据中央惠民政策建造的安置房小区知青家园现在为何成了开发商石门蓝镇公司名下的财产，这些房子的产权怎么不是登记在农场名下呢？”

    “中央和省委省政府一再要求基层干部引领群众奔小康，农场安置房问题拖了那么多年，这样做到底是带我们奔小康，还是陷我们于困境呢？”

    “我们的要求是依法依规安置，将我们现居住的、农场集体产权的旧房子先确权给我们，然后再谈后面的安置问题。安置方案可参照本地兄弟农场的做法，依照农垦危旧房改造政策支持我们开展合作建房。该我们出的钱，我们一分不少。”

    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当场做着记录，他对吴应龙老人的问题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接下来，一位农场创业老职工后代、缪姓职工发言说，农场在不被告知的情况下已经被“解体”了，那么作为农场集体产权的旧有住房，就是我们现在居住的房子，应根据房改等政策，分割到农场职工家庭户。但事实上，政府没有这么做，反而强行要求我们向开发商购买安置房，而开发商所盖的安置房知青家园实际上是用国家拨给农场职工危旧房改造的钱盖的，这样的做法是不符合政策要求的。

    市农业农村局副局长插话说道：“今天通知大家来就是安排大家选房的。”

    老职工们问，选什麽房？副局长答说，知青家园先前盖的面积不大于70平方米的安置房。

    老职工再问，这个知青家园到底是按什麽政策建的？副局长不作答复，现场推说让负责安置工作的政策小组来解释。而现场在座的政策小组负责人也没有给予直接的答复。

    老职工再三要求，作为政府部门的代表、农场主管领导应当面跟大家解释清楚，房子是根据什麽政策建造，安置职工又将根据什麽政策给予安置。副局长仍旧不正面回应。

    老职工们非常生气，“请我们来协商，一个简单的政策依据问题都拖着不回答，这叫什麽协商？”

    “既然领导这么忙，还要赶着去市里汇报工作，何必通知我们来协商。领导的时间是时间，我们老职工的时间就不是时间吗？”

    “请大家来开会在名单上签个字，然后拍张坐在一起好像开会的样子的照片，就可以向上级交差，算是完成任务了吗？”

    这场所谓的协商会，从开场到结束，仅用了10分钟，职工们便难抑悲愤，集体离开了会场。而副局长也迅速起身，好像赶去汇报工作了。

作为协商会的旁听者，我看到，农场老职工、老知青对国家和省里的政策理解是准确的，他们的提问是切中要害的。而我们的政府干部面对群众质疑却难以招架，连个现场回答都做不到。我很难理解，是“领导”不懂政策，还是不敢跟群众当面讲政策，害怕被群众“录音”留下所谓“证据”。如果真的这样，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我们的群众可以手把手地教会干部如何懂法、如何依法治理。

我也深切地感到，基层干部平时念念不忘地说着“不忘初心”，“权为民所用”，可曾真正理解何为“初心”，如何为民用权？石门农场安置问题旷日持久，地方执政者有没有真的本着一颗为群众办事、办好事之心？事实上，有的政府部门偏爱选择那些对保障群众利益最不利的政策、也丝毫不顾群众反对和合理建议，一味强推执行，这到底是为了啥？

从过去一年近距离调查石门农场诸多矛盾与症结问题，归根到底在于，政府部门没有忠实执行党的惠民方针政策，抛弃了群众路线宗旨，千方百计打政策“擦边球”，损害了群众本可以分享但被剥夺的发展红利。政府部门单方面强迫农场老职工、老知青接受不合理的安置方案，这样的作为该到此为止了！

    写到这里，我又突然想到，石门农场8月上旬出具的一份书面材料上说，目前已安排入住70平方米、90平方米两种户型的职工家庭785户，符合政策而未安置的职工还有12户，此外131户农场集资房户均未被排上分配表。但是，剩下房源总数居然达299套之多。也就是说，扣除上述符合政策而未安置的143户，保障房知青家园小区竟吊诡地比计划建造数多出了156套！

    当初经“反复细致调查摸底”而计划建设的保障房为何多出那么多的房源？对此，有关政府部门可有合法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