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梟雄（6）－最後十年_风闻

揚名立萬

很多人發夢想成名，但成名之後付出的代價是什麼，他們從不考慮，因為在成名之前，他們根本不知道。

羅倫斯因為天生矮小，從少年開始就渴望出人頭地。他當時想成名的方法，也是非常傳統古老，當一個騎士。因為要當騎士，他開始涉獵十字軍東征的歷史文物，也開始阿拉伯之旅。一次旅行，改變他的一生，就是從此鍾情阿拉伯世界。這個鍾情，後來更發展到跟一個阿拉伯少年的戀情。因為這段戀情，他全情投入跟他可能沒有關係的阿拉伯人起義，推翻突厥人的鬥爭。

是他的才華，是他的創意，是他的領導，也許是他的激勵，他成功帶領阿拉伯人將突厥人趕出沙漠。他當時的動機，沒想到成名這回事。但他的成功，讓他成為當年全球最觸目人士之一。湯瑪斯通過電影這最新媒體推介，讓羅倫斯的名聲一夜之間暴漲。他開始的時候有點飄然，也利用這特殊聲望，爭取阿拉伯人的權益。

戰爭結束，他知道再也沒有機會回中東地區，為了回報阿拉伯人，也記錄當時的鬥爭場景，他寫了一本讓他更成名的書《智慧七柱》。這書出版之後就更不得了，因為他展露了很多人渴望的文武雙全才華。這本書，讀者可以用不同角度看：一本在沙漠地區的軍事教科書、歷史記載或一本純文學作品。一書三功能，非常難得。這書1926年出版，非常轟動，可以說是洛陽紙貴。

經過湯瑪斯的電影推介、他的新書暢銷，他想躲開世人的注意已經不可能。在羅倫斯的最後十年，他的生活狀態，我們可以用盛名所累來形容。

盛名所累

羅倫斯戰後想回復普通平民百姓的生活，但他的名氣讓他沒法自主。多年軍事活動，除了軍旅生涯，他想不到其他行當，於是他報名參加英國空軍。他也知道用羅倫斯的名字有問題，於是用假名John Hume Ross參軍。他喜歡空軍，因為空軍有他喜歡的速度。他一生的嗜好，就是追求速度，最後也因為速度結束了生命。

傳媒很快就查到他的身份。空軍為了避免麻煩與尷尬，他的空軍夢，就這樣結束。但他沒有放棄，繼續他的參軍夢，這回他用T.E. Shaw，對外簡寫是T.E.S.，他用Shaw這名字加入陸軍坦克部隊。但不久他就改投空軍，因為他還是喜歡速度。

為甚麼會用Shaw這個姓，歷史沒有交代，但我們可以猜。在他寫《智慧七柱》一書的時候，他將草稿寄給當時的大文豪蕭伯納及他的太太（George Bernhard & Charlotte Shaw）校對。他之後更跟蕭太太有非常密切的書信來往，討論文學與政治等話題。蕭太太比他大三十二歲，當他兒子一樣看待。在《智慧七柱》的序頁，他鄭重地感謝蕭氏伉儷幫忙，特別是書中的分號（；）處理。

他要躲避傳媒，除了隱姓埋名，更要歸隱田園。但傳媒的狗仔隊無處不在，他們甚至採用投石問路的方式來滋擾他。就是向他住的地方扔石頭，務求屋內的人跑出來看究竟，之後他們就找機會拍照或訪問。

為了躲開這些滋擾，他加入空軍並申請出調到印度工作。實際地方是卡拉奇（Karachi，今天的巴基斯坦），殖民地時代是英屬印度。英國傳媒知道他去了印度，且後期更調往靠近阿富汗邊境的Miramshah（今天屬於巴基斯坦）小鎮。好事的傳媒，開始對他造謠，說他是蘇聯的間諜。正在這個時候，阿富汗內部發生政治動亂，傳媒更大肆炒作，說羅倫斯在那裏搞事。英國外交部唯有即時將他調走，送他回國。

傳媒喜歡造謠，古今中外都一樣，不要說在今天的香港，在當時非常保守的英國也沒法避免。根據記錄，他當時在英屬印度空軍基地只是擔當一個普通的打字文員，管理倉庫。我們不可以想像，一個舉世知名的人、一個阿拉伯英雄、一個跟蕭伯納與邱吉爾有深交的人、一個曾經對英國有那麼大貢獻的人，竟然會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當一個普通倉管員；但傳媒都不放過他。

他選擇在邊遠的巴基斯坦地區工作，因為他只想靜心地寫作與翻譯。他在巴基斯坦的時候翻譯希臘詩篇《Odyssey》（奧德賽）。此外，他在那個時候，寫了一本有關英國空軍的書，《The Mint》。在寫這書的過程中，他跟另外一位大文豪E.M. Forster有頻繁書信來往。Forster的代表作是《A Passage to India》（中譯：《印度之旅》），曾拍成電影。羅倫斯在巴基斯坦三年，除了寫書、翻譯，就是跟他的文壇朋友通信。

他回到英國，既不情願也無可奈何。在空軍的最後歲月中，他協助英軍研究高速快艇，應該是他後期參軍歲月中最寫意的日子。

奪命飛車

在1935年46歲的時候，他決定離開空軍，退役並退休。那個時候，歐洲風雲起，世界局勢變幻莫測，邱吉爾想找他出山加入國防部，也有不少人要求他當國際和平大使，他一一拒絕，他只想過寧靜的生活。

他一生經歷豐富、多姿多彩，曾經萬人敬仰，也曾給全國唾罵。很多英國人還不原諒他當年拒絕受勳一事，因為是對皇室的極大侮辱。傳媒不斷滋擾他，狗仔隊不斷追蹤他。唯一讓他忘記煩惱的事，就是他的摩托車。他很喜歡速度，通過高速他可以忘掉所有煩惱，通過高速他感覺自由。他家中有好幾輛摩托，其中有一輛是蕭伯納太太送給他的禮物。

在1935年5月13日，他騎著他的摩托往郵局寄信，也是他慣性的極度高速。在回家的途中，因為要閃避兩個騎單車的學生，他的摩托失控，他也因此昏迷了幾天。六天之後的5月19日，他告別這個紛亂的世界。當時沒有人會相信他是死於普通交通事故，很多人猜測他的死跟生前經歷有關。傳媒喜歡亂猜、喜歡造謠，到他死的時候也不放過他。

沙漠梟雄終於去，英國人悔恨也太遲，全國深切哀悼。在送殯的行列中，有各國大使，有阿拉伯世界的代表，有英皇的代表等，邱吉爾更親自送行。他對羅倫斯有很多精闢的評價，其中一句：he lives in history（他活在歷史中）。

曲終人散

羅倫斯離去，沙漠梟雄的故事也沒法再繼續。或者我們可以將鏡頭轉到他的戰友與故主－費薩爾。他比羅倫斯早離開這個世界。他於1933年去世，死因是心臟病發作，卻是一歷史謎團。他死在瑞士的首都伯爾尼（Berne），他當時是往瑞士做正常身體檢查。瑞士醫生說他健康狀況良好，他的私人護士說他有砒霜中毒跡象。死之前，他說有腹痛及胸口痛。死後不久，他的屍體被火化，沒法做驗屍報告確實死因。

費薩爾在伊拉克的王朝血脈，傳到他的孫兒－費薩爾三世就終止。因為伊拉克在1958年爆發政變，費薩爾三世及所有家人也在那次政變中被殺害。玩政治就要付代價，在中東地區的代價特別高。

費薩爾的血脈雖然斷，但哈希姆家族的血脈還繼續。今天約旦王，就是哈希姆家族的後人。不過他們不可能恢復祖先的神聖責任，沒法再當麥加的守護官了。

故事雖完，但餘波仍未了，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