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地久有时尽：二流强国俄罗斯有无可能二次解体？（新浪）_风闻

最近，俄罗斯驻华大使馆的一条诡异微博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口诛笔伐之余，也有不少网友似乎恍然间明白了，为什么曾经看似强大到不可一世的苏俄如今会沦落成为一个二流强国。事实上，不管是从俄罗斯的对外政策还是从其内部的地理因素、民族性、国家和人口结构来看，俄罗斯的衰落都是历史的必然。

分析俄罗斯那就得先从俄罗斯的历史说起，因为目前俄罗斯的外交与政策都能从上古时期找到影子。目前的俄罗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国家是斯拉夫人在公元9世纪建立的基辅罗斯，但该政权随后就因为缺乏强有力的中央集权而逐步分裂。而到了13世纪，已经基本分裂的罗斯无力抵抗蒙古的入侵，被分割为西北方的诺夫哥罗德、南方的乌克兰和中、北部的森林区的罗斯公国。而在这段分裂与遭受入侵的漫长时间里古罗斯部族也逐渐分裂成俄罗斯人（大俄罗斯人）、乌克兰人（小俄罗斯人）和白俄罗斯人3个支系。同样是因为蒙古人的长期统治，斯拉夫人特别是俄罗斯人的民族习俗开始向蒙古等鞑靼部落靠拢，最典型如其军制在彼得大帝的改革前就一直师承蒙古。而到了1547年，莫斯科大公国的伊凡四世加冕称凯撒，建克里姆林宫，这才逐步开始了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沙王俄国的历史。

伊凡四世给自己的国家定名为（Царство Русское，俄罗斯凯撒国或俄罗斯沙王国）算是自诩罗马正统。其主要改革有加大中央集权和对采邑封臣的限制，并且任命哥萨克酋长向西伯利亚进行开拓。后来随着留里克王朝绝嗣，罗曼诺夫王朝登场，俄罗斯出现了其历史上第一位也是最著名的一位皇帝——彼得大帝。彼得一世年轻时曾随着使团前往西方国家考察，随后对俄罗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使得俄俄罗斯一度从二三流国家变为欧洲强国。

此外他也为俄罗斯留下了今后的扩张路线图。其策略简单而狠辣，要求俄罗斯不断保持战争状态以维持军事动员状态；积极参与欧洲一切事务并拉拢德国、分割波兰、占领瑞典、联盟英国并且特地指出要扩张波罗的海与黑海的领土并且尽可能的南下占领君士坦丁堡和印度。其最终目标也很明确：征服欧洲。可以说，彼得大帝时期奠定了整个俄罗斯民族未来的走向。更关键的是，俄罗斯糟糕的自然环境和欧洲复杂的地缘环境也使得俄罗斯的人对着出海口有着迫切的期待，这种期待与历代俄罗斯皇帝的好战特性形成了不断上升的死亡螺旋，使得这种一时的举措逐步演变成了一种斯拉夫“精神”。哪怕是推翻了帝俄建立新政府的苏俄也并没能超脱这个桎梏，仍然在一次次的对这个理论进行拙劣的模仿，直到最终战无可战。

美国驻苏的外交官乔治·凯南曾在著名的答国务院八千字电报中提出，苏联官方对外部世界的认识与行为仍然是“俄国传统的不安全感的产物”。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俄国的扩张并非是一种为了领土的，而是一种未来扩大自己的“缓冲区”的行为。最终俄罗斯人为了保卫缓冲区，又要谋求新的战略缓冲区。这种熊掰苞米，掰一个丢一个的行为使得扩张时非常迅速，瞬间就将势力范围扩张几百甚至几千公里；但同时也使其无法对新征服的土地和当地本土势力进行行政上的整合和文化上的统一。这样一来，一旦俄罗斯中央政权处于颓势就势必会导致整个帝国的轰然倒塌。此外，这种无意义的扩张不仅不会给国家带来直接收益，反而会使国力和财力入不敷出。比如帝俄曾一度殖民阿拉斯加，但帝俄空虚的国力却无法使其对这一地区进行有效整合，帝俄在此处的驻军从未超过500人。因此，克里米亚战争刚一战败，俄罗斯干脆就把这块其始终不能有效掌握的土地便宜卖给了美国。

此外，这种以扩张为核心的国家政策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动荡还带来了政权抗风险能力差以及领导人权力交接困难的问题。这一点从近代俄罗斯皇族极高的“中风”比例就可以看出来。据说法国塔列朗在亚历山大一世的大使向其递交文书通告皇帝保罗一世已经死于中风，皇帝亚里山大继位时就曾吐槽过“你们应该给皇帝的死想一个新理由，老是中风太无趣了”。而这种不是干到死就是被人干死的权力交接也贯穿了帝俄-苏-俄直到现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传统最大限度的保持了一段时期内俄罗斯政策的连贯性，可一旦必须要进行权力交接，则有很可能会导致国家政策的180度大转弯，甚至是国家的动荡和分裂。

自《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签订以后，在欧洲范围内，民族成为“国家”的诞生源头。因此在到了国家衰落乃至破亡的最后关头，起于民族主义的国家也往往能靠民族主义续上那么一口气。而只要命苟住了，以后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然而这个最后的保险对现在的俄罗斯来说可能还是催命符。

这主要是由于只知扩张不通治理的俄罗斯虽然土地广阔但根基非常浅。一方面，俄罗斯从帝俄时期到现在一直是一个类邦联制国家；另一方面，俄罗斯的人口结构又十分糟糕。从现实来看，目前鞑靼共和国境内的青年只有一半认为自己还是俄罗斯人，而穆斯林青年中认为俄罗斯人是自己同胞的则只有9%。至于达吉斯坦、车臣、卡巴尔达－巴尔卡尔、卡拉恰耶夫－切尔克斯、印古什、北奥塞梯及阿迪格共和国更是已经到了原有的俄罗斯族不敢公开自己的信仰而大量迁走（车臣更是与联邦打过几次恶仗）的地步。而这一问题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在俄罗斯的中央地区，排挤其他民族、其他宗教的现象也非常普遍。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俄罗斯失去了普京这样的强势政治人物，后果不堪设想。

普京曾说过**“忘记苏联的没良心，而想回到苏联的没脑子”**。这一句也被国内很多“国师”引用和二次创作，似乎就成了公理一般。自然，身为俄罗斯联邦的领导人，也只能这么解读历史。然而苏联却是至今为止唯一一种能够让离心离德的俄罗斯团结一致的实体。苏联在推翻了帝俄的同时也解放了边疆的少数民族，给予了他们按民族独立的“建国”，同时又以超越民族的共产主义信仰将他们绑定在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上……然而红旗落地后，苏联的加盟国就不再有理由能继续团结起来了。

苏联解体后，原来的俄联邦改头换面，寡头大鳄卷土重来，一方面享受着苏联的遗产，觉得斯拉夫人就该有这么大的土地；另一方面却觉得没有苏联的这种超出民族的政治口号也能有能力吃下这些遗产，这无疑是在自欺欺人。鼓吹民族主义的白军自然要在未来面对地方势力的质问。正如同莫斯科大公国从金帐汗国手中独立出来的历史一样。以部分边疆州和共和国的眼光来看，斯拉夫人独立得，我独立不得？

这并非危言耸听，实际上俄罗斯从苏联独立后作为一个联邦国家存在就已经展现出了问题——目前，俄罗斯联邦有21个共和国、9个边疆区、2个联邦直辖市（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类似于两京）外加犹太自治州和4个自治区。这种神奇而复杂的体系还得上溯到苏联甚至帝俄时期。其中的共和国就已经是民族国家建制了，俄国境内的这些共和国本身就是类似土司的存在，而俄联邦则是由一个由中央集中管控的地区和一个在政治、民族甚至经济等方面都保持“中央-地方”的极化地区。如果说大多数国家的政治体制都是像俄罗斯套娃那样一层套一层，那么俄罗斯这种共和国与州共存的行政区划则像是锅中有锅的鸳鸯锅——平行、里面东西也一样，但就是不能放一起。例如鞑靼斯坦共和国曾经也闹独立，然后俄联邦和他签了一个2017年才到期的《俄罗斯联邦国家权力机关与鞑靼斯坦国家权力机关之间关于划分管辖范围和相互授权的条约》，允许其有一定的参加国际关系和对外经济关系的权力，可以说除了外交互认与自主国防，该有的都有了。

当然，俄罗斯人也意识到了这点，普京造在2000年就更改了俄罗斯内部的管辖，增加了“联邦区”这一行政区划等级来加强对地方势力的控制。但是在俄罗斯经济依旧半死不活的今天，其中央到底有多少能力还是个未知数。俄罗斯糟糕的地理环境客观上又使得各州经济上相对独立——我们不难想象一个海参崴的居民日常吃穿用度都来自哪里，也不难想象莫斯科对于海参崴的工业产出有多大的依赖——毕竟可怜的西伯利亚铁路在21世纪的眼光看来，与其说是动脉不如说是毛细血管。而这种经济上的独立（乃至分歧）和商品之间的隔阂也会放大民族、文化上的隔阂，是俄罗斯今后发展的一颗定时炸弹。

而到了近些年，俄罗斯在地缘政治上也搞出了不少大新闻——拆分乌克兰，吞并克里米亚。也许有人觉得这是俄罗斯“强盛”的体现，但这种看法无疑是可笑的。从手段上看，俄罗斯在乌克兰和克里米亚问题上所依靠的更多是在当地原本的影响力和当地亲俄的民族主义情绪，而非莫斯科自己多么强大，这就意味着这次行动是不可复制且透支了亲俄民族力量的。而从结果上来看，首先俄罗斯付出了惨重的政治和经济代价——其违背了1994年签署的《布达佩斯安全保障备忘录》，直接被八国集团冻结会员资格。原本已有分崩离析迹象的北约也因为俄罗斯此举焕发新春，波兰等国纷纷要求美军进驻来对抗俄罗斯的威胁，而俄罗斯为了应对美军的增兵又不得不加大欧洲前线的建设，这不仅使俄罗斯的财政日趋紧张，更加深了欧洲国家对俄罗斯扩张野心的猜忌，从而使俄欧矛盾螺旋上升。到今天，除了德国还因为能源问题而和俄罗斯眉来眼去之外，俄罗斯在欧洲基本已经人人喊打了。可以说，克里米亚文图将俄罗斯之前二十多年苦心积虑的融入欧洲的外交成果付之一炬。

而克里米亚带来的政治危机还只是开胃菜，随后的经济危机才是大头。克里米亚危机使得俄罗斯遭受了冷战以来最大规模的制裁，这令俄罗斯2015和2016连续两年GDP负增长，一年之间卢布疯狂贬值到了之前的一半不到。随后2017年俄罗斯军费开支猛缩1/4这又严重损害了俄罗斯赖以生存的军力的发展。同时，这种制裁也直接影响到了俄罗斯普通人的生活——由于财政紧张，普京进行养老金制度改革推迟退休。而由于俄罗斯所谓的“对等报复”只是禁止从西欧进口农产品，而没有提出任何可行的解决方案。这就使得俄罗斯本国食品价格疯狂上涨，甚至一度导致动物园的动物失去了原有的伙食来源。

纵观俄罗斯的历史，在自身的种种先天缺陷和人为因素制约下，其充其量只能当个二流强国。建立一个像苏联早期那样超越民族，超越信仰的国家，一跃成为世界顶级强国才是偶然中的偶然。然而，苏联的领导者们却又在俄国自身的思维局限下走上了修正主义和帝国主义的道路，最终俄罗斯的人民也背弃了这个建立在奇迹之上的国家。那么，沦落到今天这个境遇，他们还能去怪谁呢？怪也只能怪目光短浅，只图一时之快而不顾长久之计的自己。至于这样一个俄罗斯的前路究竟如何，我们也只能说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