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你在那边还好吗?_风闻
深深的海洋-2020-06-19 12:41

不知不觉,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一年。一年的斗转星移,一年的雨雪风霜,一年的回忆牵挂,一年的寂寞孤独。
去年的今日,接到妹妹的电话,说父亲已经不行了,让我赶紧回老家。我一路风急火急,赶回老家时已是下午三点。按照农村的老规矩,父亲从床上移到堂屋的地上。地上铺着稻草,稻草上压着棉絮,奄奄一息的父亲就躺在上面。我握着父亲的手,父亲的手依然温热。父亲眼不能睁,口不能言,但肯定知道是我回来了。我明显感觉到父亲在用劲捏我。我含泪对父亲说:
“爸,您几次问我您的得什么病,我一直没告诉您,但现在不得不告诉您了。您得的是肺癌晚期,医生说您只能活两个月,没想到您坚持了半年。不是做儿子的不救您,确实是没有任何办法。看您现在这样痛苦,我们都很难受,但又不能为您分担。爸,为了少受些罪,您就安心走吧,儿子会照顾好母亲,也会把您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父亲闻言,捏着我的手慢慢松开。半个小时后,父亲停止了呼吸。
在我们那个小镇,父亲的葬礼应该是比较体面的,应各方要求,既请了西洋乐队,又邀来道士做法,夜间还有说学逗唱的文艺表演。老人去世了,丧事当做喜事办嘛。前前后后花了五六万元钱,真正用在父亲身上的不过千元,就是那方仿玉的骨灰盒。为了让心中的遗憾与愧疚更少些,我安排人为父亲造了座地上墓。因为老家是半个水乡,地面一锹铲下去便是水,把骨灰盒埋入地里相当于就是泡在水里。我一改老家以前的墓葬方式,先在地面上用砖砌了个台子,再在台子让做过泥工的妹夫建了个拱形空心墓穴,最后将父亲的骨灰盒密封其中。
老家曾有传闻,说某位老人去世后多次托梦给家人,说自己住的地方潮气太重,穿的盖的都拧得出水。家人刨开老人墓穴,发现骨灰盒真的浸在泥水中。有前车之鉴,我必须妥善安置好父亲的骨灰,这是生者对死者的责任,也是儿子对父亲的最后一次孝敬。
奇怪的是,父亲去世半年之久,无论是母亲,还是我们兄妹仨,没有一人梦到过他。母亲安慰我们:没有梦到就说明在那边过得不错,要是经常梦到,反而不是好事。细细一想,似乎在理。尽管如此,我无论什么节气,一定会按礼数祭拜,这是为人之子对亡父的起码尊重。
去年的初冬,我一个人在公园运动。当时,天上无月,只有几颗寒星。园区行人稀少,旁边马路上的车灯忽明忽暗。隔着近五十米的距离,我看到一个老者从暗处走了过来。戴着父亲一样的帽子,佝偻着父亲一样的背,和父亲一样干瘦的脸,连咳嗽的声音都一模一样。老人缓缓来到长条木椅旁坐下,还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鬼神,但眼前的老人分明就是自己的父亲啊。惊诧之余,我没有一丝犹豫地奔上前去。我不怕鬼,即使是鬼,那也是我父亲,有什么可怕的?这时,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从我身边走过,把一件夹克披在老人身上,说:“不早了,回去吧!”再定眼看,老人只是与父亲太像,刚才的一幕,应该是一种幻觉。
转眼就是2020年的春节,中国,特别是武汉,爆发了令人惊恐的疫灾,从全城封闭到一个个小区封闭,所有的人一下子变得措手不及惴惴不安。一天晚上,刚睡下不久,忽然感觉浑身不适。到了后半夜,燥热难耐,一测温度,38度多。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第二天起床,没有告诉任何人。这种至暗时刻,大家心理压力都很大,能自己解决的事就不要引起别人的紧张。
当时小区尚能进出,很多门店尚在营业。鬼使神差,我竟来到花圈店,买了厚厚几沓纸钱,然后回到小区,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烧起了纸钱。我一边烧一边默念:父亲,现在是非常时期,不知道您是否有在天之灵,若有,一定保佑我与全家平安。接着,连叩了三个头。回到家里,便蒙头大睡;醒时,已是汗湿衣背,却神清气爽。再查体温,36.5度,极其正常。一直到武汉解封,我和全家人,无一人出现感冒症状。漫长的三四个月,虽然有些风声鹤唳,但总体上也算是有惊无险了。
我知道,这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式的身体本能调节,但是,我却宁愿相信是父亲在默默保护我。我不相信父亲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也不相信父亲不记挂他的儿女骨肉,更不相信父亲真的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否则,我无法解释曾经出现的父亲的幻象,也无法理解疫情期间的自我康复。
我以为,父亲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如影随形,静静地守在我们每个人的身边。从科学的角度上讲也的确是这样。父亲的肉身虽然化为灰烬,但生命的记忆却牢牢嵌入他后人的细胞之中。有一首歌词写的很好: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父亲于我,岂是一句简单的思念能以言尽的?基因传承、血脉延续、亲情牵系,这些因素交织杂糅,早已难分彼此。我在,父亲就在,我的喜怒哀乐,别恨离愁,父亲当然能在第一时间心领神会。因此,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必须好好地活着,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