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路线出奇迹，有托无托都给力，为啥没能用下去？背后黑手不难觅_风闻

说到世界上大国军队装备的第一款无托自动步枪——早在1951年就列装英军的“9号1型步枪”（Rifle No.9 Mk1），大家还是习惯用“试验型号-2（Experimental Model-2、EM-2）”称呼它。

▲本文的主角其实应该是EM-2，但它使用的7×43mm弹药的故事，同样足以单说一回

发射中间威力弹药的EM-2，是二战期间和战后初期英国研发的一系列无托结构轻武器中的代表。而与EM-2配套研制的这款7×43mm弹药，思路之超前、性能之优良、结局之悲惨，都值得一书。

▲EM-2所发射弹药的剖面图，左侧Type C为软钢芯，中央Type B为140格令（9克）普通弹，右边S-12为基于毛瑟7×57mm弹药弹头发展的140格令普通弹

在1945年，英国“理想弹药委员会”（Ideal Cartridge Panel）经过一系列深度测试，选定了.270和.276两种方案。其中.276方案继续发展，其实际弹头直径为.284英寸（约7.2毫米）。为了区别于之前的.276恩菲尔德（Enfield）弹药，新.276被改名为.280恩菲尔德弹药。

▲.270方案（左，约7×46mm）和后来改名为.280恩菲尔德（7×43mm）的.276方案

以前说过，3种（曾）叫作.276口径、作为军用标准弹研发的弹药——.276恩菲尔德、.276佩德森（Pedersen）和.280恩菲尔德，都是相当有前途的弹药，“死”的方式虽不相同，但都“很冤”。一看里头俩恩菲尔德，就知道三者中带英帝国当居其二，也是够惨。

带英尽力了，FN也上了，一弹两开花，可算量产啦

不久前在短篇【老枪驱逐新枪】中提到的.276恩菲尔德（7×60mm，学名为“RL18000C 1913测试弹药”），出现于1913年，是英国在布尔战争后总结经验教训的产物，目标是替换已经显露出落后疲态的.303底缘弹。因为冶金技术、发射药技术尚不完善，这种新弹药达成设计指标的同时，存在膛压高、挂铜严重、后坐力大、膛口焰大、枪管升温快磨损快的问题，仍需改进——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导致这种弹药被搁置。

▲英军弹药发展史——左三为.276恩菲尔德，右三为本文主角弹药.280恩菲尔德

至于.276佩德森（7×51mm）出现于1923年，是美国陆军所开发的试验型弹药，原计划用于替换.30-06（7.62×63mm）弹药，更轻、更小、后坐力更柔和，更加适合于同期开展研发的半自动步枪使用。名满天下的M1加兰德步枪，原本就要使用.276佩德森，整体式弹夹（漏夹）容量为10发——1932年美国陆军参谋长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决定继续使用.30-06弹药，终止.276佩德森弹药的发展。

▲.276佩德森弹药与10发漏夹

▲使用.276佩德森弹药的试验型加兰德步枪，枪口集气、回转闭锁，型号为T3E2

▲后来与加兰德竞争M1型号的佩德森步枪，该枪为半自由枪机、肘节闭锁，型号为T1E3

一如开头所强调，与之前2个.276不同的是，出现于1945年的.280恩菲尔德是一种中间威力弹药，誓要完成前辈未竟的事业——取代老式.303凸缘步枪弹！这种缩缘、瓶颈弹药，全长65毫米（其中药筒长43毫米），全重20.3克（弹头重9克），以EM-2的623毫米长度枪管发射时，初速约为776米/秒，枪口动能约2700焦耳。

▲.280恩菲尔德弹药，注意居中颜色发红的那枚是铝壳；其正式型号名称为7mm MK1Z，又称7×43mm、.280 British、.280/30、7mm NATO、.280 NATO和7mm FN Short

二战中德军使用的7.92×33mm Kurz（德语“短”的意思）弹药，是第一种大规模实用的中间威力弹。这种弹药与StG 44突击步枪的组合，优势是重量较轻、后坐力较小，可以无依托抵肩进行有效全自动射击，兼具步枪中距离的效能和冲锋枪近距离的火力，大幅度提升了德军步兵的战斗力，自然也给盟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StG 44突击步枪对人类轻武器发展的影响持续至今

就像苏联着手开发7.62×39mm弹药与配套武器那样，英国也开始在这一领域进行研究，其成果便是.280恩菲尔德（字儿太复杂，下文简称7mm或7×43mm）。相较于更偏重轻武器突击运用的苏军，英国在开发本国中间威力弹时，则更加专注于其远射性能，因此也是中间威力弹里体积、重量较大的一种。

▲左起：本文主角7×43mm，7.62×39mm，5.56×45mm，6.8 SPC，6.5 Grendel，7.92×39 Kurz，可见英国中间威力弹体积之大

对于带英来说，撑过两次世界大战的.303弹药太老了，是“这次一定”要淘汰的弹药。按照计划，新型7mm弹药与“轻型步枪”将替换使用.303弹药的李-恩菲尔德No.4步枪、使用9mm派拉贝鲁姆弹药的斯登冲锋枪；新型7mm弹药与TADEN机枪将替换布伦轻机枪、维克斯重机枪，彻底改变带英轻武器的面貌，那叫一个寄予厚望。

▲TADEN轻机枪型，采用布伦的导气系统和枪机结构，但供弹具改为250发不可散弹链，也使用7×43mm弹药

▲TADEN重机枪型，两者虽然还是有些区别的，但几乎是1个型号下2个亚型

作为中间威力弹，7mm弹药通过缩短药筒、减少装药，减轻了后坐力，减小了膛口冲击波；又通过改善弹头形状，尽可能保持弹道性能；再通过采用无托结构，在总长度889mm的EM-2步枪上，装下了623mm长的枪管，保证了远射性能得到充分利用……带英为了7mm弹，可谓用心良苦。

功夫不负有心人，根据计算，7mm新型弹药的后坐力是老式.303口径弹药的一半还小一些，而远距离性能又胜过老式.303弹药；而英军测试部队则认为，新型弹药和步枪后坐力与膛口冲击波较小，射击体验舒适，无论半自动还是全自动射击模式，都可以有效攻击距离800码（约723米）的目标。

虽然作为新武器，此时EM-2步枪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作为二战后带英第一代新弹新枪组合，能有如此成果可谓相当喜人。然而好景不长……

▲本篇说弹，下篇再说这枪

话说北约建立初期，作为创始国的美国、英国、加拿大曾经签订协议，同意在轻武器及弹药领域协调一致，开展合作、公平竞争、共同开发并装备通用的武器弹药。带善人英国好不容易在7×43mm弹药上取得了喜人成果，就立马按照协议，将这种弹药推销给北约盟国。

这下不仅地理大国加拿大对其评价颇高，连“地理小国、轻武器大国”比利时对这种各项性能指标较为协调、符合自身军队期望的弹药都产生兴趣了。于是乎加拿大陆军与比利时轻武器巨头FN公司参与进来，协助英国继续开发新型7mm弹药。FN公司不仅开始大规模批产7×43mm弹药，还基于这种弹药开发了新型步枪，即最初的FN FAL（Fusil Automatique Leger，轻型自动步枪）。

▲最初的FAL，就是使用英国7×43mm弹药的

然而后来的历史，大多数人至少也知道个结局了——虽然英国的7mm弹药也有7mm NATO或.280 NATO的名称，但是日常网友喜欢用谐音叫“乃头弹”的北约标准弹，说的都是7.62×51mm NATO。而这事儿，都怨万恶的美帝国主义！

▲如果英国的7mm中间威力弹没有夭折，这个表情就不好玩了

不惧美帝毁协议，强行列装争口气，终究架不住“北约内部讲道理”

就在英国加拿大比利时正在热火朝天地改进7×43mm弹药与配套武器，势要打爆铁幕那边7.62×39mm们的狗头时，作为北约老大的美国也公开表示，本国并未进行新型弹药的研发，咱也在阿伯丁试验场测试英国兄弟的7×43mm哪！

背地里，美国轻武器弹药局（US Small Arms Bureau of Ordnance）对英国的无托步枪与新型7mm弹药持彻底的否定态度，并秘密着手启动2个研发项目，分别是T25步枪和7.62mm口径的T65弹药。有道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美国这个世界工厂啊，他不看图纸他学上兵法了！

▲发展到T65E5，就是后来的7.62×51mmNATO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从1947年开始，英国与加拿大就对美国的“秘密轻武器与弹药项目”专门表态，阐明他们已经知悉并明确反对美国正在搞的“小动作”，并认为这种行为是“违背协议所规定的开放与合作原则的”。然而今天的我们都知道，跟美国人讲协议精神……

当然美国人总要找个理由，他们宣称口径小于.30英寸（7.62毫米），弹道性能弱于既有的.30-06弹药是不可接受的。为了尽可能争取美国人的同意，英国与比利时还真就为此几次修改7×43mm弹药的设计。比如把底缘尺寸扩大到与.30-06一致，这一改型生产量巨大，也因此让7×43mm弹药有了.280/30的名字。

▲T25原型枪，丑的一比

而美国方面继续固执己见，还是认为这种弹药太弱，在超过700米的情况下弹道下坠明显。拗不过美国的英国和比利时只好继续修改设计：比如在.280/30的基础上，将弹头嵌入弹壳深度改小，以便填入更多发射药；甚至“丧权辱国”到用T65的弹壳缩颈适配7mm弹头，最终将弹药初速提升至820米/秒到850米/秒之间。但这也随之付出了后坐力加大，膛口冲击波增大的代价，弹药体积、重量大幅度上升，完全失去了中间威力弹的优势。

▲弹药尺寸对比，左起：.30-06，英国的7×43mm，7.62×51mmNATO

然而就算英国和比利时付出了这么多，美国就会回心转意吗？几次三番拉锯之后，美国轻武器弹药局直接把话挑明了，其局长雷内·斯塔德勒上校（René Studler）说：任何非美国设计“是浪费时间”；不接受任何“外国”设计**！**甚至为了阻挠这种中间威力弹药上位，连美国阿伯丁试验场得出的关于英国7×43mm弹药表现优秀的报告文件，都被这个上校直接给藏起来了。

▲当时美军轻武器弹药局的负责人，雷内·斯塔德勒上校。当年的美国始终不重视乃至反对中间威力弹药的概念，这老哥算是个中代表人物了

事已至此，加拿大果断跳反，告诉自己的老主子英国：我们不是说不乐于列装您的7×43mm弹药啊，但前提是美国人得接受它才行——我能想象此时英国轻武器研发部门主管官员的心情，就像大学里凝聚力本就一般般的班级，那个毕业多年后在社会上混的不咋地的老班长，还想牵头组织同学聚会一样。

▲英国7mm弹药（右侧）与美国7.62mm弹药尺寸与弹头标色对比

这时候傻子都看得出来，美国显然不会再碰7×43mm弹药一下。然而即使二战后整个欧洲的重建，都需要美国金元支持，可谓仰人鼻息；但此时的英国人却罕见地梗起脖子，拿出了老大帝国应有的气度——你美国敢做初一，我带英就做十五：1951年，英军正式列装7mm MK1Z弹药与“9号1型步枪”（Rifle No.9 Mk1）。

▲作为当年的新概念武器，EM-2在英军士兵手里确实有种科幻感

可是英国这个国家一大有趣之处，就是其审时度势能力极强——有便宜可占绝不犹豫，该怂时秒变身段柔软。也是在1951年，温斯顿·丘吉尔再次当选英国首相，为了维系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内部和谐，丘吉尔叫停了7×43mm****弹药及配套武器的列装工作，接受美国所力推的T65E5全威力弹。

▲丘吉尔放弃新型7×43mm与配套枪族的操作，不啻于法国人当年放弃圣女贞德

▲丘吉尔，是英国战略眼光与决策能力的代言人，或者说英国这杆“搅屎棍”背后经验丰富、技巧突出的老牌“操棍手”

当然了，如果不留后手那也不是英国了。英国与加拿大的意图是，反正都是核武器时代了，步兵单位作战效能可以牺牲，什么武器太长太重、后坐力大、全自动射击掌握困难……也就忍了；但要让咱们作出让步、接受美国弹药，美国你也得妥协！用7.62×51mm NATO可以，那你也得在我们这边已经投产的FN FAL步枪上用！

▲美海军陆战队测试FN FAL步枪，型号为T48

带英们这番如意算盘固然精妙，但对方可是蛮不讲理的美国啊！开始的时候是答应的好好的，美军也给FA FAL发了个T48的测试型号——然后他们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国际条约这种宪法级文件是多么的脆弱：什么FN FAL，全军装备M14！

▲当年美国的宣传资料：“美国T-44（M14原型枪）立姿无依托抵肩单手全自动射击，重量轻、易于操控”——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老子信了你的邪”……

就算是在自己国家里头，哪怕是轻武器的研发那都非常需要讲政治；一旦涉及多国，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泡污收场。原本充满希望的7×43mm弹药，只能在到达“列装”的最高潮时，突然画上休止符。

▲部分上个世纪70年代左右的试验型小口径弹药

左起：5.56×45mm、德国6.5×43mm、英国6.25×43mm、美国6×45mm SAW（班用自动武器）、美国6×50mm SAW铝壳、苏联6×49mm、瑞士6.45×48 GP80

说是休止符，是因为后来有那么段余韵——1969年至1971年，英国在开展SCHV（小口径高速弹）研究时，曾经将7mm弹药的药筒缩颈至6.25mm；但身上背着“有碍北约安定团结局面”这口大锅，7×43mm弹药的余韵终究是寡淡的。1971年，7mm弹药寿终正寝，英国转向研究4.85×49mm微口径弹药。

▲一系列试验型6mm小/微口径弹药

左起：比利时FN 5.56×45mm脱壳穿甲弹、美国3×47mm（.12 US）、比利时FN 3.5×50mm、美国4.3×46mm（.17 US）、德/西4.6×36mm H&K/赛特迈、英国4.85×49mm、美国5.56×38mm FABRL、瑞士5.6×48mm Eiger

回头看，万幸冷战终究是冷战

从技术角度来说，7×43mm弹药的确体现了英国人从1913年开始折腾.276口径弹药的深厚积淀。虽然同样专注于远射性能，但带英7mm新弹的技术手段的确更加灵活变通，能更好地兼顾远中近战斗环境，总体性能远比7.62×51mmNATO弹药均衡。

美国强行推进的7.62×51mmNATO，后果显而易见——在越南丛林里又大又重的M14，令美国大兵苦不堪言；而后作为“备胎”的M16，又因为美军传统官僚问题闹得一地鸡毛。假使冷战升级欧洲战事爆发，北约方面的各种战斗步枪（指使用7.62×51mm全威力弹的各种Battle Rifle）固然可以打得更远，但是广大的士兵群体，并不具备相应的射术。当东方阵营普遍机械化的步兵搭乘BTR和BMP们冲到400米以内时，面对着AK更有效、更持久、更猛烈火力的北约大兵们，就算有人知晓当年北约高层围绕新步枪弹药的那点破事儿，此时也无济于事了。

▲研发人员单手握持EM-2自动步枪射击

相比已经颇有所成的7×43mm弹药，与其配套的EM-2自动步枪还称不上完善；它能改名为英军“9号1型步枪”，赶节点强行列装，其实颇有赌气的意味在里面——

且听下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