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极端粉丝团是无法交流的?_风闻
张佳玮-作家-2020-05-14 17:08
当个赤诚粉丝,本不是坏事。
司马相如是蔺相如的铁粉,这不都改名致敬了么?
杜预是左丘明的铁粉,出门骑马必须有人给他捧《左传》。
钟嵘是曹植的铁粉,认为曹植的出现,让诗歌如人伦而有父母。
谢灵运也是曹植的脑残粉。说才华,曹植八斗,他一斗,其他人共一斗嘛。
杜甫是李白的铁粉。这个天下皆知。
而后世无数诗人都是杜甫的铁粉。包括秦观。您别觉得他只会纤云弄巧飞星传恨,他说杜甫就是诗歌界的孔子: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所谓集大成者’ 呜呼!子美亦集诗之大成者欤?”
郑板桥治印,“青藤门下走狗”,他是真喜欢徐渭。
藤泽秀行身为前辈,极其粉武宫正树,“我们都会被遗忘,只有武宫的棋谱会传世永久。”
亚历山大极其推崇荷马,在亚洲征战时都要读或听人诵《荷马史诗》。
凯撒是亚历山大的超级铁粉。他会从外省回罗马争权,也是因为觉得”亚历山大33岁都征服世界死掉了,我四十来岁还啥都没干呢。“
依照汉尼拔对西庇阿口定古今名将的位次,他是皮洛士的铁粉。
拿破仑对古斯塔夫二世和腓特烈大帝都很推崇,粉得很。
王小波应该非常地粉奥威尔、马尔库塞、卡尔维诺和杜拉斯。
马尔克斯自己承认过是胡安·鲁尔福、海明威和福克纳的铁粉。
村上春树非常的粉菲茨杰拉德、雷蒙德·钱德勒和卡佛。
汪曾祺对金岳霖、闻一多和沈从文是五体投地的,尤其对沈从文。
安格尔极其的粉拉斐尔。
德拉克洛瓦是鲁本斯的脑残粉,”鲁本斯是画家里的荷马!“
您看,做个健康的铁粉,没啥,有时还能激发创造力呢。
喜爱着一些东西或一些人,或热门或不热门,自得其乐,自己琢磨,多好。
但扎堆的粉团,就有些瘆人了。
十几年前,我有个朋友喜欢某选秀女歌手,到了见朋友就要过手机,给那位歌手投票的地步。
多年后她也不那么喜欢该歌手了,能好好聊天了。她也承认,当时那歌手无论唱功台风,都不太卓越。她只是觉得那女歌手自述的某些心路,很像自己。
于是也产生了这种“我自己虽然很平凡,但我只要把这个人捧起来,赢过了别人,就是我赢过了别人”之感。
十来年前,我两个朋友为了自己的主队谁高谁低争得不亦乐乎时,我也只好劝:
“你们的球队又不是你们……谁赢了又不分你们一毛钱……”
现在有个词形容这个,大概叫“精神股东”?
说到底,就是把自己喜欢的某个对象和自己同化了。
喜欢一样东西是好事。
喜欢到跟自己同化了、分不开了,那就有些问题了。
再往前一步,就是扎堆粉丝团。
我们都知道,群体的威力很大。
比如说,如果某个群体让您觉得,扎了堆就拥有温暖大家庭,不扎堆就很容易落在对立面,自然会不由自主,做出一些让大家都喜欢的事。
如果该群体有那么个疑似有理、非常热血的口号存在,就更容易把群体心理带起来。
身入群体,出于下意识的从众心理,不自觉的就跟大家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叫一起跳,然后获得了极大的快感,进而产生“我就是我们的团队,我的团队与我荣辱与共”的幻觉。
把存在感、自己喜欢的事物、自己喜欢的标准混一化组合拳了,人就容易做一些独处时不会做的事。
如果抬高了自己的团队、满足了自己的优越感,还顺便讨好了团队中的其他人,让自己感觉到了安全感和群体归属感,何乐而不为?
到这地步,不糊涂的人也会装糊涂了——反正,大家或多或少,都在装糊涂。
因此,任何形式存在的粉丝团,越往后来,单粉一个人的成分就越少了。
外人会说“你们粉的这个人也没啥成绩啊”,这话是对牛弹琴。
因为在粉团里的人,已经进入这种状态:
“我粉的人比别人粉的人强,我就比别人强,我的品位就比别人高就很有存在感,不行,非得吵赢了不可,把我喜欢的人连同我的爱好和我的标准推到世界之巅才显得我品味高,我们在从事的是神圣的事业,绝对不能输!”
他们在乎的,已经不是自己最初粉的那个人了。
所以极端粉丝团对外界的意见,通常保持一种很扭曲的紧张状态:
既排斥,又警惕。
其实很在意,但又不肯让自己觉得太在意。
别人夸,就很乐意听;别人稍微不那么夸得用劲,就觉得别人的话是放屁,还恨不得组团过去踹人家几脚。
所以,极端粉丝团的性质,本身就决定他们拒绝交流:
反正讨好团里的人很安全,优越感来得很轻易,自省很麻烦,就事论事很累人。
能轻松扎堆闹腾,还获得心理满足感,多快乐啊。干嘛还要出团呢?
实际上,有些聪明的人物早就看明白了:
作为偶像的存在多么迷人,没关系;重要的是拿个什么题目,把人哄成粉丝团,然后那个题目或那个人,本身已经不重要了。
当然,聪明到这地步的人,会利用煽动经营粉丝团去做更大的事,其目的,当然也不仅仅是骗几个粉丝的钱了。
五六年前的旧文了。
说来无非那句话:
健康的粉丝,是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比较吓人的粉丝,是“我喜欢的人=我=粉团,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话说,时代在变化,理性的人是越来越看得清楚局势,而扎堆的粉团,胡作非为起来也越来越混不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