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四岛之争：日本为什么抢不过俄罗斯？_风闻

作者： 三木七

编辑：Thomas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环球情报员（ID：huanqiuqby）。

历史上，因岛屿主权产生纠纷的国家比比皆是，他们有的为国家本土的安全，有的为获取资源利益，还有的其实是历史遗留的“疑难杂症”。

一直以来，许多海岛的主权都在被群雄逐鹿，直到21世纪岛屿争端仍是国际政治交锋的热点问题之一，其中较为著名的就是俄罗斯与日本的“北方四岛”之争。

北方四岛是从1868年明治时期开始，被正式划入日本领土内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战败之后，才被充当成“战利品”划给俄罗斯（苏联）。

▲ 北方四岛也叫南千岛群岛，由国后岛、择捉岛、色丹岛以及齿舞诸岛组成

俄日长期以来都在为四岛的主权归属而起争执。双方在这一问题上始终保持僵持对立的状态，所以北方四岛问题，也成了影响俄日关系的主要障碍之一。究竟，北方四岛是如何成为日本领土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俄罗斯抢走的呢？

▲ 千岛群岛的位置图

一、北方四岛主权的历史追溯

北方四岛夹在日本北海道及俄罗斯千岛群岛之间，与千岛群岛、俄罗斯东部勘察加半岛处在同一岛链上，是第一岛链的其中一部分。目前受俄罗斯掌控，是俄在远东的军事防卫据点，也是其用来牵制日本的重要砝码。

然而，历史上的北方四岛并不受俄日任何一国管理，而是虾夷国（北海道）的附属岛屿，当地土著民族也都是由阿伊努人组成的。自日本德川幕府向北开疆辟土，把虾夷地占领之后，北方四岛才逐渐演变成日本领土。

▲ 虾夷族通常指的是阿伊努族，有学者认为阿伊努人就是虾夷人，但该说法存在很多争议，也没有得出过准确结论

德川幕府向北扩张，与俄国势力向远东逼近有关。当时的俄国把殖民目光放在了东方，一路东扩至太平洋沿岸。而幕府时期的日本正在实施锁国政策，对外国势力扩张全然不知，直到虾夷地频繁出现俄国来船，幕府才突感危机。

其实日本很早就接触虾夷民族，并且有在一定程度上征服他们。但因为锁国政策的关系，幕府对日本属地版图一直严格界定，把虾夷地当异地看待，虾夷地并没有被纳入进日本国土范围内。幕府对他的统治，也只是通过委任松前藩经营的方式，建立比较松散的朝贡关系而已。

▲ 松前藩是北海道的松前郡，统治范围只在渡岛半岛南部，不包括整个北海道

直到俄罗斯接近日本，幕府才出于国防需要向北渗透，把虾夷地变成直辖属地。但俄国当时没有要侵犯日本领土的意思，只是想与日本通商。

因为俄国在探索清朝东北地区的过程当中，顺着库页岛南下发现了千岛群岛（包含北方四岛）和北海道。经船队勘察，俄国认为虾夷一带有非常丰富的渔业及矿产资源，就想与日本开展贸易，结果遭到幕府拒绝。

▲虾夷地以北海道为中心（除了粉色标注的松前藩外），主要区域是北海道，北方四岛及库页岛南部

当时虾夷地严格来说不是日本国土，日本也没把虾夷地划进领土范围内，俄国见日本毫无通商之意，就直接宣布千岛群岛（包含北方四岛）及周边海域都属于俄国，还警告幕府不要踏出松前藩一步，两国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对峙交锋的。

一般确认某个无主地的归属，都以谁先事实占有，谁先管辖为主。幕府为了赶在俄国之前开发虾夷地，在择捉岛上建立起行政组织，为了彰显主权还留下日本的属岛标志。同时俄国的势力也扩张到得抚岛，与择捉岛之间仅隔一条水道相望。

▲得抚岛是千岛群岛最靠近北方四岛的岛屿，而择捉岛是北方四岛之一，二者之间隔着择捉海峡

俄国势力渗入虾夷地后开始拉拢当地土著，不仅与其开展贸易，还通过植入火器文明，农业种植文明等方式同化他们，吸引虾夷民族加入俄罗斯国籍。幕府担心虾夷族会投向俄国，就也开始想办法拉拢人心。

在幕府介入虾夷地事务之前，当地土著都会拿自己捕来的渔产，与松前藩交换生活必需品，但两者的交换价值并不对等，原因是松前藩的商人经常压低物价，所以虾夷地常因贸易以及民族压迫等问题发生暴乱。

幕府为了拉拢虾夷民族采取“御救交易”措施，派遣监视员到当地，监视双方的贸易活动，保障交易的公平性。除了解决贸易问题外，还帮助当地土著开垦荒地发展农业，并且设置北国郡代这样的机构（幕府直辖行政官府），加强对虾夷地的控制。

原以为俄日势必会在虾夷一带展开一场激战，结果双方都戏剧性的抓获到对方船队的显要人物，就以人质为由进行领土划界的谈判。19世纪50年代，日本与俄国签订了《日俄和亲通好条约》，双方以择捉海峡为分界线划分领土，北方四岛就是这个时候被正式划入到日本版图内的。

▲1855年《日俄和亲通好条约》，把择捉海峡以南部分（北方四岛）划给日本，以北部分（千岛群岛）划给俄罗斯

只是俄日的岛屿之争并没有因为这次的领土划界而终止，他们为了争夺库页岛再次起争执。库页岛虽然被日本称为北虾夷地，但领土是属于清政府管辖的，从隋唐时期开始，库页岛就已经在中国管辖之下。只是清政府对这个地方表现的很淡漠，全不在意移民到库页岛的日本商人，导致该岛被日本实际占领。

对俄国来说库页岛具有重要的地缘战略价值，可成为在太平洋方向的天然屏障，所以也开始在岛上渗透自己的势力。结果日俄两国在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突然发现库页岛却是属于清政府的，所以俄国后来在《中俄北京条约》当中，强迫清政府把库页岛割让给俄国。

▲《中俄北京条约》签订现场

当时日本正在发生政权更迭，幕府倒台之后正式进入到天皇时代，所以并没有把太多精力放在库页岛争夺当中。俄国正好抓住这一时机，削弱日本在库页岛的影响。

再加上日本当时的侵略重心主要是在朝鲜半岛身上，不想与俄国继续纠缠，就拿出自己占有的库页岛南部，与俄国的千岛群岛做个交换。于是双方在1875年签订了《库页岛千岛群岛交换条约》。

▲条约将千岛群岛划给了日本，库页岛则全部归给俄国

后来明治维新改革成功，日本资本主义经济迅猛发展，一举成为亚洲强国，开始走上对外侵略的道路。为了军事掠夺大陆国家，日本专门制定了大陆政策。刚好大陆政策与俄国的远东政策利益相冲，两国在远东地区展开了争夺，最后在1904年爆发了日俄战争。

战争以日本获胜告终，两国在战后签订了《朴茨茅斯条约》，条约把库页岛南部又划回给日本。日俄战争之后，日本同时控制了北方四岛、千岛群岛及库页岛南部。

原以为日俄岛屿纷争就此告一段落，但局面在二战后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朴茨茅斯条约》签订现场

二、苏联抢占北方四岛，美国介入纷争

二战中的阵营分为两个，一个是以德意日为主的法西斯阵线，另一个是以英美苏为主的反法西斯阵线，当时日本与苏联是处在对立联盟当中的。但苏联为了避免东线战争，想专攻西线对付德国，与日本签订了《苏日中立条约》，也就是双方在二战当中保持中立互不侵犯。

英美为了破坏苏日中立关系，让苏联站好阵线全力对日作战，就承诺日本战败以后，将日本占有的库页岛南部、以及整个千岛群岛划归给苏联，恢复苏联在日俄战争前的远东地位。苏联被说动了，就与英美一起签订《雅尔塔协定》。

▲《雅尔塔协定》主要是英美苏为战后处置德日领土签订的

结果美国在二战结束后避而不谈这个问题。美国一方面认可《雅尔塔协定》存在，另一方面又否定该协定的长期性，用不断模糊该条约的方式，强调苏联只在战时拥有占领权限，不代表以后都会归属于苏联。

苏联不明所以，认为《雅尔塔协定》白纸黑字写的很清楚，并且具备法律效应，只要日本战败苏联就能获得千岛群岛（包括北方四岛）和库页岛南部，结果美国的态度在战后发生转变。

苏联最后没有理会美国，干脆直接修改了宪法，把千岛群岛和库页岛南部变成自己的领土，并统一设立成“南萨哈林州”。

之后，美国在没有苏联签字的情况下，联合其他国家共同签订《旧金山和约》。《旧金山和约》是为了处置日本领土签订的，全程由美国主导。但这一条约违反了盟国大国一致原则，因为同盟国是不允许单独媾和战败国的，美国直接跳过中国、苏联等国家，强行签订《旧金山和约》，严重损害了盟国的利益。

▲《旧金山和约》是战胜国（不是所有）与日本共同签订的条约，条约内容中的其中一项，就是日本放弃千岛群岛和库页岛南部主权

苏联没有签订《旧金山和约》就等于与日本始终保持在战争状态，为了缔结停战协定，苏联也开始单独与日进行和解谈判。美国并不希望苏日关系变好，就建议日本把苏联抢走的领土拿回来。

日本在与苏联谈判的过程当中提出了领土要求，希望要回北方四岛的色丹岛及齿舞群岛。苏联最后同意了，所以双方签订了《日苏联合宣言》。

▲1956年日苏签订《日苏联合宣言》

宣言签订之后，日本以择捉岛、国后岛不在千岛群岛内为由，要求苏联归还北方四岛所有领土，因为《旧金山和约》当中，没有将千岛群岛的领土范围清楚划分，而且苏联也没签字，所以日本可以质疑他的主权。

其实北方四岛地理上是属于千岛群岛的，苏联在《雅尔塔协定》当中要求的只是收复日本从俄国手里抢走的领土，所以严格来说不应该包括北方四岛。

但尴尬的是，日俄在1875年交换了库页岛南部和千岛群岛，日本得到千岛群岛以后，把千岛群岛与北方四岛放在了相同的行政区划，等于是合并到了一起，这就是苏联坚持千岛群岛包括北方四岛在内的根据。

▲日俄领土的变化

苏联对日本的进一步要求感到气愤，日本用千岛群岛不包含北方四岛在内为由否定《雅尔塔协定》《旧金山和约》，苏联也不想遵守日苏宣言，决定不移交之前承诺给日本的岛屿。

而且日本作为二战战败国，军事受到很大限制，所以完全依附美国，还与美国签订《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建立美日军事同盟。

苏联得知以后，马上就宣布日本拒绝《日苏联合宣言》的领土解决方案，等于日本自动放弃色丹岛和齿舞群岛的主权。

▲1951年美日已签订《日美安全保障条约》，但1960年为了加强美日军事同盟关系，条约内容升级了，所以又签订《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

苏联这么做与世界格局有关。二战后美苏因意识形态对立，由战时同盟走向了敌对关系。日本择好美国这座大山，就代表选择站在苏联的对立阵营，而且《新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签订之后，美国可以随意在日本建立军事基地，极大影响了苏联的远东利益。

美国在战后转变对日政策扶植日本，也是为了制衡苏联。美国不希望日本成为自己在远东的威胁，所以介入北方四岛纷争当中。矛盾的是，美国并不期待苏联真的归还主权给日本，因为潘多拉的盒子很有可能因此打开，日本会像要求苏联那样，要求美国归还琉球群岛。美国只是想利用苏日领土问题，操纵日本牵制苏联在远东的影响。

▲琉球群岛长期以来是中国的藩属国，但明治维新后日本就把琉球群岛占为己有。后来日本战败，琉球群岛又被联合国委托给美国托管

北方四岛问题在美国的影响以及苏日彼此的强硬态度之下，一直未能得到解决，直到冷战落下帷幕，苏联解体，俄罗斯继承其权力之后，两国还依旧在这一问题上产生摩擦。

三、冷战结束，北方四岛问题现状

苏联解体之后，俄为了发展资本主义进行私有化改革。他选择了“休克疗法”，就是在一到两年的时间内，快速完成多家国有企业的私有化改造。这种激进式的改革不仅使其国有资产大量流失，还加大了社会的贫富差距。休克疗法并没有让俄罗斯的财政情况变好，反而重创俄罗斯的经济及社会稳定。

▲ 失业者抗议改革带来的经济萧条

当时的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格局，形成了以美、日、西欧三足鼎立的局面，日本不仅确立了世界经济大国的地位，经济还有赶超美国的势头，一度冲击了美国的经济霸主地位。

日本认为一直依附美国不利于国家发展，所以开启了全方位的外交，不停的往国外提供发展投资和援助，扩大日本在世界的影响力。当时陷入经济困境的俄罗斯想从日本这里得到经济援助，就利用北方四岛主权问题作诱饵，与日进行交涉。

▲北海道函馆市的抗议标，“通过国家意志实现北方四岛归还，北方四岛是日本的固有领土”

索要北方四岛其实早就成了日本民众心中一股民族主义情绪，当时的日本是非常迫切希望解决这一问题。两国为此签署了《东京宣言》和《经济宣言》。在《东京宣言》当中，双方表明岛屿主权问题解决之后，会马上缔结和平条约。

其实俄日两国心里都打着算盘，俄罗斯并没有归还北方四岛的意愿，他很忌惮美日的军事同盟关系，北方四岛对俄罗斯来说，有很大的军事价值，是他用来防卫美日的战略要地。提出北方四岛主权可以协商，只是用来吸引日本援助投资的方式而已。

▲ 日本的抗议车

而日本也不是真诚对俄罗斯进行投资的，他一心只想要回北方四岛，领土问题一日不解决，日本对俄罗斯的援助就始终有保留，很多时候给俄罗斯的都是“空头支票”。北方四岛在俄日关系当中，只是双方出于各自的利益，进行互相牵制的筹码而已。

不过这种双方互相牵制的局面，在克里米亚事件之后就发生了转变。俄2014年占领了乌克兰的克里米亚，美国发起对俄经济制裁，并要求日本站队，一起制裁俄罗斯，日本最后照做了。但日本不想与俄罗斯因此交恶，暗自访问了俄罗斯，向其说明自己站队美国的原因。

▲2014年，俄罗斯领导人与克里米亚领导人签署加入条约

结果并没有得到俄罗斯的理解，反而激的俄罗斯派遣军机绕日本飞行，向其传送警告信号。日本为了要回北方四岛，对俄踩底线行为选择忍气吞声，所以北方四岛问题的谈判主动权，其实是在俄罗斯手里的，日本处在比较被动的状态。

▲俄罗斯人反对归还北方四岛的抗议者

俄深知岛屿问题没解决，日本就会一直对他百般讨好，所以他不会轻易将“诱饵”拱手相让。再加上日本对他的投资无法与北方四岛的自身价值相比。北方四岛及其周围海域，有非常丰富的天然渔业资源、石油资源、矿产资源等，这些都可以给俄带来巨额收入，还能作为俄罗斯威慑日本的战略要地。

不管是从军事出发，还是从地缘战略出发，俄罗斯都不会轻易放弃北方四岛，日本想要拿回北方四岛主权，短期看很难取得实际成果，两国未来还是会在这一问题上围绕，所以北方四岛问题一直是影响俄日关系的关键。

▲日本政府定期举行的“北方领土返还要求全国大会”

注释

注：北方四岛是日方称呼，南千岛群岛是俄方称呼，为便于读者阅读，正文内容统一用北方四岛指代，不代表支持任何一方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