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人体杀阵》-48章 临殇_风闻

作者：铭世文

殇（shāng）：年少而亡。

安道，小珍和查理三人离开农房。

安道谨慎避开了圣弗朗西斯科城外的各处关卡，安全地进入了城里。

三人找了一家高档饭店餐馆，走上二楼开始点菜。

手机里的钱不剩多少了，但三个人还是豪爽了一回。

小珍知道两位哥哥这次敢于在闹市抛头露面，完全是为了自己，自然是非常感动。

小珍自从被造出来，在质量检测的时候见过雅各布的机器人工厂，

被其买主使用时，在佛罗里达野外小别墅，

之后就是在飞车之内转移，见过查理家乡的雪，经历莫兰枪战，畅游黄石公园，

然后就是圣弗朗西斯科郊外的小农房，与乡间超市之间的两点一线。

经常听闻查理给她描述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可一直就只在网上见过。

她还知道，人类男女经常看电影培养爱意，虽然她不说，但心里一直企盼也能经历一下。

如今终于进了城，她张开双眼，极力地接收各种信息，她还知道自己维持不了太久了。

经常有人慨叹生命之短，如白驹过隙，而她也不过只在这个世上存在了几个年头而已，纵使她作为一个机器人具有比人更强的学习能力，但仍然觉得有很多事情不懂，还想经历更多的事。

三人享用豪华大餐时，欢声笑语，小珍还把网上看来的段子讲给安道和查理，每次都能令两人乐不可支。

窗下，一支服饰以红色为主色调的，支持总统斯宾利及共和党的游行队伍汹涌地流过，为这个选举年总统斯宾利的连任助阵！

不久，一支服饰以蓝色为主色調的，支持阿波罗及民主党的学生、工人队伍气势磅礴地经过，为阿波罗能击败斯宾利呐喊！

之后，一支人数逊色于前两只队伍的黑色服饰游行人群也经过了窗下，这是失业大军，这支队伍有各式各样的失业者，口号也不统一，虽走在一处，但诉求支离破碎。

各种口号，呼声响彻街区，把靠窗的三人看得屏气凝神。

饭后，小珍和查理去看电影，安道说自己要在家乡转转，等两个人看完电影再会面。

查理扶小珍非常缓慢地进了影院，旁人都感慨小珍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可爱女子，不知染上了什么重病，但有旁边这个小伙子照料，她应该是幸福的。

电影开始，这是全息电影，电影里的人物就好象在身边一样，使观众置身于电影故事之中，沉浸式体验感非常强烈，票价不菲，230美元一张，钱几乎都花光了。

电影是一个动作爱情片，片中主角们的精彩打斗引得小珍惊叫连连，一次还引发了内部电路的混乱，所幸并无大碍。

浑身故障，随时可能报废的小珍忘情投入，查理边看电影边看小珍，心惊胆颤，生怕哪下小珍一声大叫之后就“背过气”回不来了。

电影的最后，男女主角终于战胜了一众反派，伤痕累累地拥抱在一起，乘船在夕阳浩海下驶向远方，把小珍感动得不断擦拭已经流不出来的泪水。

安道在外面老老实实，他对于玩乐毫无兴趣。想当初他执行任务，当一个狙击手意外死亡时，他顶替对方在一个地点整整趴了三天，粒米未尽。

他才不会犯某些电影里的低级失误——因为控制不住玩心，出门一走就落入陷阱。

安道看到出来的小珍和查理，说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三人驾车到了东方书院，见到了古镜先生（Mr. Ancient Mirror），大家见过问候。

查理和小珍都对古镜先生的这座东方式书院很感兴趣，古镜先生为三人彻茶时，查理和小珍在书院里各个屋子转转。

安道与古镜先生在茶室蒲团上盘腿对坐，没有旁人，两人使用汉语交流。

寒暄时，安道还提到今天街上的三支游行队伍。

古镜先生也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各地都有这种三类游行队伍，随便一眼扫到了马里兰州的失业游行队伍，在一个醒目的视频里看到了杭先生和柴女士。

古镜先生对此二人嗤之以鼻。

古镜先生：“这两个人不是一直在首都华盛顿吗，竟然还流窜到马里兰州去游行了。”

安道：“两个地方挨着，在华盛顿上班，回马里兰州住都行。”

安道之前并不关心社会和政治，但他知道杭先生和柴女士是逃到美国来的，好奇地问古镜先生，杭先生柴女士的来由。

古镜先生：“这两个人二十年前一岛一隅，猖獗跋扈，数典忘祖，甘为鹰犬，不珍惜和睦以及发展的大好形势，造谣中伤，煽动人们仇恨对抗祖国，后来，随着国际形势的激烈变化，他们被扫地出门，逃到美国寄居，每年收取‘自主基金会’的资金，用另一种形式继续从事之前的卑劣行为。”

安道：“看他们二人现在也在失业大军里，发生了什么？”

古镜先生：“自从美国从第一的宝座跌落，世界形势深刻变化，在分裂他国的事务上，美国逐渐有心无力。有限的资金肯定会有个缓急，这二人现在对美国来说如同弃履，留着他们，形式大于意义。”

查理扶着小珍在书院里转完，回到了座位上，坐在古镜先生对面。

古镜先生一反刚才的严肃，笑容可掬地为他俩满上了茶水。

现场改用英语交流。

古镜先生：“安道，你带这两位同道，是来了解国学的吗？”

安道：“这次来呢……”

小珍：“我要死了，我很恐惧，想请教你如何面对这一切。”

古镜先生：“看你也只是行动不便，何谈生死呢？”

小珍：“难道先生有什么办法救我吗？”

古镜先生：“来，伸出你的右手，把手腕露出来。”

小珍不明所以，但显然这个先生好象有办法！

小珍把手颤巍巍地伸向古镜先生。

古镜先生举止雍容，把三根手指搭在小珍的“脉”上，闭目感受脉搏。

怎么！

古镜先生突睁双眼：“这是怎么回事？”

安道和查理禁不住笑了起来。

小珍还是不明所以。

安道：“先生千万不要介意，我们都没有恶意。”

古镜先生还是没想明白。

查理：“小珍是个机器人。”

古镜先生知晓天机，后半生一直没有裹入任何冲突，始终保持着从容的状态，以国学教人，以中医救人，均无可胜数。直到今天给机器人搭了一次脉！

“哼”，古镜先生有点生气，安道，小珍和查理颇有些尴尬。

古镜先生忽然又笑了。

意识到古镜先生逗大家玩呢，安道，小珍和查理也笑了。

气氛重又轻松起来。

古镜先生对于安道和查理如此重视这个机器人小珍，倒是颇感意外，后听得查理自述，如何用程序令小珍智能觉醒，如何被小珍救命，小珍如何照顾安道和查理的起居生活，古镜先生听得饶有兴趣。

听完小珍生平，古镜先生也颇觉为难，国学向来是个社会学科，供有生命有思想的人学习领会人生和天地之道理。古镜先生对小珍的智能觉醒很赞叹，然而小珍感觉上有思想，但是生命这二字，是否能加在小珍头上，这真是件有关人文，有关伦理的大问题。

喝了三杯茶，以后，古镜先生徐徐开腔。

古镜先生：“不光是你（古镜先生看向小珍，小珍表现出认真的神情），一般人都会对死亡有恐惧，原因就是不能永恒。我说中文你能懂吗？”

小珍点头：“我有各国的语言系统。”

古镜先生用中文说道：“人终有一死，如果从儒家角度来看，人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

‘立德’，就是志于道，以身载道，把自己的全部生命投入到高尚的道德行为中，以出众的人格和品行成为世人的楷模。

‘立功’，就是在国家和社会事务中做出突出贡献。

‘立言’，则是创一家之言，从思想上拓展人生境界，为群体生活寻找最佳方案。

‘三不朽’是儒家所追求的生命价值理想。

三不朽若能占其一，那么肉体即使消逝，功名尚在，言论尚存，道德修养已成，其造就的精神生命可以无视历史变迁而获永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不可磨灭之痕迹，这就可以说是善终，是安息。

儒家认为此三者可传于世，是最大的幸福。儒家张载的‘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为往圣继绝学’其实正是儒家对三不朽的价值追求的真实写照。”

安道和小珍都能听懂中文，但是查理傻了，他只好边看各人的表情，边喝茶以掩示尴尬。

小珍用中文说：“我来不及有所成就了。”

查理和安道头一回看到小珍说中文，感觉怪怪的。

古镜先生继续：“气之聚散，物之始生，出而来，入而往，皆理势之自然，不能已止者也。不可据之以为常，不可挥之而使散，不可挽之而使留。是以君子安生安死，于气之屈伸无所施其常为，俟（sì）命而已矣。”

小珍频频点头，这一番话安道也不懂了。

小珍：“可是先生，我一个机器人能算成是气之聚散吗？”

古镜先生：“在这个物质世界上，万物皆为阴阳之气所凝。”

安道：“先生上一句是何意？”

古镜先生：“就是认为生死是自然现象，是人所不能干涉的。既然如此，那就听天由命，或者知命乐天。”

小珍：“先生，我好怕我真正想通这一点之前就死了。”

古镜先生：“还有一点你也是做不到的，也就是通过子嗣来达到永恒。”

小珍快要哭了出来：“这三个办法我都做不到呀！”

古镜先生：“这三种办法你听懂了吗？”

小珍：“懂是懂了，可我还是怕啊！”

查理听不懂中文，不知道为什么古镜先生把小珍说哭了。

查理小声对安道说：“哥，我看这位先生是不是说得有问题啊！为什么小珍越来越害怕呢？”

安道小声：“兄弟先别急，再看看。”

古镜先生依然用中文向小珍说：“然而很多人死之前也没听过这三种克服死亡恐惧的办法，你能闻而能懂，用儒家的话来说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一番话的理解难度，作为小珍这样一个拥有高级中央处理器的机器人来说，也愣了几秒。

小珍：“我好象懂了，我应该首先认识到，自己是个机器人，然后再根据现状考虑后面的问题，不然无法获得正确的结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