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阅文集团“合同风波”背后的冷思考_风闻

文 | 何西窗

**这几天网文市场风起云涌，**从4月27日阅文集团高层换帅，到现在阅文集团网上掀起的“合同事件”，一个几个月前就开始执行的合同，因新管理层变更而成为众矢之的，许多舆论试图将矛头指向新管理层和腾讯，但事实是如此吗？

今天（5月3日）阅文集团新管理团队通过旗下微信公众号发文，**对这几天备受争议的“霸王合同”事件进行具体回应。**文中对合同事件里争议话题进行了澄清：**第一，拨正了合同的时间线。**阅文声明，网络上引起声讨的签约合同是阅文2019年9月推出的合同，并非如外界谣传所言是阅文高层换帅后4月28日推出的新合同，事件后新团队会对这份合同会进行相应的修改。

（阅文集团回应）

**第二，否认了舆论过度解读的“全部免费阅读”。**阅文不会推行“全部免费阅读”模式，团队会在保持付费模式的基础上尝试新模式。微信读书上已经将针对阅文集团的限时免费运营活动已经下线。

**第三，阅文集团将会在5月6日举办一场恳谈会，**阅文集团现CEO程武、总裁侯晓楠、总编辑杨晨和主要内容负责人等与部分作家将就阅文集团的商业模式、作家生态以及作家合约等问题展开讨论。

当然，**这份声明并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对于舆论市场关注的作品版权归属、作者作品优先权、付费净利润分成等矛盾核心问题，声明中并没有直接解释，**但是不难从这份声明与此后将召开的恳谈会里看出阅文想要解决问题的意图，**也能从市场上各类呼啸的“资本主义垄断”“高层阴谋论”里找回一点现实的声音。

合同事件的爆发，对于刚刚经历人事变动的阅文集团而言或许也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冲击。新团队上任尚且不足一个星期，之前遗留的“免费阅读疑云”还未消散，首先承受了产业震荡下的阵痛。

付费还是免费、创作者还是”工具人“？

网文市场这场直指阅文集团的“合同风波”究竟为何会发酵到现在的局面，或许可以将时间往回拨动几天。

**4月底，国内网文论坛龙的天空（以下简称“龙空”）上陆续出现了关于阅文新合同的帖子，**合同中出现的“聘请”等条约引起了网络作者们的注意，随后几天论坛上陆续有作者对阅文签约合同提出质疑，“委托创作不享受福利”“全版权独家代理”“免费阅读”等矛盾点一一出现。

（龙的天空上相关合同帖子）

有网友对合同中的不合理条款进行了总结：“1、版权全归阅文；2、打官司要作家掏钱；3.阅文有权运营作家所有社交账号；4.阅文可以随时把作品免费开放给公众看。”“霸王合同”在龙的天空上形成一波讨伐潮，同时龙空作者们草拟提议，科普提交著作法案草案程序，讨伐潮从言语发声到实际行动。

**5月初，合同事件进一步发酵，以龙空为首的部分作者群体，开始发声声讨阅文霸权合同，**微博、知乎、贴吧、AB站等社交媒体平台上出现相关讨论内容，并引起大众关注。5月2日，微博上网友“Bearry世界”转载龙空论坛的合同控诉贴转发达到8.9万，同天#阅文集团新合同被指霸道#等相关话题登上微博热搜。

（网友“Bearry世界” 博文）

**舆论浪潮下，各方发声，看法莫衷一是。**著名编剧汪海林，直接发文呵斥霸王合同，“写作者不是奴隶”。

**至此，“合同事件”从龙空发酵出圈，成为了舆论市场上一场狂热的讨伐运动，**网文作者们经历的不公平待遇、不合理条款被大众有意无意放大，渲染成了内容行业创作们的共同警钟。而曾经被百万作者奉为“理想国”的阅文集团，在凶猛的声浪之下，被舆论放到了作者们的对面。

**这场事件里，有一部分事实不可否认。**阅文集团签约合同里确实存在极具争议的地方，如一刀切的版权归属问题，但是也有一部分被舆论放大的矛盾。

除了版权之外，作者们讨伐声音最大的点在于免费阅读与枪手式写作，免费阅读直接关系到中腰部及以下作者的付费收益与福利，“枪手写作”则将平台与作者之间的委托关系变成了单方面的剥削压榨，作者失去著作权。

免费阅读阅文集团做出了直接的否认，阅文集团提出的“新型销售模式”，更多指的是原本网文就存在的限时免费、用户时长换取阅读权限的互动机制，属于拉新促活的运营策略，如《庆余年》在播出期间也曾书影联动，以包月会员卡阅读的方式暂时性取代了单章的付费机制，而这个新型销售模式与是否实行免费阅读无关。同时阅文集团也表明，不会全部实行全部免费模式。

（《庆余年》剧版）

同时一直以来，阅文与网文作者的关系并非雇佣关系，舆论针对“聘用”两个字进行解读将作者的福利机制革除在外，虽然阅文集团不会对作者支出如一般企业的福利成本，如五险一金、加班费、节假日补贴及其他医疗、交通、通讯等，但是阅文采取了分成福利，“订阅+全勤+勤奋写作+道具分成+月票奖励”，即在作品VIP章节付费收益之外，更新4000字后每月600元的全勤奖励、VIP章节更新达到要求后的勤奋写作奖励、道具分成、月票等福利不会改变，作者们担心的全勤收入问题并不如舆论中那么耸动。

而市场上讨论的“工具人写作”，委托写作之后作者没有著作权的问题，《诡秘之主》的作者爱潜水的乌贼给出了参考回应，“除非买断（一次性买断作品版权），不是委托创作，著作权是自己的”。同时，阅文集团作为平台，正常进行版权运营，也不可能不对作者进行收益分成，《最强反套路系统》的作者太上布衣就在朋友圈发文表示，前年小说IP授权出去的漫画版权，今年获得了收益分成。

（作者爱潜水的乌贼 微博发文）

网文行业的沉疴不是今天才存在的，纵横中文网的总编邪月发文表示，**“阅文的新合同所谓的苛刻，只是老合同的延伸，只是把本来模糊的条款清晰化”。**而这个清晰化，促使了阅文“合同事件”的爆发，并将网文平台与作者之间的矛盾以狂热的形式推向大众视野。

**这场讨伐当然有它的价值意义，**作为内容产业链条最上游的创作者们开始争取自己的话语权，挑明了现在市场环境中存在诸多畸形条款与不合理的待遇，试图创造一个更为健康内容环境。

**但也需要保持冷静，**问题的爆发或许一个星期就足以让所有人重视，但问题的解决不可能也如此容易，急于将阅文推向对立面的声音或许需要冷静，因为也只有阅文自己能解决问题，而它或许在试图解决，但一切需要时间。

免费模式vsIP运营，网文市场下半场之战

在阅文集团现CEO程武发表的《面孔会变，梦想不会变——致网络文学作家》公开信中，他颇为动情的提到了两点，“作家是阅文最宝贵的财富”“作家的支持是阅文新跨越的基础”，不解读任何附加意义，从字面上能感受到的直接信息是，阅文集团不管发生了如何变动，作为国内的龙头网文平台，它对作者资源的重要性有着清晰的认知。

然而这封信发表之后，爆发了合同风波，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事与愿违。如果追究这场风波的起因，除了那一纸措辞备受争议的合同，内因或许是这几年网文市场的发展变化。

**一方面是免费阅读对付费阅读的冲击。**即便这场讨伐风波里，作者们对于免费阅读的行为深恶痛绝，但是不能否认从2018年免费阅读出现开始，网文行业推行十几年的付费模式被冲击。

从2018年至今，米读小说、连尚读书、番茄小说、七猫免费小说平台等免费阅读平台，以“免费+广告”的商业模式，通过免费内容吸引用户，打开低线城市用户市场，同时在小说中进行广告投放，让用户以浏览广告换得免费阅读。这与初期各类盗版网站的获利方式类似，被主流的付费阅读斥为“以牺牲用户阅读体验换取流量”，但却不能否认这种引流方式打开了此前各类网文付费平台没有触及的用户市场，为内容变现提供了新的思路。

阅文集团试图进行的免费探索正是建立在这个认知上，不管是推出免费阅读平台飞读，还是阅文版权内容联合微信读书等平台进行的限时免费阅读活动，阅文集团的免费初衷不是剥削作者权益，而是通过免费模式与付费模式的叠加进一步扩大用户市场，刺激付费阅读与IP变现。

纵横中文网的总编邪月毫不避讳的指出，“为了生存，在冲击下做一些免费的尝试，是每个公司都必须做的，不是各位想的坚持付费就可以活下去。阅文在尝试掌阅在尝试纵横也在尝试，只是路子不像七猫番茄米读迈的那么大。”

全然接受免费阅读当然是无稽之谈，而现阶段的阅文集团与作者之间需要解决的问题或许是，如何合理适当的进行免费模式尝试，在尽可能减少作者损失与内容浪费的同时，吸引新用户进场。

**另一方面，即使是网文巨头阅文，也不得不承认，行业付费阅读进入疲惫期，内容IP产业化开发是未来内容变现的重要阵地。**2019年阅文集团版权运营收入达到44.2亿，同比激增341%，占整体收入的53.0%，超过了往年的“营收大户”在线业务。文娱市场上，用户即便没有读过《全职高手》《庆余年》《从前有座灵剑山》等阅文集团的小说，也一定看过动画或影视剧。这是IP运营的优势，上游内容输出之后，中游改编作品成为IP放大器，刺激用户变现的同时，反哺原生IP衍生生命力。

（《全职高手》剧版）

而阅文的版权运营收入与开发作品，也意味着以IP为核心的多元变现方式正在成为产业不可逆的趋势，优质内容长期价值的可持续性正逐步凸显，也是对网文市场宣告，原本依赖付费阅读为主要变现的局面，正在发生改变，趋于更为多元。

换句话说，网文市场下半场的战争，在于IP版权运营。这也是为何程武接管阅文集团之后，资本市场会释放利好信息的原因，程武是互联网世界里提出“以IP为核心的泛娱乐战略”第一人，并将腾讯互娱从“泛娱乐”推向了“新文创”。他的掌舵，对于下半场主攻IP运营的网文产业与阅文集团而言，或许将产生里程碑式的意义。

出任阅文集团CEO之后，程武就强调，腾讯新文创将真正开启一个“IP构建”大时代，未来，腾讯将继续推动阅文从“最大的行业正版数字阅读和文学IP培育平台”向“更强的文学内容生态”升级。

2019年阅文集团旗下作者达到810万，所有人都应该从这场“合同风波”里看到更重要的东西。作者们在行业震荡里处境并不安稳，付费阅读的疲态与外部新形式的冲击，都让中腰部作者倍感压力，而平台并非站在作者的对面，相反，它在试图在付费阅读之外找寻更多可行路径。只是在这场震荡之中，作者与平台未能统一。

**发声的目的不是讨伐，而是沟通。**这次合同风波意外爆发，阅文集团尤其是其新管理层，或许是最想解决行业沉疴、找到平台与作者共赢之法的人。而这个过程里，所有人需要冷静，不要因为情绪化行为与舆论风向在非理性的讨伐里失去自我。网文行业从一片荒芜发展到如今局面并不容易，作者与平台之间如无法良性互动，行业必然无法繁荣发展，这也违背了作者们声讨的根本目的。事情总会被解决，希望通过这次风波，平台与作者们都能找到新的平衡点，网文内容能迎来真正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