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一个药有多难_风闻

来源 | 公众号-棒棒医生

作者 | 余向东

新冠肺炎疫情中，有太多的药给予我们希望，但最后都破灭了，相信一个药真的好难。

这是一位朋友看了羟基氯喹的临床试验结果后的感慨。

羟基氯喹是一个老药，最早用来治疗疟疾，后来发现对类风湿和系统性红斑狼疮有效，它就主要成为这两个病的基本用药。

新冠肺炎是一个全新的疾病，一开始无药可用，医生们自然会想到去既往试用过的药物中筛查。早在2005年，就有研究显示氯喹对SARS病毒有明显抑制作用。所以，中科院武汉病毒所和军事医学科学院毒物药物研究所就联合研究，结果发现果然氯喹在体外抗新冠病毒有效。

我们知道，体外有效不等于体内有效，实际上，绝大多数的体外有效体内都没有效，体内是否有效需要做进一步的临床试验来证明。但是，新冠肺炎疫情这么严峻，等不起，于是，仅仅体外有效的各种药物都直接试用于临床了，羟氯喹也是其中一个，被纳入了国家第六版诊疗方案。

尽管如此，中国一流的专家对此都抱谨慎态度。比如钟南山院士，他说，氯喹有一定效果，但要谨慎使用，要注意其毒副作用。张文宏说，氯喹有一定效果，但还不足以说是特效药。他还在多种场合反复强调，新冠没有神药，其中自然也包括羟氯喹。

但很快，法国的一个研究使羟氯喹成为新冠肺炎的超级明星药物，媒体用“100%有效”“突破性进展”“穷人的希望”等字眼予以极赞形容。

作为医生，对任何研究都不应该无条件相信，医生必须具有评价科学研究的质量的基本能力。法国的研究质量如何？靠不靠谱？阅读一下它发表的论文，很容易判断，这是一个质量非常低的研究，结论完全不靠谱。

该研究计算最低样本量是48人，实际只纳入36人，其不靠谱一也。治疗组和对照组没有实行盲法，不靠谱二也。治疗组26人，最后只计算了20人，有6人脱落，论文老实交代是3人转入ICU、1人死亡、1人自动离院、1人因为副作用而停药，把这些不好的数据都剔除了，结果当然好了，不靠谱三也。方案里加上阿奇霉素的理由是体外有抑制埃博拉病毒的作用，完全不成立，属于滥用抗生素，不靠谱四也。有这么多的不靠谱，就难怪它不被业界主流认可了。

但是，抵不住媒体的渲染啊，更抵不住名人的力挺啊，尤其是，这个名人是什么都比别人更懂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特朗普公开极力推荐并推动羟氯喹用于治疗美国新冠肺炎，称它“很可能成为医学历史上最伟大的医学成就”。

医学史上最伟大的药物如果排个名，便100位也远远轮不到羟氯喹，特朗普是医学和医学史的双盲。但老百姓相信他呀，一个总的统，能随便瞎说吗？所以，全世界到处抢购囤积羟氯喹，我的很多国外朋友也纷纷表示羟氯喹买不到了。

关键，他还有权啊。美国疫苗研发局长里克.布莱特据说因为“呼吁抵制由美国总统特朗普推广用于治疗新冠肺炎药物的广泛使用”而被免职。

但是，药物的效果并不因为权力、名气、经典、权威而成立，它只服从基于随机双盲对照试验所展示的数据和事实。现在，更有力的临床试验结果出来了。

美国军人医院对368名新冠重症病人的随机对照试验结果：接受常规治疗的11.4%死亡，接受常规治疗加羟基氯喹的27.8%死亡，接受常规治疗加羟基氯喹和阿奇霉素的22.1%死亡。也就是说，羟氯喹不仅无效，还使病死率增加1倍。美国CDC也不再推荐该疗法。

特朗普被打脸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一种疗效和安全性都未经严格证实的药物已经广泛用于临床了，有多少重症病人是因为它而无辜死亡的呢？我们无法知道。

新冠疫情中的羟氯喹的故事告诉我们，评价药物的疗效，体外实验不可信，权威推荐不可信，崇洋媚外不可信，从众心理不可信，总统力挺也不可信。唯一可信的是被严格的临床试验所证明的数据和事实。

岂止一个羟氯喹，现代医学以严苛的随机对照双盲临床试验把一个一个的药物从神坛上拉下来，显示的不仅是它的科学性，也是它的人道精神---决不能轻易把疗效和安全性未经严格证明的药物直接用于病人。 

医学是科学，有它必须遵守的原则。

使用一个药物很容易，但相信一个药物真的很难，因为评价一个药物很难，这是一个技术活，考验的是医生的专业精神和良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