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时期的告别,那些突如其来的再见_风闻
潜伏的木马君-潜伏的木马君官方账号-育儿的酸甜苦辣,和歪果仁斗智斗勇,用故事分享人生2020-04-25 16:30
隔离使相聚变得更珍贵

从三月中旬以来,我和木马爸爸在混乱中勉强适应着home office的工作节奏。
老实说,我平时一点儿也不喜欢home office。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开车半小时去办公室上班。
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仿佛工作起来更带劲儿,穿着高跟鞋化着淡妆,容易给自己一种心理暗示,好歹也坐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总得打起精神来啊。
而现在天天在家穿着运动裤,有时甚至是睡衣,参加电话会议时,总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里?”的困惑。
三月底的时候,最后一次和部门里的实习生开会,他的合同到四月头就到期了。
他是一个印度人,在柏林的一个大学读硕士,从去年夏天开始,他在我们部门做硕士论文项目,我是他的校外导师。
这个男孩子很聪明,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工作能力不错。在我身边工作的这九个月来,帮我分担了不少事。
原本他打算四月份在柏林进行论文答辩。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谈起他的论文答辩安排,我曾说我会亲自去柏林参加,毕竟作为他的校外导师,他的论文内容还是我最熟悉,我希望能够在答辩中帮到他,也算是感谢他过去八九个月的工作。
没想到,后来新冠来了,我们都困在了原地。
在电话会议里谈完了最后一点工作,他突然说道:
对了,今天我想跟你说谢谢。因为周末我就要走了,合同到期,我要离开慕尼黑,回柏林去了。
我有些错愕,但想想又是必然。
可不是嘛,再有几天,他的实习合同到期,只能回到大学去。
虽然新冠让很多事停摆了,但是有些事却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向前。
我理了理思绪,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又再次夸他过去八九个月表现很优秀,帮了我很多。
我问他,论文答辩怎么安排的呢?
他说,现在还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原计划四月份的答辩肯定不可能了。
顿了一会,他有些尴尬又艰难地开口: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忙留意公司里的空缺职位吗?因为硕士毕业后,也想找工作,但是现在有点难,担心学生签证到期。。。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是啊,这个时候找工作太难了。
我不忍心告诉他,德国绝大部分公司都在挣扎求生,像我司这样的,虽然不至于倒闭,但是招人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是否能够熬过新冠不大规模裁员,都还是一个问号。
后来我们就这样在电话里说了再见。
再见,也许是再也不见。
我心里有小小的感慨,原本按照公司里的习惯,即使是实习生期满离职时,部门里熟悉的同事也会搞个小小的欢送会,大家每人出几块钱,凑在一起送个小礼物,然后一起吃点蛋糕,互道珍重。
没想到,这次他离开实习了九个月的公司,告别来得这么仓促又寒酸。
这一场疫情袭来,就算侥幸没有生病,但是它也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

上周以来,德国累计确诊超过14万了。
拜仁州的疫情蔓延得很快,成了德国确诊人数最多,疫情最严重的州。

每十万人口平均感染人数,拜仁州最高
说实话,我自己就住在拜仁州,却也想不通为什么拜仁成了德国的重灾区。明明拜仁州的各项社交隔离措施都是制定得最早也最严厉的,但是确诊人数反而增长的最快。
木马爸爸前两天打电话给邻居拉夫聊天。拉夫在电话里好像没什么兴致,后来他说,那个,我妈妈前两天去世了。
我们听了这个消息,有点震惊,但是又好似在意料之中。
他的妈妈虽然才70多岁,但是身体很弱,住在养老院很多年了。
去年冬天以来,身体每况愈下,圣诞节前的时候,我们聊天,他告诉我们他妈妈又因为肠胃问题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后来二月份的时候,她又因为无法进食,身体虚弱,在医院住过一段时间。
他妈妈住的养老院就在我们小镇上,原本他每个周日下午去养老院把她接到家里,然后在花园里喝杯咖啡,聊聊家常。
虽然拉夫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但是在德国,成年人子女极其少把年老体弱的父母接到自己家里服侍,大部分都是送去养老院,由护理人员看护。
以前木马君也说过,德国人的家庭关系有点疏离,特别是成年子女和父母之间。从咱们中国人的角度来看,这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在德国住得久了,我好像又慢慢地理解了这种国情。
后来因为疫情的原因,德国从几个月前就禁止了养老院的探访。
前段时间老人家住医院的时候,也是考虑到医院的环境,每次都是拉夫一个人去医院看她,不敢带老婆和两个孩子一起去,怕家人不小心被传染新冠。
不能去养老院探望的时候,拉夫打电话给他妈妈,跟她解释,妈,现在外面有新冠病毒,所以我们不能去看你。
老人家老了,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问他:你们感染了什么病毒?你们生病了呀?
拉夫又急忙解释:不是我们生病了,是外面有病毒,不能去看你。
哦。。。。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上周,他妈妈再次因为胃部老毛病入院了(并非感染新冠)。医生给她做了小手术,胃部插了进食管。
医生说,手术很顺利,病人的体征指标一切都好。
拉夫听完医生的话,稍稍放心,打算第二天早晨再一个人去医院看她。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他再次打电话到医院询问情况,没想到医生说:
您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今天凌晨四点,悄无声息地突然走了。我们想打电话通知您,但是您的电话关机了。。。
老人家就这样,一个人撒手走了。

听闻这个消息,我连忙打电话给拉夫的太太,问她是否需要帮忙。
我深知,德国的各种手续非常复杂,况且现在是新冠时期,商店关门,很多事越发地难办了。
拉夫太太跟我聊起婆婆过世的事,心里颇为懊悔,她说道:
以前每年圣诞节,都会把她从养老院接来,一家人一起过节,唯独今年因为她身体原因,没有接来。
现在想想,从二月到现在,婆婆已经有整整两个多月没有见过我们,没有见到两个孙女。你说她是不是很孤独?很失望?
虽然拉夫跟她解释是新冠的原因不能探望,但是她老了,好像也没听懂,她根本不理解新冠是什么。她会不会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突然不去看她了?
这么久没有看到家人,困在养老院的狭小空间,不能出门,她在医院是不是因为伤心绝望,自己放弃了抵抗,所以才会突然走了?
早知如此,我无论如何应该让她看看孩子们的。。。
说到这里,拉夫太太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心里只觉得心酸,不敢想象老人家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是怎样度过的。
这当然不是谁的错,疫情面前,我们都渺小如蝼蚁,很多事只是无奈,面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再见,只能一声叹息。

现在德国是全民居家时期,因为商店关门,禁止多人聚会,很多事都更复杂了。
拉夫每天都要打无数个电话,去准备出生证明,死亡证明,联系保险公司,联系丧葬公司,安排教堂和牧师。。。
仅仅是墓前的花圈这种小事,现在都成了难题,因为花店都关门了,没办法找人定制。
拉夫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慢慢来吧。
政府规定要举办葬礼需要额外打申请,且参加葬礼人数最多不得超过15人。好在拉夫家原本亲戚也不多,现在新冠时期,更没有人想要出门参加葬礼。
平时在葬礼上,会互相握手拥抱,亲近的人会抱在一起为逝者落泪,而现在要求所有人在葬礼上也要互相保持至少1,5米距离,这样一来,心里再难过也只能远远地挥手致哀了。
没想到一个新冠病毒,改变了所有人的生活,很多事变得有些荒诞又无奈。

写到这里,想起镇上超市里贴着的一句话:
“Soziale Distanz, nicht soziale Kälte”
社交距离并不等于社交冷漠。
因为被迫保持距离,反而显得平时相聚时的珍贵。
在还能相见的时候,好好珍惜吧。
关于作者:精通四国语言的女攻城狮,养娃写作两不误的职场妈妈,育有两岁混血萌娃一枚。这里有育儿路上的酸甜苦辣,也有和歪果仁的斗智斗勇,用小故事和你分享有趣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