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抽象、银梦：小众亚文化的困境与破局之路_风闻

文丨索然无味

“哼，哼，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田所浩二

相信诸位一定不会对这位感到陌生：

或者是这位：

打开B站，或多或少总能看到一些有关于它们的二创视频或者恶搞素材。其中还不乏一些引申出的梗：“好 臭 啊”，“目力吼叫”…诸如此类。

收纳它们，以及其他更多更多或是名不经传，或是网络爆款的梗的子集，叫做“银梦”。

然而，在谈到它之前，让我们先从更熟悉的话题说起。

哲♂学与抽象：昔日的弱子与今日的带粉丝

稍稍有些站龄的B站用户肯定不会忘记当年全民哲♂学的盛况。

比利·海灵顿，Van，香蕉君，贝奥兰迪，木吉，以他们作为主演的gv作为素材的鬼畜在Bilibili上大火。甚至在当年香火气还没有如今那么浓的时候，鬼畜“蕉忍疾风传”的播放量突破了1000万。它的创作者泽野螳螂也和亚文化本身一起大红了一把，登上了B站拜年祭。甚至哲♂学的主演们也利用这个机会大赚一笔，来到中国参加各种漫展活动。

然而，大部分喜爱哲♂学的观众并不了解哲♂学的真正起源，与藏在这五人一下，他们所脱颖而出的亚文化：re。在圈子中，有一种专门的名号来称呼他们：“弱子”。

在网络的阴暗角落中，re的粉丝在暗暗担心着，他们知道，现在所谓的哲♂学其实并不是什么真正能上大雅之堂的东西，而随着哲♂学的红火程度被越拱越高——“弱子”越来越多，不少稍有用心的人就会开始向下挖掘，当他们中“接受能力弱”的人捅破那薄薄一层隔着哲♂学和亚文化re的纸之时，来自“有关部门”的焚风将透过这个破洞，烧尽沿途的一切。他们开始抵制re的热潮，反对“弱子”盲目的四处乱刷，甚至开始做科普，教导“弱子”正确玩梗的方式。

但这一切都只是杯水车薪，他们的担心最终还是变成了现实。

随着蕉忍疾风传被锁，香蕉君全网封杀，哲♂学的热度也一落千丈。而剩下的“兄贵”呢，树倒猢狲散，纷纷奔向其他新起之秀的梗，只留下最初的re粉丝，看着残垣断壁默默流泪。

接下来的1年左右，鬼畜区出现了其他的新宠儿，比如像王境泽和他的真香定律，二次爆红的赵本山和窃·格瓦拉，还有老艺术家六老师，但是大多数都是各自为战，没有一个能像哲♂学那样形成一片持久的圈子。

直到，一个名叫孙笑川的男人走进百无聊赖的人们的视野。

最初，孙笑川只是一个为“抽象工作室”打工的直播主。他不是什么“带善人”，“带恶人”，更不是什么“日本天皇”，只是一个和你我一样，为生计而直播的底层主播。期间他网过恋被骗8000块钱，和邻居吵过架，这些都成了日后粉丝的梗与笑谈。而真正把他打造成网络爆款的还是“抽象圣经”：由于工作室老板给他的待遇并不好，“狗粉丝”也不断地在直播弹幕中diss他，他终于像一个抵达忍耐上限的常人一样，爆发了。

然而，很显然，他的怒火和脏话并不能换来别人对他的怜悯与共感。黑他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开始四处造谣。“狗粉丝”已经成为了新一代网络暴民的代名词。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孙笑川转变了思路。

既然黑他的人能把他带到如此火爆的地步，为什么不利用他们来变现呢？

他成为了网红，拥有了自己的潮牌nmsl，也成为了新一代本土亚文化的代言人，“抽象文化”至此诞生。在之后的短短一年里，抽象不断吸收着其他的稍小IP：快手的“虎哥”，“刀哥”，“黑手”，“奥利给”，“新时代行为艺术代表人”药水哥，乃至最近的“岛市老八”和似乎并无直接关联的蔡徐坤，甚至在人们视野中消失已久的卢本伟。抽象文化在本土发源，本土成长，已经超越了当年的哲♂学，成为新一代bilibili亚文化巨头。

到这里，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孙笑川入驻B站，追随IP而来的新粉丝纷纷关注，而当年最初以黑孙笑川为乐，四处造谣的“狗粉丝”却开始担忧。他们害怕新来的“带粉丝”刷着“晦气”，“天皇”之类的烂梗，却不清楚当年孙笑川“直播骂人”，“拜金”的丑恶嘴脸。于是，他们就开始在各种有关于孙笑川的二创作品和孙笑川本人的视频下面科普“孙笑川曾经的丑恶”。

是不是很熟悉？

而孙笑川本人呢？他·不·在·乎。

他已经挺过最艰难的时期，他需要做的只是像一个正常网红一样，做做正常网红该做的事情，坚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同时利用名气赚钱即可。

以上两个亚文化，仅仅是做个引子，来引出我们今天的讨论对象：银梦。

银梦：历史与近况

作为今天讨论的第三个亚文化圈，银梦兼具有以上两个圈子各自的特征。

银梦和re是来自于日本的同门师兄，只不过一个恶搞的是欧美gv一个恶搞的是日本本地gv罢了。

“银梦”这个名词来自于对2001年日本gv公司coat所拍摄的gv“真夏夜的银梦”的neta，本片因为著名的棒球运动员TDN出演而著名。而之后，粉丝们却在观赏本片是发现了这么一个角色，他的演技浮夸，语气迫真，对自己所出演的角色充满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不屑。他在片中的名字叫“田所浩二”，而属于他的片段的名字叫“化作野兽的先辈”。

至此，野兽先辈横空出世。

银梦和re两个圈子彼此相邻，互不干扰，甚至还有“申oN”这样请走re粉丝的专用梗。但就是这样，re和银梦也在日本茁壮生长着，就如蔡徐坤和六老师在我国的地位一样，都成为了日本国民级别的梗。上至动画作品——《POP TEAM EPIC》和《后街女孩》，下至网红声优——犬山たまき和杉田智和，都可以在它们身上找到或多或少的银梦元素。

但是相较于re，银梦的吸收能力更强，堪比收罗了了快手一众的抽象文化，通过引申来自于各种gv的梗，银梦民可以“察觉”到无关作品中的“要素”，并且号召同伴涌入，使原来的作品“风评被害”。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奥尔加，cookie，杰哥不要…等等等等。甚至《死神》的作者久保带人老师因为和银梦本篇中的一位演员造型过像而惨遭迫害，最后只能诉诸法律。

不断地有作品在银梦民的淫威之下沦陷，银梦也因此拥有了许许多多的小分支。

早在A站B站的黎明时期，2010~2013，银梦和re便展开了登陆作战，伴随着整个“鬼畜圈”的发展，成为了如今这些庞然大物的一块不起眼的基石。

然而要在“新大陆”上立稳脚跟，银梦需要本土化，这时它强大的吸收能力便展现了出来，“潮汕英豪传”，“恶俗”，“创人13”等一众大陆非主流小IP或直接被接纳进银梦圈，或加入它的关系网。然而银梦与re不同，始终保持着低调，也许它只是缺一个像泽野螳螂这样的优秀创作者。

（鼎盛时代雄踞第三的银梦）

*据称，在2014年左右曾经有过一次对银梦视频的大规模打击，在2015年年末左右得到恢复*

直到那个BB素材，“目力先辈.BB”在B站爆红。

吸收能力强对银梦这个亚文化来说，不是什么褒义词。

银梦吸收的众多的“分支梗”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粉丝，时间一久，随着每个分支和它们旗下的梗名气越来越大，它们开始从银梦中独立，然后被大众所熟知，玩梗。

这被银梦民称为“大势所趋”（dssq）。奥尔加·伊兹卡，杰哥不要，纷纷dssq。银梦民也只好放弃对他们的主权，毕竟银梦的最核心，也是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地方——gv还没有被大众发掘。野兽先辈的爆红出其不意的给了银梦民们沉重的一击——终于，本篇开始进入如今B站大众的视野。

（分支独立的重要节点之一——MMD咲姐不要）

来自gv，超越gv。对那些真正的银梦爱好者来说，银梦不只是一个玩完就丢的烂梗，而是一个小小的桃花源，有自己喜欢的角色，有自己喜欢的故事，有自己喜欢的二创方式。这样一群同好聚在一起，放下现实生活中的烦恼与身份，共同欣赏优秀的二创作品，互相用梗开玩笑，享受在浮躁世间得之不易的岁月静好，这并没有错。

然而同门师兄re的没落给了银梦民足够的警醒：出处本来就不怎样的亚文化小圈子不要试图挑战主流的底线。

在这样dssq的浪潮前，银梦民分成了左右派：左派希望像当年re民和如今狗粉丝试图做的那样，给不断涌入的新粉丝科普，教导他们“正确的玩梗”；右派则希望停止一切科普宣传，停止风评被害，将小鬼辱骂出道，以此来保护银梦的核心文化免遭“有关部门”的毒手。

（兄贵吧大佬隐之♂千阁的看法，更加完善的版本参见参考链接）

然而，两种方法都无法避免银梦开始被不断地发掘。银梦的本质本身就处于灰色地带，中国的社会底线留给它的空间并不多，更何况作为网络亚文化，阻止传播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所以，当来自本篇角色三浦的二创“憨憨猫”再次刷爆B站之时，一部分银梦民选择了沉默，静观事态变化。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银梦能够做到超脱于gv，为何还要畏手畏脚？为何不扬长避短，加入主流，向世人展现银梦优秀的一面？

很遗憾，除了社会主流无法接受，银梦最优秀的一个方面，正是来自于其的非主流性。

热爱的力量：银梦生生不息的源泉

大多数人很难理解为何这一小群网民会对一个来自于gv的亚文化如此热爱。很简单，大家只是需要一个身边的周遭以外的地方吐吐槽，追随点什么，让自己的生活添些亮色。

所以，他们尤其反感现实生活中最必不可少却又是真正恶臭的东西——钱。

大多数银梦创作者是非营利性的，他们为热爱而创作，为生草而创作，而不是为了流量，为了名声，为了钱而创作。而某些人则正好相反，他们认为，加点银梦素材可以为他们自己的作品引流，将只知到个一二的小鬼和标题党引导自己的视频下面，他们看到了自己喜欢的烂梗，兴奋一下，三连就交出去了。而真正的银梦民点进来了，看到如此，也就只剩下哀叹几句的份。

银梦和其旗下的多数小众亚文化共享粉丝，所以互相拥有一点彼此的要素无伤大雅。甚至作为“敌对教派”的re由于共通性，也可以适当出现在银梦二创中。然而到了一定的限度，也会有人刷“申oN”——适可而止。而为了盈利而创作的up主没那么多规矩，和用黑粉变现的孙笑川一样，有人进来看就是他们的胜利。为了将引流达到极致，他们将越来越多完全不相关的要素糅合在一起，团成一团，摆到餐桌上给缺乏乐子的各路小鬼享用。其中的代表作，就是泽野螳螂的《假面骑士京骑》。

然而下限远远不至于此，泽野螳螂至少还有技术力作为创作资本来引流，而很多糅合作品甚至没经过认真制作，单纯端上来就是为了引流，做标题党，这样其实和营销号钓鱼并无差别。而银梦民又能怎么办呢？无能狂怒耳。

没有人能剥夺盈利者创作的权利，更何况B站本身也是一家巨头公司，它也需要引流，跟上网络风气的热度，同时也需要遵守有关部门的规定。所以就出现了奇幻的一幕：Bilibili一面将脱胎自银梦的憨憨猫摆上首页，一面将有关于银梦的MUR猫创作限流，阻止真正凭良心制作出来的二创作品出现在人们眼前。

它有错吗？没有。

银梦民有错吗？也没有。

两者各自都有自己的正确性却又势不两立，最终只能是弱小的一方被强大的一方压死。

每当有一个小圈子发展到一定的规模，有两条路摆在这样的小圈子的面前：完全资本化或者完全爱好者化。

前者意味着将爱好交由资本摆布，不可避免的变质。

后者意味着进入山野打游击战，永远只能留在农村，难成气候。

型月选择了前一条，车万选择了后一条，两个IP都非常成功。

Bilibili选择了前一条，Acfun选择了后一条，前者变质出圈，后者风波不断。

孙笑川在被骂恰烂钱的同时，二创作品源源不绝。

re转入地下，时不时还有仰慕者回去瞻仰“远古遗迹”。

而银梦呢？缺乏真正的爱好者堵死了后一条路，gv的本质和松散的二创者组织也不可能让他走向前一条路。

银梦先辈在后一条路上拼命撑着，小鬼和盈利者则希望向前一条路突进。

两边各不相让，结局只能是爆破。

结语

本文兼具引流和探讨问题两种性质，具有鉴屑二象性。（大嘘）

不带立场来讲，银梦作为亚文化，已经来到了其在大陆继续发展的关键时刻。

它不可能像本土发源的抽象文化那样拥有广泛的受众，扬长避短，兼顾两者，以此克服资本与爱好者的矛盾。

而它也不想成为第二个re，在齐声哀叹中被爆破。

但仍存一线希望。

那就是像鬼畜明星“元首”那样，超脱“希特勒”的本源，形成一个大家所喜爱的，“元首”的抽象形象——超脱gv的本质，成为一个能被大众接受的，温和的形象。

也许这是唯一的，仍有可能性的道路了。

直到这一瞬间，仍然有小鬼在不断地刷着烂梗，仍然有盈利者在不断地发布引流视频，仍然有运营不断地削除银梦视频，也仍然有默默无闻的创作者和搬运者不断地上传，失败，再上传，也有喜欢银梦的一般男性，躺在床上笑出猪叫。

正如某先辈语云：这个世界依然在以人们捉摸不透的方式运转下去。

感谢他们为圈子的无偿付出。

也感谢读到这里的你，有耐心去了解关于这个小圈子的一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