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那些不得不出门工作的美国人(上)_风闻
全世界原全历史-一个让你多个角度解读世界的APP2020-04-10 15:11
编者按:受疫情的冲击,美国在3月新增失业达到了千万人口,有专家预计最终会达到2000万。而过去十年,美国的就业率稳步上升,在3月初达到仅为3.5%,创下近50年以来的最低纪录。
在这样的“失业大潮”面前,能选择在家工作并有良好卫生隔离条件的人,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奢侈”。毕竟,还有很多人没得选,有些是因为所从事的工作对社会运转至关重要,有些是因为绝不能失去仅有的工作和收入。

《纽约客》新一期封面,也向在疫情期间维系社会运转的人员致敬。灰暗时刻,一点微弱的光。
在中国疫情发生的时候,我们同样经历过这样的局面。
日复一日,这些普通人面对着严峻的现实,尽最大努力适应前所未有的变化。
以下是《纽约时报》记录的这些出门工作的美国人的故事。
空乘
切尔西(Chelsey),29岁
科罗拉多斯普林斯(Colorado Springs)

通常,飞机上的乘客会撞到我们,拽我们的裙角,摸我们的腿,用肘部碰我们的臀部来引起注意。当他们去洗手间的时候,你可以感觉到脖子上他们呼出的热气。这是一个亲密的空间。就像一个巨大的金属管道,每天都有人在里面咳嗽、打喷嚏、挖鼻孔。
现在,这一切都有点诡异了。我最近从橘子郡飞往旧金山的航班,有166个座位,经济舱里只有9个人。他们都分开很远坐着,中间隔着好几排,大部分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其中有些人戴着口罩和手套。人们不会点饮料,因为他们不想上厕所。他们不想要零食,因为不想接触别人。你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恐惧。
前几天,在两个小时的飞行中,我一共洗了20次手。我的手都快破了。通常情况下,空乘人员只在清理垃圾时才戴手套。但我现在戴着手套来开门关门,关头顶上的行李箱。我得开始自带手套了。医院的存货已经不足,所以航空公司的手套发光只是时间问题。我要为每个航段准备三副手套。我们是可以戴口罩的,但我还没戴,口罩也不够用了。我昨晚在网上看了一个教程,它教你如何把厨房毛巾折叠成三分之一,然后用橡皮筋把它固定在耳朵上。我可能会在下一班飞机上这么做。
现在到处都很安静。在机场,餐馆和酒吧都关闭了。有些食品摊还开着。小孩和成年人都戴着口罩和手套。一个穿着雨披的人走过丹佛航站楼。天空没有下雨。
在我中途停留的时候,旅馆里几乎空无一人。那天晚上9点左右,我们到达了杰克逊霍尔的一家小旅馆,我没有看到任何清洁人员。我自己把马桶座圈、冲水把手、水槽和水龙头都擦干净了。餐厅关门了,所以一些工作人员在27度的低温下走了大约半英里,到一个加油站买食物,那可能是个18小时前做好的热狗。那天我在去机场的路上买了一个鸡肉卷饼。没有微波炉,所以我只能吃凉的。现在很多酒店都不提供早餐。上星期我早餐吃的是之前剩下的比萨。最近我们收到航空公司发的一封邮件,说飞机上的餐食我们可以拿走些。我还有在额外带食物。
公众认为我们是愚蠢的空乘人员,但我们却是默不作声先接触到危险的人群。我们不是专门为大家端可乐的,服务乘客只占我们培训内容的1%。我们接受很多和警察、消防员、护士一样的训练。我们空乘人员也是9·11袭击中第一批死去的人。我们知道如何在90秒内疏散一架飞机的乘客。我们会灭火。必要时刻也得做心肺复苏。如果有人醉酒登机,我们要注意到。我们在第一线寻找家庭暴力和性交易的迹象。当我们按规定检查安全带是否系好,折叠桌有无收好时,我们也会检查每个乘客。现在,我们从飞行员那里得到了严格的指示,如果乘客咳嗽很厉害,我们会通知机长。如果任何人看起来病得不能乘飞机,他或她将被马上带下飞机。
让我紧张的是无症状感染和14天的潜伏期。但是我有跟大家保持距离。我相信自己的卫生状况,空乘人员都是爱干净的怪胎,这让我有一种安全感。我在空中飞行的时候其实还好。但是我在家里看到各种消息时,我感到很害怕。
我是一个离异的母亲,有一个3岁的女儿,通常当我回到家,我会去她爸爸家接她。或者她爸爸会马上把她带过来。现在我会告诉他先等等。我总是在车库里给我的行李箱喷洒消毒液,因为我女儿对灰尘过敏。其余的都是最近才开始的:如果我不得不触摸房子里的任何东西,我会试着用我的指关节而不是手指。然后我会脱下制服,把它放进洗衣机,用消毒水洗两个小时。之后再洗个热水澡。我会把行李箱里所有的衣服都放进洗衣篮,即使我没有穿的。我的前夫把车开进车库后,我的女儿跑了出来,伸着胳膊。我拥抱她,把她抱起来,告诉她我很想她,在我们走进家的时候,我会在怀里左右摇晃她。
我想让我的女儿知道谨慎和恐惧的区别。我仍然要工作,不仅仅是因为我必须工作,而且还因为我想告诉我的女儿,如何变得坚强。离开她让我很痛苦,因为我知道,我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回来,或者我可能会带着可能严重影响我们生活的病毒回来。但我希望通过这一切,她能看到我正在尽我最大的努力,我正在试图为她做到最好。
我妈妈做了31年的空中乘务员,她经历了9·11事件、SARS、寨卡、埃博拉病毒。但是她说这次比之前所有的那些都要糟糕。上个月早些时候,我们航空公司的乘务员之间的谈话,主要是关于人人都讨厌的新制服。现在是可以想着无薪休假和探亲休假的时候了。大部分和我一起受训练的舱内空乘都请了假。但是我有一个女儿,和一笔房贷。我热爱我的工作。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工作,而且我也不可能辞职去另找一份工作。现在没人在招聘。我要继续飞下去,直到飞机坠落下来。
药剂师
坦维尔 · 侯赛因(Tanveer Hussain),68岁
纽约州波基普西( N.Y. Poughkeepsie)

我在城市药品公司(City Drug)工作了15年。由于医生和病人对新冠病毒的恐惧,日常生活发生了变化。我们开出的处方数量增加了,因为人们害怕药会用完,害怕药店不能继续营业。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我注意到我们的一些经销商,对某些药物的发放出现了延期和限制。希望这种情况会有所改变。这个地区绝大多数是贫困人口,所以我们面对的是接受医疗补助的人群。我们会尽可能帮助他们。
作为一名药剂师,我的工作就是执行医生的命令。我们检查病人的处方,确认药品的名称和剂量。我们检查药物的方向和强度是否正确。我们保持所有患者档案持续更新,所以我们也检查处方是否可能对他们已经服用的药物产生负面影响。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会和他们的医生谈谈,让他们改变这种情况。我们分发药物,保持库存,不断地为病人提供信息。我们和病人讲很多话。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和保险公司谈判——药物可能不在保险范围内,或者病人可能不在受保范围内。这些到最后可能都是浪费时间,但我们还会做。上周来了些病人,他们需要买药,但是他们没有钱。我们就把药给他们了,说吃药吧,不用管别的。
除了给病人足够治疗一两个月的药物之外,我们还要处理好恐慌情绪,让他们平静下来。从我30年的经验来看,我知道病人总是希望药剂师能够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人们问我的主要问题是口罩、手套、酒精、消毒剂、氯仿和来苏尔消毒液。如果人们看到架子上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就会跑过来尖叫,“你们没有来苏尔了吗?”我能理解这种恐慌,所以我们必须很有耐心。我们会推荐任何我们能推荐的东西。店主经常从不同的地方订货,所以我们告诉顾客,“明天来看有没有货”或者“来之前给我们打个电话。”
一开始我并不担心新冠病毒,因为它听起来像是典型的流感。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更多信息,并且开始采取预防措施。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们把透明的塑料浴帘衬垫从天花板挂到柜台上,所以顾客站在一边,我们工作人员站在另一边。每次有人走到柜台前,我们都要求所有的技术人员用酒精擦拭柜台。我们的员工戴着手套和口罩。我们刚收到一批货,我们希望星期一能收到更多。我们计划告诉当地的紧急服务机构——比如消防站和警察局——如果他们需要手套和口罩,我们将免费提供。我们也在考虑生产小包装的手套和口罩,以便分发给有需要的人。我们在波基普西有相当数量的无家可归者,如果他们来到这家商店,会对他们有好处,我们会直接把东西给他们。我们身处在某种战争中,我们是这个团队的一部分。
我最大的担心是我已经快70岁了,而且我有心脏病。当我看到咳嗽或流鼻涕的人走到我们面前时,我会觉得紧张和担心。我知道,我的免疫系统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强大。我妻子并不那么担心,但她每天都提醒我要采取预防措施。她身体比我好。我一直戴口罩,也开始戴手套了。但是你知道,当我成为一名药剂师的时候,我就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提供服务,我正在这样做。
消防员
克里斯 · 里德(Chris Reade),36岁
加州贝尔(California Bell )

我们消防站的绰号是“痛苦之屋” ,是在这里工作的自己人起的名,因为我们接到很多救火电话。我们有覆盖到洛杉矶郡邻近的城市梅伍德(Maywood),库达希(Cudahy)和亨廷顿公园(Huntington Park)。我们站每天接到15到20个电话。我们负责非刑事紧急情况的应对工作;如果有人拨打911,我们也会应对。我们还有一个急救小组,所以我们提供很多紧急医疗服务,从接生到治疗心脏病。如今就像一个普通的流感季节,但它却厉害百倍。现在我们正在不断地扫描人们,以确保他们没有任何迹象或症状。每个人都有可能患病。
早些时候,一个星期五的早晨,我们有一个出现流感症状的患者,他出现了基本所有的危险信号。医院的护士想确认,病人是否发烧、鼻塞、流鼻涕、咳嗽,所有迹象都表明会有新冠病毒。这个人占全了。我们穿上了装备服,全副武装隔开在六英尺之外。穿衣(donning)与脱衣(doffing)是防护工作的重要部分,有具体的流程来防止交叉感染。我们每一步都做得很小心。如果病人检测呈阳性,我们不得不自我隔离,将自己与家人、同事和公众隔离开来。通常,医院会跟我们说的。但这家医院人手不足,不堪重负,员工当中也出现了感染。
我们穿上防护装备的速度更快了,因为在正常的流感季节,我们只戴手套。在过去的三天里,我们只接到了五六个电话。现在所有的装备服都是一次性的。如今我们每周都列一次用品清单,看看部门有多少防护服、口罩、手套和护眼用品。我们不需要时时刻刻全副武装去检查一个病人。我们只是试着留心,因为我们不知道这会持续多久。我们需要的东西目前都足够,但是如果接到电话的数量突然激增,那情况可能会马上改变,所以我们每天都省着用。
我们部门有几个人出现了症状。我感觉我也被传染了。我10个月大的孩子也出现了症状,一个月前我们送他去了医院,他住了两晚医院。那正是流行病在加州开始变严重的阶段。当时我们没想着多问医生。回想起来,我们那时可能都已经得上了。那是我得过的最严重的流感。我感觉很疲惫,喉咙痛,发烧,还流鼻涕。
在消防站,我们试着互相照顾。如果谁有点不舒服,我们就会说,回去待在家里吧。但我们其实也缺人手。在2008年金融危机后的经济衰退期间,我们为了省钱而减缓了招聘节奏,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恢复过来。现在在洛杉矶郡消防局有250个职位空缺,这意味着我们每个人必须做更多的工作。我们强制要求加班。如果在休息时间被叫去工作,这叫做“召回”。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尽管那可能孩子们的生日聚会和假期,我们还是会被召回。没有人想要被召回,但是现在任何生病的人都必须被送回家。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其余的人不生病。每天早上,作为机动队的队长,我打理队伍,谈论我们的一天,谈论我们要做什么训练,也聊聊时事。队长要检查手下所有的队员,如果有任何人出现症状或体征,我们会送他们回家。但是我们都没有接受测试。
在过去的三天三夜里,每天晚上我都睡了三个小时,而就是这三个小时也被电话打断了。我们接到了近60个电话,其中包括两起建筑物火灾。星期五有幢房子着火了,今天早上我们在梅伍德的一家小型精品酒店也着火了。我们本来能够把所有人安全地救出来,甚至还能救只猫。不过一个住户把猫丢下了。后来当我们挨家挨户确保房间里没有人时,就看到猫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所以我们把猫带给了她的主人。
很多人看到消防队员的时候,都想和我们握手,感谢我们的服务,但是我们试图与别人保持距离。如果一定要示意感谢,我们会碰碰胳膊肘。
外卖员
艾德文 · 奎奇(Edvin Quic),31岁
布鲁克林(Brooklyn)

我在布鲁克林送外卖已经三年了。骑自行车送货的我们,大多是拉丁裔。你知道的,来自危地马拉、墨西哥、委内瑞拉。我的朋友,其他的送货员,都只知道我的绰号。他们叫我 “穿靴子的猫”,就像那部儿童电影里的一样。这么叫是因为我个子矮,而且我总是穿大号的靴子。
我工作的公司是一家基于手机应用程序的递送服务公司。你打开应用程序,它会告诉你哪家餐厅可以买到食物,能送到哪个地址。现在,因为这种冠状病毒,我们每隔三四个小时就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短信:“把货物放在客户的门外”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请待在家里休息” “请戴上手套和口罩。如果你没有手套和口罩,不要使用这个应用程序”。
所有的外卖员都不得不去抢着买那些装备。到处都卖光了。我打电话给我的朋友:“你知道有什么地方还能买到口罩吗? ” 我搞到了一箱口罩。我还有一箱手套和一箱洗手液。现在我的生活日常完全不同了。我会擦我自行车的把手。当我去拿外卖时,我尽可能去卫生间洗手洗脸。我频繁换手套,每天换一次口罩。
我生活在纽约已经14年了。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起来像一部灾难片——空荡荡的街道,所有店都关门了。人流量大概下降了70% 或80% 。每个人都很害怕。你可以从人们的眼睛里看出恐惧。顾客们害怕我们这些外卖员,因为我们天天在外面跑。当我送货时,我会打电话给顾客:“跟你说一下,我把你的外卖放在大厅了。” 他们说,“那就把它放在楼下吧。” 也许五分钟后,当确定我肯定走了之后,我猜他们会下来吃饭。
通常情况下,一个小时内你要送四次外卖。当病毒刚刚出现时,我们每小时只送一到两次。但是现在,过了一个星期,我每个小时就能达到六七次。人们担心(州长)库默会让这座城市彻底关闭。但我得付房租,要付账单。我会尽可能长时间地工作,因为我确实需要钱。
我来自危地马拉城。我17岁的时候来到纽约。我是最先来的,然后我的三个兄弟也跟着我来了。我有五个姐妹还住在危地马拉。我的父母也在危地马拉,他们昨天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里他们恳求我:“千万小心。如果待在家里更安全,那就待在家里。”
我是单身。现在一个人住。总有一天我要在纽约组建家庭。在危地马拉,如果你工作8小时,你最多能挣12美元。然而当外卖员,我每天可以挣120到130美元。我常试着每个月给家里寄400或500美元帮忙,这样我的姐妹们就可以去上学了。
我想在纽约过完我这辈子。纽约是世界上最好的城市,这里是最好的国家。我喜欢布鲁克林,因为它相对比较安静,而且如果你需要去曼哈顿的话,离得也不远。我经常骑自行车。我没有车。如果你骑车穿过曼哈顿大桥,大概需要10分钟。那里很美。你站在河的上面,船在下面经过。有时候我会停下来,拍一张河面上的照片。
我在布鲁克林市中心工作。布鲁克林高地,公园坡——这都是我的地盘。很多有钱人住在这里。纽约人都很慷慨的。他们小费给得很不错。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在街上看到很多外卖员的原因。现在,随着新冠病毒的出现,小费都跟着涨了。我有次送一个三明治,得到了20美元的小费。
实话实说,我其实很害怕。我整天都在街上跑。和很多人打交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戴着口罩。我每天估计和一百个人说过话。这很危险的。当我每天醒来时,我就会告诉上帝,“请求主保护我。”
我骑自行车的时候,通常不担心。我的自行车挺耐用,带着个电动自行车的附件。如果你充六个小时的电,你就可以用六个小时。一些外卖员很害怕警察。但如果你遵守法律,他们不会给你开罚单,也不会没收你的自行车。即使纽约的交通状况拥挤,我也从来不担心会出车祸。但是新冠病毒是不同的。你可以看到街上的汽车,你可以躲着走。但是你看不到病毒。你躲不了。它隐身了。
急诊室医生
道恩 · 亚当斯(Dawn Adams)
Washington metropolitan area(华盛顿特区都会区)

几个星期前,我们这个地区开始出现病例,感觉好像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一旦关于冠状病毒的消息传到街上,越来越多的病人就走进了急诊室,情况变得相当混乱。但是在那个时候,在三月初的时候,我们只测试那些有中国旅行史的人。因此,即使病人有发烧、咳嗽、上呼吸道出现症状,但没有去过中国,我们也不会进行测试。下一个方向,就是测试有症状的人,调查是否有过病人的接触史,是否去过中国或意大利。当时这些措施我们认为挺合理的。我们是一个军事机构,当中大多数是现役军人、退休人员和他们的家属,他们经常在国际范围内出差。
在那段时间里,由于旧的治疗方案已经到位,我的一个同事在另一个急诊室工作,他看到了一个50岁的病人,咳嗽发烧,呼吸严重窘迫,但没有出国旅行,也没有过相关密切接触。尽管那个病人病得很重,需要治疗,但根据我们的筛选标准,他不能接受测试。在那时候,因为我同事的病人不算高危人群,所以同事没有戴口罩,他就这样暴露在病毒面前。后来他被隔离,不能再工作。
我后来去照顾他了,有其他人接替了他的工作。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我一次连续值班25小时,两次连续值班12小时,即将开始下一个12小时的工作。我知道我的同事感觉都很糟糕,因为急诊室的文化就是不能耽误任何工作。我们知道,如果我们不工作,别人就得为我们工作。自工作以来,我没上班的日子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我母亲生病的时候,我母亲去世的时候。生病意味着你已经做不好工作了,这是我们根深蒂固的观念。但是,如果有人不得已退出,你也要顶上,这点大家有共识的。
就在我的同事被感染并隔离的那个星期,我们发现了第一例阳性病例。在那之后,我们另有一位同事也被感染。另一位女医生不得不顶上。我这位同事的母亲生了很严重的病,身体非常虚弱,她一直在照顾母亲,所以很担心会传染给她。我深深理解人们必须做出个人选择,但我也非常非常害怕,在病例增速如此快的时候,失去更多的医生。我们机构现在有三个确诊病例。而这些数字只会继续增加。大约在第一个同事于3月11日的周末被感染的时候,我们推测华盛顿地区有大约60例病例。现在这个人数已经超过了1600个。
每一周,每一天,都会出现新的情况,这对我们来说已经再清楚不过,我们必须好好保护自己,因为我们不可以失去任何医生。我们有 N95 口罩,但数量不多,最近我们被告知,要省着用防护装备。我们之前就戴着口罩,进入认为有疑似病例的病房,但很快我们被告知,进入每个病房,都要戴着医用口罩。随着事态升级,我们现在被要求,整个轮班期间都要戴口罩。
我认为,对我们来说最棘手的事情之一,就是来自政府官员相互矛盾的信息,他们说每个人都能做上测试,都可以接受测试。但这不是我们得到的指令,这些信息已经引得人们自主要求检测,但如果他们没有症状或没有接触史,就会被拒绝。我的一些同事,被不能接受检测的病人痛骂诅咒。作为一个有色人种女性,我习惯于被质疑,或者被病人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医生? ”当我走进病房时,我会自然而然地说,“嗨,我是亚当斯医生。” 但是我理解,人们现在很绝望,他们需要答案,想得到帮助,所以我试着理解他们。我们的急诊室,只能容纳有限数量的人,他们却还把我们当作初级护理。因此,在如今一切的混乱中,我们仍然在治疗从喉咙痛到哮喘,胸痛和中风等各种疾病。但是这些病人和那些可能带有新冠病毒,以及想要接受检测的人都混在一起。
我们的检查室之间通常只有一层薄薄的窗帘隔开。我们机构只有一个负压室,在那里空气不会流通到其他区域,你可以把高风险的呼吸系统疾病患者安置在那里。我们原以为负压室是一个可以区分高风险人群的地方,但由于潜在病例太多,来看病的人太多,这个方法行不通。所以很麻烦。我们如何才能区分所有人,不增加他们的风险,也不增加我们医护人员的风险?为了解决接受测试的问题,我们机构现在在急诊室外搭起了一个帐篷,在病人进门之前对他们进行预先筛选。
急诊室的文化就是我们不能停下来。这也是我选择急诊医学的原因之一。我是一个喜欢亲力亲为的人,我发现站在第一线,做那个第一个把手放在病人身上让他们稳定下来的人——这本身就是对我的回报。在我的工作中,我们没有指定的休息时间,也没有午餐。你做你的工作。你一边看病人一边在办公桌前吃饭。如果你真的没有忙晕,你会试着休息一下,希望能去趟洗手间。现在情况还是一样,但是就是变得更紧张了,所以当我有工作要做的时候,我没有时间去恐惧。
我真正担心的是我的儿子。我是这个10岁孩子的唯一监护人,他的学校还刚刚放假。学校就是我孩子的托儿所,所以我不得不匆匆忙忙的,特别是因为我经常需要在各种机构来回奔波。我有两个保姆,但我不知道,如果政府封锁交通,他们不能照顾他,我该怎么办。我也让他的处境变得危险,也不想增加保姆的风险。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年轻人得新冠病毒肺炎的风险被大大低估。这意味着我必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来平衡家庭和工作。这是很大的压力。我知道我自己现在面临着什么,我也读到过医护人员感染和死亡的报道。所以我尽力保护自己吧。我差不多每天要洗手5000次,清洗接触的所有东西,一直戴着口罩。但是我也很清楚我的使命是什么。
外展工作者
妮基·格里加鲁纳斯(Nikki Grigalunas),41岁
芝加哥(Chicago)

我在芝加哥的 Thresholds 组织做外展工作,所在小组负责的区域大致占到城市的三分之二。我们需要找到那些露宿在外的人,带他们去吃午饭,去医院或者社会保障管理办公室寻求帮助。慢慢地,这些人才会逐渐吐露自己真实需求。如果我们发现,这当中有人真的无家可归,或患有精神疾病,我们将会再次拜访他们。(注:外展工作是指一个组织对所在社区提供信息或是帮助,此处的妮基主要负责寻找帮助流浪在外的人)
新型冠状病毒改变了大家以往的工作方式,人人相遇都需保持6英尺的安全距离。 在这条准则的影响下,我们不会再带任何人去吃午饭,也不会贸然带人去看医生。但这项工作的准则还是不变的,我们希望确保他们生活中遇到的任何问题,都能及时被解决。“嘿,我的睡袋湿了,能再要一个吗? ” “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而且,我们仍在持续留意那些正在接受药物治疗的人,观察他们药物治疗的进展。这真是关乎生存的大事。
不久前的一天,我们小组在早上出勤,我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在公园里,我发现了一位在外露宿的男人,他栖身在雨蓬下,那是他的常驻地点。见面后,我们马上为他带去了食物:麦当劳9号套餐。我们随后简单聊了下冠状病毒的情况,他倒不对社会隔离感到陌生,受心理疾病的困扰,独居生活对他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麦当劳关闭了它的堂食区,这点着实不便。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来说,他们将无法像往常那样,使用快餐店的卫生间,简单取暖,要杯热水,甚至来这儿点餐都变得有些困难。面对这种情形,我们外展工作者开始分发瓶装水,因为那些流浪者们在此刻很难找到饮用水。
如果我说,自己全然不在乎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当我身处这片战场,脑海中唯一闪现的事情,就是去帮助那些更需要帮助的人。我们要确保有人照看他们,我们满怀信心地投入其中。他们蜷居桥下的日子,不会因为你是初次发现,就代表着它才刚刚开始,或许,他们已经艰难地过了五六天;也不会因为你的出现,就立刻终止。这就是社会工作的首要原则,我们不会置之不理,我们只是出现在那里,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