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干面，一顿过早，那是武汉重燃的烟火气_风闻

4月8日凌晨，武汉重启。

前些天听说，蔡林记一小时卖出了400多碗热干面，这大约是武汉恢复元气最生动的画面。

在武汉生活过一段时间，对热干面免不了真香的。如果没有，那就是待的时间不够长吧。如果依然没有，大概是反感芝麻酱或者加碱面条的味道，又或者干脆不能接受干拌面的模式。

都是干拌面，武汉热干面跟老北京炸酱面大概是两个极端：

热干面的酱料就是芝麻酱加水调一下，怕是比涮羊肉的蘸料还简单。而炸酱面的酱，除了黄豆酱和五花肉之外，别的配料五花八门，大概每个人都有一套做法，也都声称，自己秘制的酱料颇有门道；

热干面的配菜……如果酸豆角和萝卜丁算配菜的话，用量比葱花多得有限，花生米可能已经是最昂贵的配角。炸酱面的配菜，嚯，豆芽菜，黄瓜丝儿，萝卜丝儿，黄豆粒给你摆好几碟，够炒一盘菜了。

所以都是面条，也同为干拌面，吃碗热干面和吃顿炸酱面完全是两码事。武汉人把早餐叫做“过早”，这形容再贴切不过了，一个“过”字，既说明这是个必不可少的重要流程，又说明这是个“一嘴带过”的事儿。

但吃碗炸酱面好像就不能“一嘴带过”了，因为服务员小姐姐把一碟碟配菜端上来，你再把配菜拌在一块，这个讲究少不得，就只一碗面条，仿佛能吃成一顿正经的大餐。

甚至你自己在家做一道炸酱面，也比做一般的面条动静大，因为炸酱香气的浓烈，几乎超过了任何炒菜，伴随着五花肉的滋滋声，穿过厨房飘到客厅，提醒着你有好吃的。这通常是一顿晚餐，因为在家做饭的话，只有晚餐才愿意多花功夫。

但你根本不会在家里去做热干面，去楼下买，方便，味道还更好。

当然了，这需要你在武汉。

我这么一说，好像相比炸酱面，热干面就很对付似的——当然不是，炸酱面能吃出讲究，热干面也有它的仪式感。

热干面是可以走着吃的，一双方便筷子，一个纸碗，一包纸巾，吃完后擦掉嘴角的芝麻酱，极致简约，极致快捷。如果食客想在早餐吃碗面条，那么热干面可能就是终极答案了，因为它的特点完全就是为早餐准备的：

没有汤水，没有太多配菜，意味着携带方便。当然，边走边吃伤形象，但你可以买完拎着到公司去吃，如果你捧一碗汤面就很难办到。甚至，一个人可以携带几碗热干面，对于喜欢让同事、同学帮带早餐的懒人来说，这是完美的属性；

便宜，在我记忆里，热干面还是1~3块钱的售价，当然，那是很多年前了。碱水面条+芝麻酱+酸豆角/萝卜丁+其他简单配料，做起来非常快，不会让你久等。有一次回武汉，发现一款配有酱牛肉的热干面后，深怕他们的创新毁了前程，早餐最重要的还是简约，别学煎饼果子越夹越多的路子；

以及，它是热的。有温度的面条填满早上空置的肚子很暖胃，这点是凉拌面比不了的。

只要在武汉待上一段日子，你很难不习惯有热干面的生活——只要你吃了第一碗后并不觉得抗拒。热干面不是猎奇尝鲜的特色小吃，更不是烤鸭这样的，需要正正经经地坐在饭店里，等着大厨在一旁忙活的大菜。小吃或者大菜，你都只会偶尔为之，形不成习惯。但热干面却是一顿日常的早餐——在武汉无处不见，跟蛋酒、豆皮一起，成为了武汉早餐届的三巨头——在店铺里，它跟小笼包、豆腐脑、豆浆油条处于一个列表之内；在外卖摊位上，对标的是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这样赫赫有名的早餐届“名吃堂”成员。这意味着，只要你在武汉，你很可能会无数次去吃，让这种味道日复一日的留在你的舌头上，并反复提醒你记住食用它们的场景，那可能是东园食堂二层，韵苑食堂一层或二层，东门外的红油热干面，或者教工食堂的热干面+豆浆。蔡林记其实不重要，户部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碗可以在上课前搞定的面条。

当饮食成为一种习惯时，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了。当生活重复了几百次，总会有一些记忆，是早餐时吃着热干面发生的，比如……这就不能多说了。

热干面更无解的地方，是一旦你离开了湖北，就不太容易吃到它——你要在河南信阳当我没说。在北京当然能找到吃热干面的地方，湖北菜的饭店都有，也有一些小门店卖，但这种小门店的热干面，多半是买的现成酱料，酸豆角和萝卜丁都没有，简直缺了灵魂。好不容易在公司附近发现一个从酱料到点缀配菜都没槽点的地方，开了一年，还关门大吉了……

你可能会说了——你看，热干面要是真的这么好，门店怎么会关门大吉，进一步讲，为什么热干面始终无法摆脱地域局限性，走向全国呢？

因为作为早餐，开门店本来就有局限性。热干面不是黄焖鸡和沙县小吃，中午和晚上卖什么？顺理成章的，就要卖其他湖北菜，那么多半就演化成湖北菜馆了，综合性菜馆就不可能普及化。

如果只是摆个摊呢？热干面需要一口装满水的热锅，摊车的机动性远不能与鸡蛋灌饼和煎饼果子摊车一口铁板为核心来得轻便——轻便的意义，你懂——普及率自然比不上。

兼顾成本和安全性呢？那就是小街小巷的小门店了。这就是土生地方小吃的舞台，一个地区，有一方霸主。

当然了，只要用心找，总能找得到的，问题是，刻意找到一个吃热干面的地方，跟随处可以顺路吃到，那又不是一个意义了——这背离了热干面作为可以走撸、可以随手带饭的快捷早餐的精髓，内涵就变了，跟隔壁的重庆小面、陕西凉皮和河南烩面，没有了本质上的区别。

热干面是一种习惯，之于身在湖北的食客，拥有不同寻常的地位；热干面又是一种地域的饮食，作为早餐，他没有如煎饼果子和鸡蛋灌饼一样红遍大江南北，反而让它变得特别，因为那是只能属于在湖北生活过的人，凝固在记忆中的味道，更加值得纪念。

习惯的，地域的，那么，它就是文化的。

一碗热干面，一顿过早，那是武汉重燃的烟火气，那是平静祥和生活回归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