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方方与普希金的关系,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朱大可先生_风闻
吴打-2020-04-05 18:16
就方方与普希金的关系,有不少问题想请教朱大可先生
我看的书不多,没什么理论水平,只能对一些简单的问题做出简单的判断。比如,方方说文明不在于别的,在于对弱势群体的态度;人生来平等,是个常识,等等,我觉得都有问题。我认为方方对文明的理解是狭隘的,人生来平等也不是常识,而是一种主张、愿望和理想。抛掉百分之九十的内涵来理解文明,我觉得是一个不应该犯的错误,把常识和主张、理想混为一谈,也有荒谬之嫌。常识是一种最简单、最基本、最普遍的知识,是一种不用为之奋斗的事实,就像火不用靠愿望和奋斗来变烫;粪坑里的屎,也不用靠愿望和奋斗来变成不言而喻的臭东西。
我说了,我看的书不多,但是也看了一些书,其中一些书还相当费解,比如海德格尔的书。但是迄今为止,我可以非常诚实地说,我从未像看朱教授的文章那样,看得如此不安和惶恐。因为我发现,我的脑子根本无法适应他的知识范畴和思想体系。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我至少能靠误读自认为理解一二,而朱教授的文章,看得我像个脑残和白痴。限于天资,我永远无法达到朱教授那样的智力和理论水平,但是我很好学,而且性子急,所以,今天,我会向朱教授讨教很多问题。
文章的第一段:
“新冠肺炎的全球爆发,打破了实体空间的高度疏隔。人们借助互联网链接融入陌生社会,架设起临时的传播链共同体。尽管这共同体稍纵即逝,但它终究可以成为一种道德化叙事,融入宏大历史的总体性记忆。方方日记是这方面的另一范例,它实现了一名女作家跟整个良知社会的辐射式链接。”
第一句我就不明白,“新冠肺炎的全球爆发,打破了实体空间的高度疏隔。”朱教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新冠爆发之前,实体空间是高度疏隔的?不知道对不对,我理解的疏隔就是疏离和隔绝,所谓的实体空间,就是地球,即我们生活的世界。因此,你的意思是说,在新冠之前,我们的世界是高度疏离和隔绝的,也就是说,我们这个世界,在这之前是没有人员来往和思想交流的,或者说几乎没有来往和交流;西方和东方高度疏离和隔绝,彼此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吃什么和做什么,仅仅靠“高度”之下的一个狭窄的“低度”空间,比如谣言和偏见,来相互“了解”。而新冠病毒的爆发,终于打破了这种疏离和隔绝,让彼此看到了“真相”和事实。我不知道朱教授是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是的话,我虽然愚钝,但我觉得您说的不是事实。我的看法是,在新冠之前,不是说一年前,十年前,而是推至鸦片战争时期,也就是一百七八十年前,世界就已紧密联系在一起。那时候,英国人就知道中国人留着辫子,形容猥琐,愚昧无知。
接着往下看。“人们用互联网架设了一个传播链共同体”。这倒是事实,但是何以这个共同体又转瞬即逝?又是什么道理,什么逻辑,让这个消失了的共同体成为了道德化叙事?我现在的懊悔几乎无法言表,之前我为什么不好好用功,多读点书,好让我现在有足够的智力和知识,来理解一个事实上一直存在,但又神奇地转瞬即逝的互联网共同体,如何更加神奇地变成道德化叙事?我根本无法理解这样一个消失了的共同体与道德化叙事的关系。还有,我多少能理解宏大历史和总体性的意思,但是,这种道德化叙事,何以在今天就融入了历史记忆?难道我可以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当成历史记忆?如果可以的话,鸦片战争的记忆又是什么记忆?所以,我想问问朱教授,你是否也有点心急,是否跑得太快,比我们任何人都提前跑到了未来,然后下了一个本该由未来下的结论?我的意思是说,这种道德化叙事有没有融入历史记忆,要由后代的文学家、史学家、理论家来决定;或者,如果我不放心这些知识分子,我觉得应该由后代的老百姓来决定。
最后一句,“方方的日记是这方面的另一个范例,它实现了一名女作家跟整个良知社会的辐射式链接。”请原谅我的较真,在你提到方方之前,我没有看到你举什么别的例子,所以,另一个范例,从何说起?此外,实现了与良知社会的辐射式链接,又是什么意思?到底是现在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良知社会,还是另有一个良知社会?如果眼前这个社会,也就是你我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良知社会,那么,方方的日记是否显得多余?如果是指另一个隐蔽的、没有实现的良知社会,那么,第一,辐射式链接究竟是什么样的链接,难道还有无数个良知社会,像轮子一样围着一个无良知的社会?第二,方方的日记更成问题,因为她的日记引起了巨大的分歧和争议。我的说法不一定正确,我这么认为,一个人如果出于良知来看问题,不可能引来那么多同样有良知的人的反感、厌恶和“攻击”。
第二段
“方方的现场叙事,引发出一个更为广泛的议题,那就是作家在巨大灾变中所扮演的角色。我们看到的事实是,作家通常被分为三种类型。第一是歌德型,这类作家负责赞美苦难,把民众引向幸福和快乐的感受;第二是揭示者,这类作家负责说出真相,尽管冒着某种被xun诫的危险;第三类是审判者,这类作家试图对事件、人物及其象征意义作寓言式的裁决。”
首先,作家在巨大灾变中所扮演的角色,这个议题,广泛到什么程度,你没有说明;是你们的圈子里在广泛讨论,还是全社会在讨论。你们圈子里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但是我一刻也没有脱离社会,并没有看到社会上有什么广泛讨论。还有,你说是方方引发了这个议题,我也有疑问?我已经记不真切,但是我好像在什么文学理论中看到过,由于作家的出身、经历、思想、气质、智力、趣味不同,所以作家看待问题和表现问题的方式会有差异,但是社会对不同的作家有一个相同的要求,即,作家应该做社会的良心。这不需要前提,不管有没有灾变,作家都应该从人性、愿望、事实出发,去反映人与社会、文化、习俗、政治的冲突和矛盾,如果某些人允许的话,还有美好的东西。当然,在这样做之前,有一个与事件无关的前提会得到强调,就是写东西要有良知。这是个限制,是为了限制那些自诩社会良心的作家胡言乱语。良心不是标签,是一种必须经得起良知检验的实践。这种实践需要有懂得什么是常识的知识,要有正确理解概念、正确判断事物的智力和理解力,还要有常人不具备的深度经验。这种经验是为了弥补一般经验的不足,好让人们在苦闷、痛苦和绝望之中,看到希望,得到慰籍。
我注意到,你划分作家类型时,用错了一个词,你应该说我,而不是我们。我虽然愚笨,但是我觉得文学还有更多的类型。当然,我不具备你那种杰出的概括能力,说不出什么规格和类型,但是直觉告诉我,普鲁斯特和博尔赫斯不会对你的三分法感到满意。此外,我不知道你在用歌德二字时,是否因为疏忽忘了引号。你也许应该丢掉一点小聪明,直接说歌功颂德型,否则的话,你对歌德的定性就有点不负责任,也会让我看轻你的脑子。尼采尊敬歌德,他把赞美苦难当成奴隶的道德,这是他深恶痛绝的东西。所以,如果歌德赞美苦难,尼采却推崇歌德式的心灵,那么,你是不是想暗示大家,尼采是个傻子?
第三段
“方方无疑是罕见的第二类作家。她身居病毒爆发的原点,以女性的敏锐和独特的勇气,在众所周知的语境中,尽其所能地讲述“围城”中的事实和感受,独自建造起一座虚拟的互联网哭墙,并提供了一种罕见的中式奢侈品——真相。”
你说方方敏锐,指的是什么,是及时还是迅速?还是说她能从习以为常的事情中发现问题?我得为我可能有的片面性道歉,我只看过她几篇日记,毫无兴趣,因为我看到的都是道听途说的东西,以及事后漏洞百出的议论。你说她有独特的勇气,我也不同意,我不觉得写这样的日记需要勇气,因为我不相信她会有牢狱之灾,会因为写了几篇日记,就丢了性命。
我大概能理解你说的“众所周知的语境”,你的意思应该是人们不能畅所欲言。对此你我的观点一致,我对官方这种不自信的嘲笑和厌恶比你更甚。但是,我觉得你在此又用错了一个词,这不应该叫语境,应该叫不宽松的语言环境。语言环境和语境两个概念看似离得很近,其实离得很远,不应搞混。套用你的说法,前者是实体空间范围内的事,后者是文本范围内的事。
“方方独自建造了一座虚拟的互联网哭墙,并提供了一种罕见的中式奢侈品——真相。”我得再次承认,我惊人的愚笨,我就算能想象这么一座子虚乌有的哭墙,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真相对中国人来说是奢侈品。所以,我得请教朱教授,你指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不是要为难你,好像要试试你有没有方方那种说出真相的勇气。事实已经证明,方方说出了“真相”,到现在平安无事。我的问题是,她究竟说出了什么真相,我为什么一无所知?出于理论家的高傲,也许你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尤其是疫病期间的真相。是不是地方政府和美国政客一样,知道疫病的危害性,故意不加防范,不采取措施,好让一部分人死掉?我认为如果有什么真相,这就是真相。我不认为政府应对失误带来的损失同我理解的真相有什么关系。因为,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早在方方揭示之前,大家就心知肚明。也许还有更多的真相,但是既然方方揭露了,我却看不到,说明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你用错了真相一词,要么是我笨?如果是你用错了词,那么,我要提醒博学的教授,你要重视这个问题,因为方方和另一个作家,曾把用错词的问题视为落到汉语上的次生灾难。你作为一个杰出的理论家,无论如何应该避免这样的灾难在你的身上发生。我有一种担心,因为在你的文章里,我已经看到了这种灾难的苗头。
第四段
“但这完全不符合某些人对第一类作家的期待,也不符合另一些人对第三类作家的期待。人们已经发现,在中国大陆,第三类作家还没诞生,第二类作家凤毛麟角,只有第一类作家四处可见,犹如爬满宫墙的苔藓。”
这一段我能看懂,但是我几乎不看中国作家的书,不知道中国作家的现状,也不知道你这样说,方方以外的作家是否答应。
第五段
“更为吊诡的文化原理在于,任何一种文本、思想、事件或现象,你总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找到它的相似物。历史学家最喜欢谈论的是,一个新文本和另一个旧文本之间的“复调”关系。”
我的困惑已经无法遮掩,几乎要呕吐出来。如果任何一种文本、思想、事件或现象,总能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找到它的相似物,如果这是一种文化原理,它怎么可能是吊诡的?任何、总能、原理,它们如何吊诡地联系在一起!朱教授,如果你发明了自己奇特的理论,赋予了吊诡新的含义,那么,请你宽恕我的无知,一定要耐心向我解释。
我不懂什么是复调,我估计是两种事物有所回应、有所呼应的关系。我也不知道历史学家最喜欢谈论什么,据我所知,搞文化比较的学者似乎更喜欢谈论这个话题,当然,我对知识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说不定历史学家和文化比较学家已经合并。
第六段
从这一段开始,难以置信,朱教授引入了普希金。很惭愧,我没有看过《乡村女医生》。所以,过几天,等我看过之后,我再向朱教授请教,方方的日记和普希金的戏剧到底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在网上下单,买了普希金全集。可以说我心急如焚,心头甚至升起了对自己的无知的仇恨。因为,如果我读过《乡村女医生》,我就会明白方方和普希金到底有没有关系;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不知道我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过,要受到这样的打击?一个我无比敬重的作家,居然会和一个我鄙视的作家联系在一起,什么样的天灾人祸,或者什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让这种荒谬的事情发生?我但愿普希金瞎了眼睛,在他一无所知的复调关系中 ,曾用他那双高贵的手触碰过方方吐过痰的纸巾。这虽然让人恶心,但是,如果在这种跨越时空的可耻的复调关系中,普希金真的和方方走到过一起,那么,我不会责怪揭示了这一真相的朱大可先生,我会放弃对普希金的热爱,然后怀着一种彻骨的迷茫,再也不相信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