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并不比那些牺牲的消防员更专业_风闻
挪威TALK-挪威TALK官方账号-追求基本的道德与健全的常识2020-04-01 18:51
文 | 挪威
这是新90后早起推的第 263 篇文章
今天的头图，我特意让址鑫找了比较模糊的，我想，这更接近火场真实信息。性命攸关的时候，即使是摄影者，也不会有足够的定力与忍耐力，专门去拍一张特写。
他们是人，他们会有恐惧，仓惶，惊恐，当然，也有作为人的职业感、使命感，而作为常年与山火打交道的专业消防员，他们同样具有专业能力。
所有这些因素，构成他们在面对山火时的判断。
《人民日报》的报道，西昌山火，已经造成了19位消防人员死亡（其中18人为专业扑火队员，另外1人是林场职工），这是一则万分悲痛的消息。
如果你还记得，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凉山山火，因为爆燃造成了30位消防人员死亡。
接着，在这条消息下面，我发现了不少指责与质问的声音，大概意思就是：
为什么去年死了30个人，今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又死了19个人，究竟什么原因？这已经不单单是问责就能解决了！为什么一定要救火？难道不能不救吗？什么样的财产能比生命更重要，他们可都是90后的孩子呀！
我看到一些作者也写文章发出了同样的质疑。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痛，19，不是19个数字，是19条鲜活的生命，他们的背后，还是19个家庭。
穿上衣服是战士，但脱了衣服，都是家里的年轻人，如你如我，如任何90后，在这个年纪，他们本不应该有如此命运。
但我还是认为：
在扑救山火这件事情上，你并不比那些牺牲的消防员更专业，也不比他们的领导更专业。
新闻领域，有个词，叫「在场者」，意思就是当事人，或者距离当事人极近的人，只有他们才能真真切切地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相不只是传递给外界的能看得见的信息，还有哪些看不见的东西，情绪，慌张，思考，人的性格，家庭背景等等。
事情的结果，和这些东西，也会息息相关，它们是冰山隐藏在水面之下的部分。
《萨利机长》这部电影里，萨利驾驶飞机起飞后几分钟内，就遭遇鸟群攻击，双引擎失去动力，后来萨利迫降在哈德逊河，虽然无一人死亡，但还是遭到官方调查组的质疑。
官方调查组通过机器模拟驾驶和电脑计算得出的结论是，以当时的情况，萨利完全能够驾驶飞机降落在纽约另外两个机场，而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迫降在哈德逊河。
官方隐藏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为了显示自己牛逼所以做了这么一件疯狂的事情。」
在听证会上，机器模拟的画面被公开。模拟画面显示，能从容的驾驶失去动力的飞机，降落在两大机场。
萨利看完后，平静地说道，机器模拟之所以能显示飞机可以从容降落在机场，因为那是机器模拟，他们似乎早就知道飞机会出事，而且训练有素，能迅速处置一切，调转机头，往机场飞过去。
萨利的意思是，当时他面临的，是应急训练也从未碰到的双引擎时效，他是个机长，但也是个人，在那种情况，同样会有慌张、恐惧，紧张，需要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决策，而这是一个过程。
官方预留了决策过程，35秒，再启动返回降落机场的操作，结果显示，无论准备迫降在哪个机场，都失败。
萨利的选择，及时、果决，他的专业驾驶能力举世无双，所以才能安全迫降在河面。
对于很多事情，我们可以评论，基于事情更多的知识与了解，也可以发表观点与立场，我们能无限逼近真相，而其实不可能真正经历真相。
实际上没有机器能模拟出在场者经历的真实情况，其它人也无法体验。首先，你的专业能力就不及他们，其次，在生死抉择的时刻，你也不了解那种复杂的情感。
几年前出去旅行的时候，路过西昌。
当时从云南往泸沽湖走，泸沽湖往成都走，中途在西昌住了一夜，恰好也是三四月份。
西昌是一个什么城市呢？这么说吧，林子都长到城市边上了，森林覆盖率很高。
三四月的西昌，基本不下雨，风大，更要命的是，干燥。我走在西昌的大街上，都能感觉到烟熏火燎的味道。
按照西昌市政府公布的数据：「3月以来，西昌进入干风季节，晴热天气异常，湿度仅为5%——10%。」
晴天、风大、林子茂密，湿度又极低，这都是山火爆发的因素，一个烟头，甚至雷劈一下林木，都可能造成一场火灾。
林子大，火灾蔓延得更快，规模更大。这次的西昌山火，都烧到了城市边上，烧到了道路两旁，加油站旁边。
那么问题来了，救不救？
旁观者总是很容易做出决策，救，火势这么大，都威胁到城市生存了，当然要救；不救，没有什么财产能比人命重要，消防员的命也是命。理由都很充分，而且正义。
在场者不可能这么容易做出决断，不救，一座城市几十万人的身家性命，哪地方主政官员能轻易说不救？救，而从上到下，谁又想看到消防员牺牲？
当然，我不是来回答这个问题的，我的意思，无论如何，你并不比在场者，那些消防员更专业，而下命令救火的官员，他们和你一样，并不希望任何消防员牺牲。
一些奇怪的现象同样发生在其它领域，很多人认为自己比法官更懂法律，比医生更懂手术和治疗，比科学家更懂科学。
舆论裹挟法律，网民网络暴力科学家，甚至一些阴谋论（比如关于武汉病毒所的阴谋论，关于高福院士的阴谋论等）甚嚣尘上。
人不能认为自己全知全能，不能把自己当神，这很可怕。
没有人是神，没有任何一种个人的法则适用于所有人，个人的道德律适用于全社会。任何个体，都有局限，看不到全部的事实，无法经历所有曲折。
这就是谦虚的含义。具体体现是：
我并不比那些身处其中的人更专业，我并不比世界上绝大部分人更有良心。
你承认自己专业的局限性，才会主动搜集资料，去了解，去接近；你承认自己道德律的局限性，才能理解在场者，减少攻击，减少道德绑架。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职场与家庭，以及男女朋友相处，你并不比对方更珍惜这份感情，可能是你忽略了对方付出的方式。
如果真的哪一天发生了一场大火，决策者决定不救了，认为消防员的牺牲没有意义，此时，希望你也不要攻击，谩骂。
我还记得，2008年，刘翔临时决定从奥运会退赛，他承受了不可想象的攻击和网络暴力，但骂人的人可能意识不到，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跑完比赛，拿到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