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抗疫的政治经济学（五）_风闻

美国股市正在经历2008年经济危机以来最大的滑坡。在星期一熔断之后，星期二有抄底的入场，价格有所回升。副总统彭斯在傍晚代表白宫发表新的抗疫方针。据CDC主任Robert Redfield透风，美国部分地区已经错失围堵新冠的窗口，进入缓解阶段，在某些地区，进入高度缓解状态。原话是：In general, we’re in a containment, blended mitigation. In some areas we’re in high mitigation。用大白话说，在很多地区就是病例已经超出“可防可控”了，在部分地区对现有病例的跟踪和密接人员处理已经崩盘了。

Robert Redfield还说到，因为今年流感流行较晚，医院病床已经占用95%，只有有限的应对能力了。对了，根据中国的研究数据，新冠的传染性2-3倍于普通流感（略高于西班牙流感），致死率则至少10倍于普通流感（西班牙流感时代没有抗菌素，致死率不可比）。相信彭斯讲话后，美国股市还将迎来又一轮雪崩。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美国经济可能进入萧条的风声就一阵紧似一阵，当时的驱动因素是贸易战。贸易战好不好，资本家最知道，所以每一阵美中第一阶段协议的风声传来，股市都是一片雀跃。但协议最终签订的时候，飞来一只大大的黑天鹅：新冠。

美国官方还在期望中国兑现协议承诺，中国可能在需要的方面会继续兑现承诺，但天灾属于不可抗力，中国承诺如果不能照单兑现，谁都不会意外。美国经济界早已把这作为既定事实了。但现在这已经是最不重要的问题了。

新冠本来已经极大地抑制了中国的需求，导致世界性的能源和原材料价格下滑。沙特与俄罗斯谈不拢，两家削价倾销石油，试图把对方挤出市场，夺回油价定价权，但导致世界性石油价格雪崩，进一步抑制了大宗商品的价格，使得很多国家的经济都陷入困境，使得需求缺口蔓延到全世界，导致进一步的价格滑落。

经济危机可以由股市崩盘、需求崩盘或者大宗商品价格崩盘触发。这些是相关的，但又不是相同的。然而，互为因果的三管齐下的完美风暴几乎肯定导致大萧条，眼下就有这样的危险。

如果经济危机果然爆发，中国不可能置身事外，但中国首先走出新冠危机取得了时间上的先机，中国经济生态圈也决定了中国可以通过内生循环首先走出危机。疫后的报复性消费肯定对中国经济是一个强刺激，这会带动一些进口，甚至带动出国旅游（如果主要旅游目的地的新冠威胁解除的话），但主要的获益还是中国国内经济。中国的宏观调控手段也远远多于美国：国债水平没有那么高，利率和储备金还有下调空间。2020年的中国GDP增长率掉一两个百分点是很可能的，但中国的起点高，从6%掉到4%，对中国就是惨跌了，但还是高于美国的“旺年”。这不是经济总量低起点的时代了，中国经济总量按照名义GDP也差不多占美国的70%，实际上应该在PPP和名义总量之间，不小了。世界性的大宗商品价格滑落还有助于降低以制造业为本的中国经济复苏的成本，可能是重大利好。

中日韩在共同应对新冠中，取得了良好的合作和互信。接下来中国的口罩和防护服生产转入高速，开始有余力援助友邦了，韩国已经开始得益，日本如果需要，肯定也能排得上号。韩日经济也将受到新冠打击，而中国的复苏正好拉上三国抱团取暖，如果能借机推动中日韩自由贸易区，那就更加理想了。

伊朗作为一带一路上的重要节点，也作为新冠的重灾区，正在受益于中国的大力支援。救人一命是很攒人品的。伊朗官方和民间对中国的态度一直是游移不定，充满实用主义。但新冠可能成为转折点，在世界抛弃伊朗的时候，中国伸出援手。中国与巴基斯坦的铁哥们关系也是这样建立的。一带一路的发展对中国未来的发展可能比欧美关系还要重要，但这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美国就不同了。大宗商品价格下降对制造业缺口的美国没有太大的作用，随着中国需求的恢复，消费品价格未必尾随大宗商品而同步下滑，但美国以页岩油和农产品为主力的大宗商品价格受到的抑制是切切实实的。美国的经济增长本来就不高，贸易战对经济的抑制作用已经冒头，债台高筑，利率垫底，再被三管齐下的经济危机一挤兑，本来就是被信心鼓起来但缺乏实质性增长的经济就可能原形毕露了。中国的复苏由报复性消费触发，由内生循环的中国制造供应，美国靠什么呢？挨饿的时候，胖子饿成瘦子，但瘦子就奄奄一息了。

不管是受新冠的影响还是当前经济寒流对制造业的影响，欧洲的境地介于美国和中国之间。但欧洲在从新冠恢复的时间上落后于中国，现在也难说德国是不是会像意大利一样爆雷。意大利伦巴底现在大爆发，病例增加的曲线与武汉早期惊人地类似。但意大利在孤军奋战，没有法国医疗队、德国医疗队、西班牙医疗队、荷兰医疗队、……的驰援。武汉要是要自己的力量，大概一月底就崩溃了。倒是中国，向意大利紧急出口1000台呼吸机、200万个口罩，第一批10万个口罩、2万套防护服和5万套试剂已经起运。这算历史上中国第一次向发达国家提供紧急援助吗？意大利到底是G7国家。意大利的华人社区也集体捐献意大利医院急需的医用防护用品，可能会改变华人“埋头赚钱、不管社区”的陈腐影响，为华人攒印象分。欧洲一直在指责中国离间欧洲，这次是他们自找的。在老欧洲攒人品，也是很重要的。

但中国的援助毕竟是远水，意大利会崩溃吗？即使挺过来，经济上的沉重打击使得意大利成为又一个希腊不是没有可能。北部的伦巴底（包含米兰）和维内托（包含威尼斯）是意大利的经济重镇，占意大利GDP的1/3。现在皮耶蒙德（包含都灵）也陷落了，三个大区加起来超过意大利GDP的一半。佛罗伦萨、罗马、那不勒斯这些名城实际上只有旅游业了，现在也遭到毁灭性打击。如果灾后需要欧盟救援，这是比希腊更大的包袱，而欧盟其他地区也在受灾，连希腊式救援都不一定有这个力量。与美国相比，欧洲是更瘦的瘦子，民间财富不及美国，由于福利社会传统，积蓄习惯还不如美国，连大量中产阶级都是手停口停的。在经济危机的重压下，欧洲的福利社会会受到史所未见的压力，对社会、经济、文化的影响非常值得关注。

另一方面，中国在武汉封城后第12天，病例增速就达到拐点，武汉在一个月后也达到拐点。现在就看发达国家意大利了。破百后，一周破千，两周破万。看意大利什么时候能达到拐点。这可真是制度优势之战了。

美国崛起是从南北战争之后开始的。到十九世纪末，美国的实际实力已经超过老欧洲的列强，但美国的心理实力还不行，一战前的欧洲是英国操控的，没有美国的事，主要挑战者是德国，法国只是搅屎棍，意大利、奥匈帝国、沙俄更不用提了。三十年代大萧条后，美国首先走出来，这时力冠群雄了，但还是执行孤立主义政策。如果不是二战爆发，美国还会继续独善其身，后面的历史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中国崛起从文革结束开始。现在到底是对应于一战前的美国，还是二战前的美国，这真是一个问题呢。一般认为是对应于一战前的美国，但要是这次大萧条果真到来，而危机过后，人们恍然发现，中国其实已经站在二战前美国的位置了，会很惊讶吗？如果是二战后的美国呢？

贸易战是美中之间没有子弹、没有硝烟的白手套战争。中国是被动应战的，但主动挑战的美国是基于美国经济基本面强于中国的假设发动战争的，试图用拼消耗把中国拼倒下。中国没有倒下，美国也没有倒下，但有点拼伤内力了。大萧条会把美国的内力耗散到什么程度？美国会干什么以扭转中国首先从新冠中恢复出来的优势？

新冠爆发时，一些人热衷于谈论中国的切尔诺贝利时刻。现在看来，这会成为西方的福岛时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