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敌亦友？特朗普的艰难抉择_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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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特朗普 美印关系 印太战略

摘要：2020年2月25日，特朗普总统结束了对印度的为期两天的国事访问，这是特朗普总统自上台以来对印度进行的首次访问。近年来，美国对印度的态度愈加呈现出“暧昧”的倾向：一方面，美国对美印关系具有极高的期盼，2017年以来美国对印度抛出了一系列“橄榄枝”，其中包括“印太战略”的提出、《2018年亚洲再保证倡议法案》的出台和《印太战略报告》的发布；另一方面，特朗普政府一直主张的“美国优先”和莫迪政府“印度制造”战略冲突，美印在贸易领域的矛盾也对美印的战略伙伴关系造成了不利影响。特朗普对印度的态度是复杂的，此次访印之行也传达了有限而丰富的信号。

2020年2月24至25日，特朗普对印度进行了为期两天的访问，**这是特朗普在其任期内首次访问印度，也是美国总统历史上首次对印度进行特地访问。**2月24日，特朗普抵达印度西部古吉拉特邦最大的城市艾哈迈达巴德，在那里他向超过10万印度人进行了演讲，该事件被称为“Namaste Trump”，旨在回应去年莫迪总理在美国休斯顿举行的“Howdy Modi”盛会。在演讲中，特朗普提到了“美国热爱印度，美国尊重印度，美国将永远忠实和忠于印度人民。”对此，卡内基国际基金会南亚计划负责人米兰·瓦什纳夫（Milan

Vaishnav）认为，美国在寻求对抗中国崛起的过程中，一直在寻求加强与印度的战略关系，而特朗普的出访是更大战略融合的最新信号。在访问期间，特朗普总统与莫迪总理签署了《联合声明：美印全面全球战略伙伴关系的愿景和原则》（Joint Statement: Vision and Principles for the United States-India Comprehensive Global Strategic Partnership），二者在全面的全球战略伙伴关系、印太地区战略融合、全球领导力伙伴关系等多个方面达成共识，推动了美印关系的进一步发展。

近年来，美印关系愈发微妙，美国对待印度态度也愈加若即若离和暧昧。特朗普对印度的态度正陷入一个自相矛盾的境地：一方面，特朗普上台后用“印太战略”取代“亚太再平衡战略”，企图构建一个“美日澳印”四方在内的政治经济军事集团，作为“印太战略”在南亚抓手的印度对“印太战略”的构建具有关键性作用；另一方面，奉行“美国优先”的特朗普政府在其对外贸易中奉行了贸易保护主义政策，随着“印度制造”战略的开展和印度产品向美国市场的大量涌入，美印之间贸易摩擦不断。

**特朗普此次出访印度体现了其对“印太战略”的极大重视和缓和美印战略伙伴关系的努力，然而美印之间始终存在着以经济贸易为主的结构性矛盾。**在“美国优先”和“印太战略”之间，特朗普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一、“印太战略”中的美国对印态度

“印太”在地理意义上由来已久，指的是横跨印度洋与太平洋两个地区的地理概念。然而，在政治意义上，“印太”概念最早由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访问印度时提出。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政府频繁提及“印太”一词，2017年11月，特朗普在越南岘港举行的APEC峰会时提出用“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FOIPS）”取代奥巴马时期的“亚太再平衡”。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在《美国国家安全战略》（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中首次用“印太”取代了“亚太”的概念来指代美国最为关注的战略区域，并详细阐明了美国政府对“印太战略”的认知和未来可能采取的措施，“印太战略”初现萌芽；2018年12月，美国发布了《2018年亚洲再保证倡议法案》（Asia Reassurance Initiative Act of 2018, ARIA），旨在“为美国在印度太平洋地区制定长期的战略愿景和全方位、多领域和原则性的其他政策”。2019年6月1日，美国国防部发布了近55页的《印太战略报告》（Indo-Pacific Strategy Report），报告的主要内容包括美国与“印太”地区的历史联系和未来展望、“印太”地区的战略格局、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国家利益与国防战略、维持美国在“印太”地区影响力等内容。

**在“印太战略”中，印度洋被视为美国在亚洲竞争的“第二条战线”。**从地缘战略角度来看，印度洋是国际海上运输的重要交通线，是美国在中东和南亚展开反恐怖主义战争的重要补给通道，也是勾连起苏伊士运河、霍尔木兹海峡、马六甲海峡等交通要塞的海上交通要道。因此，对美国而言，维持其超级大国的地位离不开对印度洋的控制。美国通过“印太战略”，借助“航行自由”、“安全秩序”等进驻印度洋，减少了干涉印度洋地区事务的阻力，最终有利于维护和加强其在印度洋地区超级大国地位。

**“印太战略”相对于美国之前的亚洲战略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南亚第一大国印度将在这一地区战略中发挥关键作用。**事实上，“印太战略”的酝酿出台和美国对美印关系重视程度的提高是紧密相连的同一过程。2017年10日，时任国务卿蒂勒森在以“定义下个世纪的美印关系”（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为题的演讲中首次提到了印太概念，并且“特朗普总统和莫迪总理比以往任何其他领导人都致力于建立一个雄心勃勃的伙伴关系，这不仅使我们两个伟大的民主国家受益，而且对努力实现更大的和平与稳定的其他主权国家也有利”。2018年4月2日，美国国务院东亚及太平洋事务局在向媒体介绍“印太战略”时也提到，特朗普政府用“印太”取代“亚太”一词的重要考虑之一就是印度在该地区中所发挥的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这符合美国和该地区的利益，而美国的政策便是确保印度确实发挥这一作用，并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为该地区更具影响力的参与者。不难看出，特朗普政府十分看重印度和美印关系在印太战略中所发挥的作用。

二、“美国优先”下的美国对印态度

“美国优先”是特朗普在总统竞选时提出的、带有浓厚商人色彩的政治标语，在特朗普就任总统后又成为其执政总纲领，其实质是在对外政策中优先考虑美国的收益。“美国优先”涉及了涵盖外交、贸易、军事、能源、移民等诸多领域的一系列单边主义政策行为。其中，最明显也最重要的一项转变就是在对外经济关系中的贸易保护主义的出现。特朗普一改美国长期以来所推崇的自由贸易理念，大力推行贸易保护政策，试图改变美国长期以来构建的自由贸易体制和遵行的自由贸易原则，开始转向以“对等、公平”为借口的贸易保护主义理念和政策，这打破了美国长久以来的传统自由贸易政策。在“美国优先”的指导下，特朗普政府采取了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组织（TPP）、重新谈判北美自贸区（NAFTA）和韩美自由贸易协定（KORUS）、阻止世界贸易组织（WTO）上诉组织的成员任命等措施，其中影响最大的还包括中美贸易战。

（一）美印之间紧密的经济联系

**“美国优先”及其衍生的贸易保护主义所带来的贸易摩擦在美印关系中也有体现。**作为全球第一和第七大经济体（根据世界银行2018年统计数据），美国和印度之间经贸关系紧密。根据美印战略伙伴关系论坛（US India Strategic Partnership Forum, USISPF）于2019年10月发布的《美印双边关系报告》（U.S.-India Bilateral Trade Report），2018年，美印双边贸易总额（商品和服务）为1428亿美元，较2017年的1262亿美元增长了13.2%。2018年，美国对印度的货物和服务出口总额为58.8亿美元，比2017年的493亿美元增长了19.1%；美国从印度的进口总额为840亿美元，较2017的768亿美元增长了9.4%。2018年美国总出口增长率为19.1%，事前五年平均4.7%平均出口率的四倍多；美国从印度的进口总额比同期的6.2%的平均进口增长率略高9.4%。

**此外，尽管美国对印度的贸易逆差在2018年有所回落，但长期以来美印之间的贸易逆差仍然处于较高水平。**在货物贸易方面，2018年，美印双边货物贸易总额比2017年增长了18.4％，达到881亿美元，美国对印度的出口额为336亿美元，美国从印度的进口额为545亿美元。这一18.4％的增长率几乎是2012年至2016年平均增长率的五倍。在2018年，美国商品出口增长了30.7％，而从印度进口的美国商品比2017年增长了12％。结果，2018年对印度的货物贸易逆差从先前的230亿美元减少了9％，至209亿美元。在服务贸易方面，2018年美国与印度的服务贸易逆差为44亿美元，较2017年的46亿美元下降4％。双边服务贸易总额为548亿美元，比上年增长5.7％，美国对印度的出口额为252亿美元，从印度的进口额为296亿美元。2018年，美国对印度的服务出口增长6.6％，与美国从印度的进口增长4.9％保持平衡，这表明美方对服务贸易的参与度不断提高。

（二）美印贸易摩擦与特朗普对印态度

俗话说得好，距离产生美。美墨之间紧密的贸易交流和美国对印度的长期积累的巨大贸易逆差使得美印之间摩擦不断，彼得森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e for Internaional Economics, PIIE）将对美印两国之间贸易摩擦称为**“迷你贸易战”**。

2018年开始，美印“迷你贸易战”逐渐拉开序幕。2018年3月23日，特朗普政府对印度的钢铁和铝征收了大量的国家安全关税，其中从印度进口的7.61亿美元的钢铁征收25%的关税，从印度进口的3.82亿美元铝征收10％的关税。自征收关税以来，印度钢铁产品的出口下降了46%。2018年5月，印度正式向世界贸易组织WTO提起了关于特朗普在钢铁和铝部门征收关税的争端诉讼，同时印度宣布将在加拿大、欧盟、中国等带领下对美国进行报复。随后，印度宣布将对美国出口商品加征关税。然而，印度却并没有在2018年采取报复行动。特朗普的第二轮对印度的报复于2019年6月开始，特朗普决定将印度从美国普惠制计划（Generalized System of Preferences , GSP）中除名，除名于2019年6月5日正式生效，这意味着印度不再适用于GSP计划中的包含119个制定受惠国和地区进口的数千种产品的免除关税的条件，与之相关的关税上调影响了印度58亿美元的出口。作为回应，印度终于在2019年6月16日实施了对特朗普的钢铁和铝关税的报复行动。美印之间的“迷你贸易战”正式打响。

**特朗普对于印度的态度却反复无常。**一方面，特朗普贯彻了他长期以来的商业思维，在美印关系中奉行贸易保护主义，他发推文宣称印度的对美征收进口税是“不可接受的”、印度是“关税之王”。此外，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在《2019年对外贸易壁垒国家贸易评估报告》中指出，印度在2018年的平均关税税率为17.1％，这明显高于美国、日本和欧盟等经济体，印度对世界贸易组织（WTO）其他成员国的关税税率仍然是“任何主要经济体中最高的”。然而，2019年6月28日，印度总理莫迪在大阪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举行双边会谈，讨论印美之间的贸易、国防等系列问题。对这样的反常现象，《印度斯坦时报》报道称，会谈前还在发推文指责“印度对美征收高关税不可接受”的特朗普，会谈时却对莫迪表示，“我们已经成为好朋友，我们的国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密……美国和印度在贸易、制造业、5G通信方面将有重大合作”。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一次会谈之后特朗普并没有对印度采取实质性的停止贸易战和开展“重大合作”的行为。

三、如何看待特朗普访印

对于特朗普出访印度，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做出了犀利的评价，认为此次“华丽的国事访问”“带来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照片，但没有关于贸易或安全的重大公告”。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国际问题高级研究学院学者怀特（Joshua White）也认为，特朗普这次访问印度可以达成什么并不明确，最多是与其他人握手合照，“实际政策就留给双方的办公室去办”。

诚然，特朗普此行收获远远低于预期，不过也远非一无所获。一方面，特朗普和莫迪宣布了有关国防和安全的一些温和协议，印度将从美国购买价值30亿美元（27.6亿欧元）的军事装备，包括24架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SeaHawk直升机和6架阿帕奇的直升机。另一方面，特朗普此次出访印度**重新显示了美国对印度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视，有利于缓和近两年以来逐渐变冷的美印关系。**在这一过程中，特朗普与莫迪的私交也将为美印关系缓和注入积极力量，特朗普表示“我很乐观，与总理一起，我可以达成一项对我们两国都有利甚至伟大的奇妙协议”，他认为双方将在今年年底前达成更全面的贸易协定。

**除此之外，不应该忽略的是这次“盛大访问”对特朗普形象的改善和对未来总统选举可能产生的巨大作用。**特朗普深刻地记得当年莫迪访美时的“Howdy Modi”盛会所带来公众舆论效应，**此次访印之旅正是对“Howdy Modi”的回应。**英国广播公司BBC分析称，“Namaste Trump”所展现出来的外国人为特朗普欢呼的画面，正好让美国共和党的竞选团队制造一个“总统在世界各地都十分受欢迎”的画面。

作者：王茂财

参考文献：

[1] BBC中文：“特朗普访问印度：一趟‘各取所需’的旅程”，https://www.bbc.com/zhongwen/simp/world-51613547

[2] 洪娜：《从“全球主义”到“美国优先”：特朗普经济政策转向的悖论、实质及影响》，《世界经济研究》2018年第10期，第48-54页。

[3] 刘富贵、李芊芊：《试论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实施》，《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8年第6期，第110-134页。

[4] 王威：《美印贸易不平衡与贸易争端的新趋势及启示》，《南亚研究季刊》2019年第1期，第45-53页。

[5] 肖军：《从<印太战略报告>透析美国的印度洋战略》，《印度洋经济体研究》2019年第4期，第78-91页。

[6] 杨慧、刘昌明：《美国视域中的“印太”：从概念到战略》，《外交评论》2019年第2期，第59-86页。

[7] 《美印贸易摩擦会不会让印度与“印太战略”拉开距离》，中国青年报2019年7月3日电。

[8] CSIS, “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 An Address by U.S. Secretary of State Rex Tillerson,” https://www.csis.org/analysis/defining-our-relationship-india-next-century-address-us-secretary-state-rex-tillerson（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9] Michael J. Green and Andrew Shearer, “Defining US Indian Ocean Strategy,” Washington Quarterly, Vol. 35, No. 2, March 2012, p.178.

[10]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Archiv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Reports Overview,” http://nssarchive.u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reports-overview/（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1] PIIE, “Trump’s Mini-Trade War with India,” https://www.piie.com/blogs/trade-and-investment-policy-watch/trumps-mini-trade-war-india （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2] The Diplomat, “Trump’s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Strategy Needs Clarity,” https://thediplomat.com/2018/04/trumps-free-and-open-indo-pacific-strategy-needs-clarity/ （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3] The White House, “Joint Statement：Vision and Principles for the United States-India Comprehensive Global Strategic Partnership,”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joint-statement-vision-principles-united-states-india-comprehensive-global-strategic-partnership/ （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4] United States Trade Representative, “2019 National Trade Estimate Report on Foreign Trade Barriers,” https://ustr.gov/sites/default/files/2019_National_Trade_Estimate_Report.pdf （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5] USA Today, “Trump dazzled by ‘stunning display of India’s culture and kindness’ at welcome rally,” https://www.usatoday.com/story/news/politics/2020/02/23/trump-melania-visit-india/4851887002/（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6] U.S. Department Of State, “Briefing on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https://www.state.gov/briefing-on-the-indo-pacific-strategy/ （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7] USISPF, “Trade At A Crossroads: A Version For The US- India Trade Relationship,” https://usispf.org/wp-content/uploads/2019/10/US-India_Trade_Report-1.pdf （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

[18] USISPF, “US-India Bilateral Trade Report,” https://usispf.org/wp-content/uploads/2019/10/US-India_Trade_Report-1.pdf （最后访问时间：2020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