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9.9、豆瓣6.4……纪录片《在武汉》的争议及背后故事_风闻
今天敲钟人不来-2020-03-04 21:41
“疫情会有消失的那一天,但这些日子我们因此产生的情感和记忆不会。”
文 | 南都周刊罗方清、刘田
2月26日,由FIGURE工作室推出的全国首档武汉战疫纪录片《在武汉》在bilibili上线。一上线,就引发两极争议。B站口碑爆棚,好评如潮,拿下9.9高分。其他平台如豆瓣,评分却遭遇断崖式下跌。有不少打一星的网友称,“他们是特权摄制组,是志愿者vlog合集”,“拼凑零散的故事线,通篇只是隔靴搔痒,真实情况避而不谈”,“这不是纪录片,是一种宣传”。
事实上,在过去的30多天里,这支15人的摄制组,与所有在武汉的普通人一样,经历了市区封路、通行证一夜作废、暂居酒店被征用……
困难和争议之下,FIGURE工作室创始人张悦接受了南都周刊的采访。张悦认为,这不是他拍摄过最完美的作品,但一定是最困难的作品。
“武汉是生我养我的城市”
医护人员,患者,志愿者,外卖员……这些人组成了《在武汉》群像。

医院取景
与小女儿生活的武汉女司机李少云,是张悦的老熟人。确定拍摄后,她是张悦第一个想到的拍摄对象。在第一集《车轮上的生命线》中,没有拿到通行证的她,组建了爱心车队群,为有出行需求的人对接车辆。
此前,张悦的团队曾拍摄过她与小女儿依依在出租车上相依为命的故事。年前,以李少云为原型的苹果公司年度微电影《女儿》上线,感动了无数观众。
另一位出镜的志愿者是户外探险搜救队组织者大象,08年他曾千里援助汶川。身为武汉人的他,又一次站出来,成为战疫一线的冒险者。
大象说,“汶川我都去了,武汉是生我养我的城市,就算这次牺牲了也不亏。”
目前,张悦团队已经拍完前三集,剩余的部分还在拍摄取景中。
在已拍摄的素材中,最令张悦感动的是审片时,千里单骑的四川医生黄维对着镜头描述他跟家人告别时的场景。
黄维问儿子,“你想让爸爸做个什么样的人?迎难而上还是成为懦夫?然后他说迎难而上,说完我转身就走了。“
这令张悦想到自己和才二年级的儿子告别的场景,初次落泪。
除夕夜,他写策划案时,想取名为《武汉铆起》,“铆起”是武汉话,他觉得这两个字更能体现“这座苦难而英勇的城市在面对灾难的姿态和面对同类的态度”,但考虑到语法,最终在半个月前敲定了《在武汉》。
他说,“因为我们就是拍的不同的此时此刻在武汉的普通人,他们面对这样的一场疫情,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带领团队前往武汉的张悦,曾是《南方周末》记者,《人物》杂志主编。多年的从业经历中,他从未缺席过重大灾害的现场报道,08年汶川地震,他当晚就飞往汶川,在当地待了两个月。而这一次新冠肺炎爆发,媒体人的责任感,驱使他立马决定赶赴武汉现场。
“可能我出身的DNA就是媒体的DNA,导致我去做这样一个决策,虽然我知道极其困难,但是我还是做了这样的一个选择。”
与张悦同行的摄制组成员,全部都是主动请缨。在摄制组大部队抵达前,五名过年返乡的武汉籍成员就已开始工作。

摄制组工作照
几乎没有一个“干净”的社区

摄制组进入武汉社区拍摄
摄制组开始拍摄时,已经找不到“干净”的社区。
几乎每个门栋都有确诊病例,甚至死亡病例。在摄制组拍摄的一个门栋楼下,2月5日共有48例疑似病例,2月6日已经上升到54例,最初疫情就是以这样的速度在武汉蔓延扩散。
当时进入拍摄的所有社区,都是有确诊病例的。
张悦发现,唯有一个门栋光荣地贴了“无疫门栋”告示。“这是我能找到的,仅有的跟疫情无关的最小的单位。”事实上,这个社区当时已经有了3例死亡病例。
为了能让更多患者得到有效救治,拍摄之余,摄制团队还充当起志愿者。
他负责将团队以及身边人收集到的患者信息汇总给人民日报记者,再联系相关机构为他们提供帮助。其中,就包括第一集出现的志愿者丹丹,幸运的是她没有感染新冠肺炎。
张悦说,“当时整个人都处于深深的无力感,我们只能帮助我们看到的,还有很多我们没有看到的,还在等待救援的患者。”
当时,张悦团队中有一名武汉籍员工也曾向他求助。虽然不是新冠肺炎患者,但他每周需要到医院进行输血治疗。受到疫情的影响,武汉所有的医院科室几乎处于停摆状态,无法正常收治其他患者。
“所以当我们去铭记这场疫情的受难者时,也不要忘记那一部分没有患新冠,但是因为这一场突发的疫情而作出牺牲的患者。有的时候这种牺牲是拖延治疗,有的时候这种牺牲是生命。”
张悦目前来到武汉已近月余。
2月14日情人节,他在朋友圈写下“武汉还有爱情,真好”。

张悦朋友圈配图
他说,整个武汉的形势开始好转,新修建的方舱还出现了“床等人”的现象。因为团队的物资也变得相对充足,他还将防护物资、药品、食物分发出去。

摄制组工作照
我们不是特权摄制组
2月3日,摄制组终于全员抵达武汉时,这座千万级的特大城市已经成了空城,路上很难看到车辆与行人。
张悦最初预定的酒店在一家定点收治医院一百米处,住了半个月后,随着各省援汉医疗队的到来,下榻的酒店被征用,整个团队被迫转移阵地。
每天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如何保障一行人的吃,成了张悦头疼的问题。
受到疫情影响,酒店已经不能提供餐饮,周边所剩无几还在营业的外卖也吃了个遍。
他联系在武汉开糕点厂的朋友,每周为他们送来点心,改善伙食,而大部分时间,除了外卖就是泡面。为了保障大家的健康,提高免疫力,他要求制片人每天提供充足的牛奶水果。
还有企业给他们捐赠了胸腺肽药物(提高免疫力)。由于不忍劳烦医护人员,经过专业培训后,每天的皮下注射工作都由剪辑师在医护人员指导下代为完成。拍摄花絮中,摄像师还打趣称,“你别把针插进去拔不出来了”,还配上“皮下注射好疼”的旁白。

摄制组注射胸腺肽
来武汉前,张悦预想过拍摄的艰难,但抵达武汉后,他发现现实比他想象中还要困难。
首先面临的就是通行证的问题。最初办理好的通行证,一夜间,政策变了,导致作废,第二天又需要办理新的通行证。
因为通行证被临时换证,车辆无法上路,团队紧急购买了一辆电动车。
他们在车后装上店家送的“饿了吗”送餐箱,乔装成外卖员的身份上路。一个导演带着一个摄像,开着车上街采拍。
后来,张悦耗尽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花费了几天的时间,才又一次为两辆车办理了通行证。
每天无数这样的bug都在上演,“然后当我好不容易重新分批次办完两张证后,我发现还是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
2月28日,他联系了一位住在武汉天河机场附近酒店的采访对象前往拍摄,当时武汉出狱犯人进京的新闻发酵,武汉的交通管制大大升级。
他在朋友圈调侃,“来了快一个月,第一次遇到堵车。”
那天,他们排了足足两小时的队伍,等待检查。
然而,当警察盘查时,虽然张悦有通行证,但因不是体制内的媒体工作者,拿不出合格的证件批文。和警察说明是纪录片团队,即便拿出上映两天的成片,他们还是无法抵达机场酒店,一上午的时间就白白浪费。
“一直到今天为止,我们都是在这样一个无处不在的困境之中。不少网友评论我们是特权摄制组,这是我哭笑不得的一件事情。”
张悦解释,进行拍摄的前提是要获得拍摄对象,或者说拍摄对象单位的许可,“这个难度也可想而知。”
出发前,张悦给自己的预算定在两三百万,现在“没有上限,不以盈利为目的”。事实上,他和B站达成共识,“这就是一个纯粹的纪录片,我们不开放任何招商,不允许任何商业植入。”
为了确保纪录片顺利播出,张悦在抵达武汉的二十多天里,再难也没有对外说一句,以至于很多人以为他是来汉志愿者。
影片上线,张悦才在自己的朋友圈感慨,“直到今天,才能真正对外讲我们这个团队十几号人过去二十多天到底在武汉做什么。”
“疫情会有消失的那一天,但这些日子我们因此产生的情感和记忆不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