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之船：钻石公主号上的14天_风闻

“在日本的最后一天……

原来不是最后的一天！”

2月4日，67岁的俄罗斯人谢尔盖·波波夫在日记中写下了这样的句子。他来自西伯利亚城市鄂木斯克，是一名经验丰富的牙医。如果按照原计划，他为期十六天的太平洋之旅将会在这一天结束，但现实却是他搭乘的游轮“钻石公主号”已经在横滨港外停泊了超过24小时，无法靠岸。“事实证明，一切都比我以为的要严重。”波波夫写道。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条船和船上的3700余人，即将成为全世界未来的目光焦点。

在船上的过道里，一位ID叫做@daxa_tw的日本旅客用手机拍下了船上的检疫人员，并上传到了推特。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无法按时下船，船上的检疫工作持续了一天一夜，“他们说还有100人要接受检查……如果发现大量感染者会怎样？”

● 2月4日游轮内的检疫人员 / 推特@daxa_tw

这场噩梦起自1月25日，在启程五天以后，一位来自中国香港的80岁旅客在香港提前下船，6天后的2月1日，这位老年旅客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同天日本冲绳推迟了“钻石公主号”的靠岸许可。但直到2月3日游轮提前赶往横滨以后，船上的绝大多数人才察觉到自己的处境。

● 4日的船上，乘客活动仍基本正常 / 推特@daxa_tw

这其中也包括同样来自俄罗斯的船上工作人员尤拉·罗曼诺夫。2月4日，罗曼诺夫协助日本医疗队为首批237名乘客测试了体温，对他来说，这一切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当局和乘客都没有认真对待这一情况……谁能知道一个八十岁的老爷爷会相当于大规模杀伤性生物武器……”

一周之后，罗曼诺夫为自己发表在网络上的纪实帖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瘟疫之船》。

第1天

2月5日，日本厚生劳动省正式宣布，“钻石公主号”将在横滨港外的海面上停留14天，以隔离全船乘客及工作人员，乘客将不被允许走出房间，医疗队将对船上所有人逐一进行病毒检测，筛查出的确诊患者则将被转移到市内医院接受治疗。

同一天，10名第一批确诊患者被从船上带走。

牙医波波夫比船长的传达广播更早地获知了全船隔离的消息：清晨6点，他前往餐饮区准备吃早餐，中途被工作人员劝回，还在通道里遇到了全副武装的五人防疫组。波波夫回到舱室，继续用船上时断时续的免费WiFi查询关于新病毒的消息：“我得知这一灾祸已经在近两周时间里引起普遍注意……武汉已在这样的节奏下生活了十五天，我们也将会在‘武汉号’船上封锁这种病毒，直到它被从横滨湾彻底清除。”

起得很早的人不止他一个。Daxa在7点刚过的时候上传了看到的新闻截图画面：船上有10人在新型病毒的检测中表现出阳性。忧心忡忡的Daxa连续更新了多条推文，“船上似乎有几十个国家的旅客，您能扣留所有客人吗？我认为这里面充满了问题……旅客的问题一定也很多，比如常备药之类的。就个人而言，我想知道将来可能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在船上要停留14天吗？10天可以吗？外国人怎么办？”

● 当天舱内的新闻画面 / 推特@daxa_tw

在当时，几乎没有人知道问题的答案，而罗曼诺夫和他的同事们正忙于更为现实的问题——在全无演练的条件下让所有乘客能够在自己的舱室里吃上饭。“情绪各异，有些人很担忧，也有些人感到不满，但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工作——为超过2500名乘客重建船上的食物系统。”

很快，所有乘客都理解了这项工作的迫切性。Daxa在那一天的10：26获得了当天份早餐，已经算是幸运者。74岁的英国旅客David

Abel直到下午1点才得以吃上早饭，他是一位糖尿病患者。而另一位在推特上记录隔离生活的乘客获得食物的时间是下午3：20，他用英语写道：“我妻子叫了客房服务，因为我们没有收到任何东西，不过他们很快应答了。”

问题不只是对这项工作毫无准备的船员，还有厚生劳动省——在当时，日本认为无法确定病毒通过何种方式传播，食物也被认为是可能的传染源之一。Abel在与船员的沟通中终于理解了问题所在，“我被震惊了。”

● 舷窗上的警示通知 / Pikabu @YoraRomanov

与此同时，“钻石公主号”重新驶向公海，在未来的几天里它还将反复这一过程，以净化水系统。

晚上七点，船上播送了有关需求药品的通知，同为糖尿病患者的波波夫试图前往船上的医疗室，但再次被工作人员劝止。几小时后，一个信封被从他舱室的门下递进来，里面是一张有关需求药品的表格。波波夫很快填好了那张表格，但直到深夜，没有人再来收过。

八点，Daxa在推特上写道：“自昨天起，隔壁房间的先生一直在咳嗽，您还好吗？是说英语的人。毕竟，我仍然不能入睡……”

十一点，David Abel在自己的Facebook页面发出了这样一条消息：“钻石公主号上隔离中的乘客们，我们现在有了一个Facebook私有群组，仅对旅客开放，点击下面加入。”在未来的几天内，九十余人加入了该群组。

第2天

2月6日早上，波波夫成了船上为数不多的得以短暂自由活动的乘客：那张所需药品的表格需要找人接收。在走上第四层甲板的时候，波波夫撞见了确诊患者的带离过程：穿着严格防护服的一队人经过他，快步移向出口位置，中间的患者被用床单或是别的东西完全罩住，以至于看不到脸。“或者根本是在卸运尸体？”波波夫在日记里问自己。

几层甲板上都空无一人，港口的岸上停着17辆救护车。一位路过的护士收走了波波夫的表格，他随即被要求回到自己的舱室去。

Daxa与Abel都在自己的舱室里收到了药品补充表格，也接到船上通知称将会为乘客发放口罩。大多数人通过上网、打牌和填字游戏打发时间，6日傍晚，有少数特定舱位旅客获得许可，可以在有限条件下离开舱室走上甲板。

Abel的舱室位置较好，有自己的阳台，并从阳台上拍到了更高层有人用白布自制了给媒体的消息：“美国帮帮我们！”船上旅客来自五十多个国家，其中至少包括5个英语国家，这则消息用英语写成，但Abel无法确定求助乘客的国籍。

● 高层乘客的求助 / Facebook@David Abel

也在这一天，来自美国的Courter夫妇在Google上建立了一个共享云盘，试图记录并分享隔离见闻。他们的身份是小说家与电影制作人，两个人均已超过80岁——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数据，“钻石公主号”上超过70岁的乘客达到1000人以上。

第3天

“非自愿隔离的第三天预示着情况不佳。”波波夫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他们锁上了所有的门，关于药品的承诺从未兑现，能提供的仅有早餐。”

另一位推特ID叫做@nsk061608 的日本女性旅客记下了同样的经历：“药物没有到达，我的身体状况日益恶化，无法进食……我相信相关人员也在努力。但是还没有到。这是现实。”

从这一天开始，乘客被允许分批到甲板上活动，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事情正在变得逐渐难以忍受。乘客们陷入了无尽等待，网络成为很多人的寄托——他们通过网络向外界的亲友报平安，记录自己的状况，船上的乘客之间也按照国籍或语言组建了各种各样的小群。

事实上，这也是“钻石公主号”引起全球震惊的一天，船上旅客确诊病例一天增加了41例，累计病例达到了61人。

● 当天船上发放的体温计和手套 / 推特@daxa_tw

Daxa在这一天转发了多位同船日本旅客的推特内容，他写道：“您将逐渐看到其他乘客及其家人的账号。许多人似乎都有麻烦。请尽可能与我们联系。”他同时删掉了自己在推特上原有的所有关注账号，“从此之后我将只关注那些参与此事的或需要帮助的人，或许还有更好的方法，但我只能想到这样做。”

罗曼诺夫也在这一天开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事情不那么令人愉快了。有一名船员发生了感染。”

第4天

2月8日早上，Daxa在推特上公布了一个救助渠道：有人将直接到船上来，为他的家人送药，而其他药品也可以一起带来。他同时公布了信息统计格式。

● 在甲板上活动的乘客 / 推特@daxa_tw

所有人每天可以到甲板上活动一个小时，但似乎只有房间位置较高、有独立阳台的旅客还能维持良好情绪。Abel在8日上午上传了几张从邻近阳台向他打招呼的同船乘客的照片：“生活很好，两位接近我们舱室的旅客，你可以看到他们精神不错。”

● 向Abel打招呼的其他乘客 / Facebook @David Abel

而另一边，终于拿到了少量糖尿病药物的波波夫正在越来越不耐烦。“如果是在我们的船上，船长和全体船员会在很久以前就被集体扔出船外。”他写道，“但这是日本船，一切都平静无波，他们坐在小屋里，连鼻子也不露出来。有纪律的……”

透过并不稳定的网络，家乡鄂木斯克的朋友给他发来了写新冠病毒的打油诗，赞美伏特加的抗病毒功能。他把它全文粘贴到了自己的日记里。

一位名叫Alana Donaldson的澳大利亚乘客决定写信给澳大利亚驻东京领事馆。但当天稍晚时候，她在自己的Facebook上公布了领事馆的回复：澳大利亚政府还没有撤离决定，而隔离安排取决于日本政府。

● Alana在Facebook上贴出的领事馆回复邮件 / Facebook @Alana Donaldson

这一天，船上的确诊感染人数又增加3例，累计达到64人。

第5天

对于船上的许多人来说，2月9日似乎是迎来转机的一天：Daxa听到似乎有其他船接近了“钻石公主号”，两艘船似乎还打开了扬声器在彼此喊话，他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某些好消息。“它是在欢呼吗？我无法确定。”他居住的舱室属于“海景房”，没有独立阳台，虽然有窗但无法打开。

● Daxa拍摄的自己的舱室 / 推特@daxa_tw

Abel同样感到有了新希望：“日本媒体TBS通过多方消息人士确认美国政府已经向日本表达了希望首先撤离船上的428名美国公民的意愿。”他在Facebook上写道。在澳大利亚的拒绝以后，这至少被视为一个新的脱困可能。

而波波夫则听闻了另一个消息：“他们说船上的流行病感染情况已经稳定了，太好了！”这一天风和日丽，波波夫自己也写下了一首短诗：“一名俄罗斯游客/有伏特加、猪油和面包/就可免于流感病毒/2019-nCoV恐惧的战栗！”

从统计数字看，情况的确正在趋于稳定：这一天的确诊人数只增加了6人，总数累计共70例。

但@nsk061608 的情况仍在恶化，她依然没有获得自己的常用药，“据说今天会送药来，可是还没到。请优先安排这件事。不定期服药会使我的病情恶化。情况越来越糟。我不想再吃米饭了。睡不着。我无法独自做任何事……”

在下一条推特里，她说：“在写请愿书了。有人说这样会快一些……”

第6天

2月10日，事态急转直下。午饭以后，乘客们所有的散步活动均告取消，因为这一天的病毒筛查出现了65个新增病例，这几乎相当于此前五天船上确诊病例的总和。染病人数瞬间逼近了140人，而当天接受检测的人数不过103人，感染率甚至超过了50%。

与之同时，另一场运动正在浮出水面。船上的一部分乘客联合起来，要求完全开放甲板散步时间——对于这种新病毒，全球媒体的报道已经够多，而船上的感染者增幅如此之大，他们担心船上的中央空调正在充当病毒传播源头。

船长对此并无决定权，防疫措施需要日本厚生劳动省才能决定。波波夫没有参加集体请愿，而是拍摄了这一天早上稀稀落落的游轮甲板，“没有任何人与其他人讲话。”

● 波波夫上传的甲板照片 / Pikabu @Derailer

第7天

游轮再一次离开港口进入公海。波波夫与Abel都在自己的记录中引用了日本厚生劳动省长官的记者会发言，厚生劳动省大臣加藤胜信宣布会对全船所有人进行检测，但船上的人可能没有办法在19日结束隔离之前全部检测完成。日本政府在考虑引入私人医药公司辅助筛查工作，而对于船上是否存在交叉感染可能性的问题，乘客们始终没有得到满意回答。

四天前WHO曾有专家提出一旦发现新感染者，此前的隔离期限就需要重置，但日本当局与船上的乘客一起忽略了这个建议。如今问题已经难以逃避：19日之后怎么办？

波波夫写道：“是的，这是个悲伤的消息，这意味着我们即使下了船也仍要等待他们的研究结果。”

也有好消息传来：波波夫和@nsk061608 各自收到了14天分量的所需药物，与此同时，游轮公司已承诺会为所有乘客全额退款。

● 波波夫拍摄，船上的泳池已经关闭 / Pikabu @Hl1291

在另一边，船员罗曼诺夫在忙碌的工作中注意到了更加不祥的细节：“很显然，日本当局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这就是日本：每一个患者都需要安置在一台单独的救护车中，我认为这是为了满足隔离条件。因为病人越来越多，带离病人的工作进展得越来越慢。据我观察，他们正在把患者带往距离东京越来越远的地方医院去。”

这一天，船员中的确诊数字已经攀升到了21人，但罗曼诺夫和他的同事们并没有被隔离，工作仍在继续，只是发放了很多口罩、手套和洗手液，船员们的工作也增加了舱内消毒的部分。大部分船员居住在底舱的四人间，空间狭小，难以通风，这一点没有任何改变。

● 罗曼诺夫拍摄的码头照片 / Pikabu @YoraRomanov

罗曼诺夫熟悉的一名乌克兰船员也被宣布确诊，后者原本在船上的酒吧工作。“他如今躺在日本的医院里。希望再见之前不要再生病了，伙计！”

而@nsk061608 并没有因为收到药而开心起来。她开始发烧，体温一度达到38.7度，但不久后，烧又退了，只是仍然没有胃口，背部酸痛。

“被遗弃的船上的生活。”@nsk061608 在两天后的坦白推特里写道。在当时，她没有选择立刻报告自己的状况。

第8天

2月12日，船上送检的53份新样本当中又发现38人已感染，检出比例高达71.6%。针对这38人的转移工作又即开始。

此前直播中情绪一直不错的Abel终于无法忍受，在Facebook上发表了一篇长求助帖：尽管船上的厨房非常努力，但作为同时伴有乳糖不耐和麸质过敏的糖尿病患者，他已经多日没有吃饱过，很多时候只能拼命喝水。“请在每天早餐时候给我一大碗玉米片和无乳糖牛奶，这就是我全部想要的东西。”他写道，“如果有哪位船员能够看到这个消息，请帮我转达。给厨房打电话并不是很好的经验，他们显然已经超负荷运转，每个人都听上去精疲力尽。”

求助成功了，几个小时以后他收到了船员的回复。

● 船上乘客写给船员的感谢信 / 推特@keto444

而波波夫在日记中用了这样的句子开头：“异常的事情开始了。早上五点半，船上的广播就开始播送，而通常他们都会保证同船人的睡眠时间。”与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广播是用日语进行的，波波夫一个字也没有听懂。

这一天早上，日本众议院议员河野太郎在推特上公布消息，此前参与“钻石公主号”检疫的一位工作人员已确认感染。后续的媒体报道称，这位工作人员曾在3日-4日参加过船上的检疫工作，当时佩戴了口罩和手套，但没有穿戴护目镜和防护服。

Daxa在接到这一消息以后再次写道：“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留在船上只会加重感染的可能性。但这样的人数，也不可能挪到另一个地方去。我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

第9天

日本厚生劳动省通报了截止到这一天的游轮疫情发展情况：共有713人接受检查，218人确诊，而游轮总搭载人数达到3711人，这意味着在强制隔离检疫八天以后，船上仍有近3000人没有接受检查，而此前检测已为核酸阴性的所有乘客，和确诊患者的密切接触者一起，仍被要求留在船上进行隔离。唯一的变化是将考虑首先从80岁以上的老年人开始安排检测。

● 13日早上Abel收到的早餐 / Facebook @David Abel

波波夫从船上发放的通知当中理解了这个消息，他震惊地写道：“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67岁了！而现在的事实证明，我们感染的可能性成倍增加！”

Daxa则在转发确诊人数消息时再一次请求：“感染人数每天都在增加，可以让没有感染的人先下船吗？”

他的请求始终没有收到回答。

第10天

2月14日，情人节。

一位名叫Mae

Fantillo的菲律宾籍船员在这一天上传了一段“钻石公主号”工作人员在后厨跳舞的视频，其中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她写道：“我们知道由于新病毒，我们正面对着一次危机，但我们仍在努力微笑，大笑和舞蹈。希望我们的家人和朋友知道我们目前还好，会团结起来坚持到隔离结束！”

● 工作人员的集体舞 / 推特@maejuliene18

在紧接着的一条推特里，她说：“只剩五天了，兄弟姐妹们！”

从这一天起，日本当局开始允许一部分生活条件或健康条件较差的乘客首先下船前往其他机构接受隔离，但也是这一天，船上乘客得知或许隔离期还将延长——一部分与确诊患者有过密切接触的人很可能到19日之后仍然无法下船。此前的乘客请愿并未起到作用，船上可以上甲板散步的时间仍是每天一小时左右。

波波夫在这一天早上收到了整箱啤酒和大瓶白酒，这是他此前强烈要求的结果，但在此时出现却让他心情有些复杂：“很显然，这是让我们做好长期围困的准备。”

而@nsk061608 的情况在继续恶化，她又一次开始发烧，毫无食欲，“也许是新冠病毒，所以绝对不吃退烧药。”她写道，“我错了吗？刚刚做了检查。”

第11天

2月15日，“钻石公主号”确诊人数进一步攀升到285人。Daxa上传了当天中午的船上广播录音，“19日下船或许已经不可能了。”他写道。

波波夫在努力使自己保持乐观和健康，他在甲板上走了大约5000步，并发现许多日本人开始戴两个口罩上甲板。“戴一个口罩已经呼吸困难，”他开玩笑地写道，“而戴两个——还是新型的高级口罩，搞不好会直接窒息而死。”

● 波波夫拍摄的大雾中的东京 / Pikabu @Derailer

Abel和他的妻子Sally在这一天接受了核酸检测，船上播送了针对美国公民的广播通知，而另一边的@nsk061608 已经接近崩溃边缘：

“写下实话吧，现在的体温是38.6度，我很沮丧……原本在横滨停泊之前，看到同屋的人因为喉咙痛而擅自吃了处方药，就报告了前台，结果接受了第一次检疫。阴性。后来我发起烧来，船上规定超过37.5度就有义务报告，我正要报告的时候，被那个同屋的人拦住了。那个人一边说着没有温度计（全员配备了的）一边躲起来吃药退烧。ta退（烧）了以后说（让我不要报告），我很生气。我甚至不想跟ta说话。我只是跟ta说：”如果是在中国（你这样隐瞒），（会被判）死刑”。而我自己还没有退烧。”

她始终没有向任何媒体透露她的真实身份，也不回答问题，在此之后她的账号再未更新。

第12天

这是让船上人深受震动的一天：确诊病例累计达到了355人，日本政府向船上的所有人发放了正式通知：已接受核酸检测确认阴性、同时没有出现感染症状的乘客将可以在19日隔离期结束后下船，但密切接触者的隔离期将从患者确诊之日起重置，这意味着一部分人将会被留在船上继续等待新隔离期的结束。

而美国针对自己公民的撤离行动正式开始，拉开了各国新一轮撤侨行动的序幕。Abel在他的Facebook上写道：“美国人正在下船。刚刚的通知说加拿大人和来自香港的那些人明天也会被撤走。”

当晚九点，Abel再次更新：“美国人已经离船回家……加拿大人将在未来36小时内回家，香港正在撤离他们的人，意大利政府宣布会把他们的人带回去，韩国正在把他们的人带回去。这是迄今为止的，最新消息。”

● 波波夫从船上拍摄到的医疗队成员 / Pikabu @Derailer

而对波波夫来说，这一天总体而言仍是好的：直到当时，船上的24名俄罗斯人无一感染，看起来只需要等待日方的检测完成，就可以买票回家——“对俄罗斯游客的实验研究表明，得益于烈性酒的饮用，我们似乎击败了冠状病毒。”他写道。

唯一令他感到困扰的是美国人的下船广播：“他们已经全部撤离了……但广播还在持续，一直到午夜十二点。我希望加拿大人的撤离不要在今天夜里开始……”

第13天

或许是由于大规模检测终于开始，这一天的确诊人数再次剧烈增加，一天之内有99人检出阳性，其中的大多数毫无症状。

“钻石公主号”因此再度成为国际焦点，但对于船上的乘客来说，事情看上去终于快要结束了：Daxa在这一天的上午接受了检测，其他人已经开始等待自己的检测结果，而隔离将在19日的早上7点正式解除。

“晴天，很温暖，海也很平静，富士山露出了脸——此前她被遮蔽在云雾中整整一个星期。所以，运气转向了我们。”波波夫写道。

● 波波夫上传的当天照片，天气晴好 / Pikabu @Derailer

第14天

Daxa仔细地记录了船上的通知：到当天下午三点，船上的所有乘客都已完成检测。接下来的问题只是分批下船，他写道：“70岁以上者将优先离船。”

● 2月20日，Daxa也最终下了船，他在推特上宣告了自己阴性的检测结果，并留下了满桌的千纸鹤对照顾过自己的服务人员Ramona表示感谢/ 推特@daxa_tw

Abel在这一天开始收拾行李，他与妻子Sally一同收到通知，将被转移到一处小旅馆去等待进一步安置。Abel与医务人员的沟通十分困难，但他得意地相信日本政府不会允许检测阳性的患者进入旅馆——这一信念在两天后被发现出了错，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一处医院，两个人都被检测结果证明感染，不过症状并不严重。

● 2月21日，David Abel转到了神奈川县的一所医院做身体检查，他在Facebook说他和他的妻子都感染了新冠病毒 / Facebook@David Abel

而波波夫已经开始准备回家，前一天一位俄罗斯女性检出核酸阳性的消息并未改变他的好心情。“一生都在口罩（面具）之下——我的命运啊！”他写道，“这是来自‘钻石公主’囚犯的咏叹调。”

结束，还是开始

一如此前安排，“钻石公主号”乘客在2月19日开始分批离船，十四天的船上隔离终于结束，但对于世界来说，警报或许远未解除。

2月17日凌晨，美国在乘客撤离途中得到日方通知，他们带走的328名此前被认为健康的美国公民当中有14人检出阳性。他们在撤离前两三天接受了检测，但这一检测结果此前并未通报，致使美方只能在撤离的飞机上紧急安排了临时防疫措施，也表明日方所谓“检测完成”或许只是“取样完成”的同义词。

2月18日，神户大学传染病学教授岩田健太郎在网上公布日英双语视频，指“钻石公主号”内部管理混乱，防疫措施近乎于零，内部感染可能性极高。两天后他以“没必要继续讨论此事”为由删掉了视频。

2月19日，日本通报两位来自“钻石公主号”的高龄乘客因新冠肺炎不治身亡。同天离开游轮的首批443名乘客被允许自行搭乘公共交通，引起日本国内与全世界的普遍担忧。

2月21日，“钻石公主号”疏散结束，同天两名通过检测获得阴性结果从而被允许回国的“钻石公主号”乘客在澳大利亚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另有6人出现呼吸道症状。

截至2月21日上午，船上已有3063人的筛查结果出炉，其中共检出634人感染病毒，阳性率约为20.7%，其中无症状感染者比例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