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吃饭，是重建生活秩序的第一步_风闻

居家隔离日久，在火锅烧烤店和亲友聚会这样的人间烟火气，成为了一种奢求。人们纷纷云买菜、云学菜、云聚餐。逐渐温热的灶台，意味着疫情中一度停摆的日常生活在逐步重建。 

2月12日凌晨，刘南在第4家生鲜App上搜索火锅食材失败，底料、蘸料、宽粉、鱼丸、肉片……没有一家店供应齐全，这意味着得下楼取好几趟外卖，她放弃了，一瞬间有点想哭。

开启在线办公后，她连续3天工作至深夜。平均每天4个电话会议的轰炸下，刘南迫切想用美食治愈一下自己。

来北京工作两年多，在高昂的房租等开销面前， “吃顿好的”是刘南犒劳自己最便捷、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一年四季，她保持着1个月2顿火锅的习惯，最常去的是小龙坎和海底捞，和三五友人一起，把烦恼和食材一并扔进滚沸的子母锅，捞起来吃进嘴里就只剩满满的快乐。

疫情期间，全国大部分线下餐饮店关闭，钟南山院士鼓励人们在家自我隔离。返京当晚，热爱下厨的她试图在生鲜App储存一些食材。平台上的果蔬、肉禽蛋品类很少，她没了心思，加上工作忙，她索性靠泡面、泡菜和米饭应付饥肠辘辘的胃。刘南意识到，从前超市、外卖软件上食材的无限供应，随时可约朋友聚餐，短期内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受访者供图  | 刘南和朋友一起去吃海底捞

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人们的生活秩序。封闭的空间、紧张的情绪，各地道路封闭或半封闭、物流不畅，和口罩一样货源紧缺、价格浮动的还有生鲜食物。

在北京中关村，2月5日从河南返京的邓文看到 “深圳一名外卖小哥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新闻后，网购了真空包装的快餐囤在家里。室友尚未返京，独自隔离的生活同快餐一样索然无味。

余出大把时间，邓文想给自己做饭。上网把能看到的火锅食谱挨个看了一遍后，她出门去社区超市采购，肉档和生鲜档口食材不多，她在冷藏区买了些年糕、牛肉、羊肉、火锅底料。北漂两年多，邓文没在家中开过火，她用家中唯一可以做饭的厨具——一台多功能早餐机，给自己煮了一顿火锅，蘸酱则用老干妈炒葱姜蒜替代，食物下肚的那一刻，由胃向外，她觉得温暖、充实。

对于处在疫情风暴中心的人们来说，买菜困难引发的不安全感更加强烈。

1月23日，武汉封城。当天下午6点，田菁以家为半径开了1个小时的车，没找到一家开门的大型超市。第二天，儿子说想吃金针菇、番茄酱。田菁咬咬牙，戴上帽子、口罩、手套，骑自行车出发去家附近的超市，没买到儿子最爱吃的金针菇，让她欣慰的是，在放置沙拉酱的货架上，她扒拉出两袋被人遗漏的番茄酱。 

在二十多公里外的武汉市青山区，郑辉清楚记得自己上一次吃鱼是78天前，“（现在）买不到了”。封城后的一周内，他只下楼买过一次菜，家附近的超市入口排着长队，外出买菜不安全，他和小区里的人一起团购猪肉，158元一份，至少50份起送，转账成功后，对方的电话打不通了。2月7日，家中没菜了，他和妻子、女儿只吃白米饭。

2月9日，上海的一位父亲宋墨看到一则推文这样形容疫情疫情爆发期间，菜场供应不足导致人们的焦灼心理：传统菜场提供了很多社交和消费心理的安慰作用，菜价的平稳，菜场的正常运作，是和口罩一样的镇定剂。宋墨很认同这句话：绿叶菜是中国传统家庭餐桌上的必需品，绿叶菜的稳定供应有如安慰剂，不仅仅是补充维生素，更是一种秩序感和安全感。

受疫情影响，宋墨读三年级的女儿延迟开学，在家的他负责女儿的一日三餐，他自己靠方便面、鸡蛋和咖啡就可以撑过整个疫情期，但女儿需要吃得荤素搭配、营养均衡。问题来了：买不到新鲜的绿叶菜。

在生鲜 App上抢菜失败后，宋墨全副武装去了超市，货架上多是被挑拣剩下的烂菜叶子。最终，灵机一动的他在家附近的菜地里从菜农手中买到了一些菠菜。这丛墨绿色充值了他一天下来的秩序感。但明天的，或许还要取决于抢菜大战里的手速。

防疫期间，多数农产品线下交易中心关闭，依赖线下销售的农产品交易一度停摆；道路封闭或半封闭，物流困难，大大影响了货运和销售渠道的打通，为餐桌发愁的消费者同各地滞销的果蔬遥遥相望，菜农、果农们也心急如焚。

有媒体估计，2月下旬至3月底，仅海南就有20多万吨果蔬急待销售。刘国龙是海口一家水果运输仓库工作人员，他负责根据每天的订单量，联系果农下单、采购和运输。2月3日，他接到通知，受疫情影响，全国的快递物流将延迟恢复运营的时间，这意味着，果农的水果无法运送出去。

物流受阻，订单量也大大下滑。今年春节，刘国龙几乎没接到什么订单，往年，他所在的仓库接到的春节预售订单总计在8万至10万单左右，海南知名的贵妃芒果的收购价从3元每斤下跌至1.5元。对贵妃芒种植户来说，全年都指着春节期间的销售营生，他粗略估算，当地每户果农的亏损至少在10万元以上。

梁莹是辽宁省丹东市的一位草莓种植户。受疫情影响，大年初二开始丹东市便没有水果商来收购草莓，这意味着家中四座草莓大棚数十万的投入、自5月至11月为采收期做的准备都白费了。

梁莹家的情况在以草莓闻名的丹东市并不少见。村子里，30岁至50岁之间的青壮年，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草莓大棚，春节时期整个村子的日销售能达到1万斤左右，春节期间的收入占丹东草莓种植户全年收入的三分之二。他们和梁莹一样为大棚里成熟的草莓收不回成本发愁。

受访者供图 | 梁莹家的草莓大棚 

原本期待在春节迎来消费热潮的传统餐饮业也遭遇“精准打击”。1月26日，小龙坎火锅餐饮的电商运营人员梁洁收到消息：小龙坎全国将近1000家门店，春节期间，788家门店处于关门状态，正常营业57家，外卖营业112家。春节原本是聚会宴请的高峰期，小龙坎在春节期间的门店收入大约占了全年15%的业绩。被迫停业，各店为春节准备的食材也浪费了。梁洁听说，各地门店的负责人把库存的食材卖掉或送人。

眉州东坡老板王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给出一组数据：自21日至30日，眉州东坡收到退餐订单总计11144桌，直接损失达1700多万，迄今损失接近1亿。不过，眉州东坡并未像大多同行一样选择大规模闭店，开放的门店主要提供外卖服务。在北京，眉州东坡的70多家门店有60多家依旧在营业，在湖北也有2家门店开放，分别位于武汉和黄冈，员工们免费为在一线工作的医护人员提供餐食。

电商部运营总监杜俊辉解释，开门和停业损失差不多，无非是多增加一些水电费。眉州东坡制定了严格的餐厅防控措施和员工防控措施。供应部采购了口罩等防护用品发放到各家门店，保证企业近1万员工的工作岗位和正常收入。

2月6日，刘国龙接到了春节以来的第一笔订单：有一批8万斤的水果订单，需要他与果农联系，进行采购。

这笔订单是由聚划算促成的。2月6日，阿里巴巴推出“爱心助农计划”，为全国受疫情影响的农产品紧急打造爱心助农专线，通过政府设置的绿色通道打通物流，将果农、菜农滞销的水果卖出去。

海南的疫情防控措施严格。刘国龙戴上口罩，开车出门，在主干道旁、进村口处，一路上经历七八次体温检测。每进入一个村子，都需要在村委会说明来因，办理通行证。刘国龙担心外出工作增加被感染的风险，但他还是由衷地高兴，“之前所有销路都卖不动了……农民们好过了，我们也有活干了”。

迄今为止，刘国龙所在海口仓库一共接到了60万斤订单，海南特色水果贵妃芒、玫珑瓜的销路都已打开，收购价格比往年低一些，但也大大缓解了果农的损失。截止目前，光是海南已经销售1.8万吨果蔬，8个滞销产区销售约有6万吨。而整个爱心助农行动总计销售全国更是超过3万吨。周国龙估计，海南省的果农们可以回本80%左右。

梁莹在网络上说明自家草莓滞销的情况，有五六十位网友远程下单购买了他们家的草莓，既是帮助，也为解馋。这对缓解损失杯水车薪，但梁莹还是很感激。她意识到，过度依靠单一线下销售渠道的风险实在很大。等疫情过去，她会尝试开拓线上销售渠道。2月13日，一位热心网友告诉她聚划算正在发起的爱心助农计划，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梁莹提交了申请。

梁洁和同事调侃说，这个春节是“和全国人民一起做素月子”。抵挡不住对美食的思念，一位同事在家中尝试用水、纯牛奶兑上小龙坎牛油底料制作冬阴功锅，她还陆续DIY了火锅酸奶、麻辣香锅等美食。梁洁也留意到长时间在家自我隔离，朋友圈里的美食爱好者开始自力更生，不少人晒出了自己制作的凉皮、油条、蛋糕。

这个发现让她在收到聚划算邀请小龙坎加入聚划算的“云主厨”活动时，迅速地看到机会。2月10日，聚划算邀请多个传统餐饮品牌发起“加油，亲爱的大餐“活动，一些餐饮品牌的御用厨师从厨房走向直播间，用速食半成品、简单辅料、生鲜原材料，教网友镇店菜品的独门烹饪方法，方便大家利用网购食材，在家中做大餐 。

梁洁和同事紧锣密鼓地筹备2月16日晚间的直播，用自家品牌的自热火锅和汤料，教大家一些新的吃法，比如用番茄牛腩火锅底料做番茄牛腩饭，自制摩卡、奶茶等饮料，让人们在家中一样获得在餐厅吃饭的体验。2月17日凌晨，小龙坎在“云主厨”直播中带货的货品开售10分钟，卖出了超10000盒自热火锅，当日成交额同比上个月1月17日，增长超过1200%，梁洁说，这也帮助小龙坎缓解了在库存和资金方面的压力。

2月16日晚，在北京眉州东坡川菜研究所，眉州东坡的餐厅厨师长叶一方在直播中向网友们展示了眉州东坡招牌毛血旺和梅菜扣肉的做法。让叶主厨做这两道招牌菜，是杜俊辉和同事提前开会讨论的结果：刚下了两场雪的北京天气寒冷，来一锅热气腾腾的毛血旺，暖心又暖胃。而在正月里，扣肉有团圆的意味，也契合现在家庭团圆的氛围。

受访者供图 | 直播开始前，主厨在做准备

叶一方做菜用到的午餐肉、汤料、扣肉，是眉州东坡推出的成品、半成品食材，买到家中简单复热、加工就可以食用。直播结束后，“眉州东坡”活动成交额同比去年增长485%   环比上周增长197%。杜俊辉将这归结为，漫长的隔离期里，人们有时间享受与家人分享美食的乐趣，更注重餐食的仪式感。

线下门店的营收多久能恢复依旧是未知数。杜俊辉考虑，接下来尝试教观众制作难度更大的四川樟茶鸭，希望能持续加强顾客对眉州东坡的味蕾记忆。他相信，好的味道会长时间地吸引客人。留住客人，再等待疫情过去，餐饮业慢慢恢复元气。

2月16日晚，一名来自武汉的买家收到在眉州东坡购买的半成品香肠和扣肉后，特意来同客服人员道谢，他说这段时间不好买食材，幸好这里还有肉制品。吃了好久的蔬菜，终于吃到肉了，谢谢你们。抵达武汉的快递意味着物流在当地正在被打通，随着病患收治情况的明朗，武汉人之间关于买菜和采购食品的讨论也多了起来。一位武汉人说，人一旦开始全力关注生活，日子便有了生机。

能好好吃饭，是生活秩序重建的开始。宋默依旧在各类抢菜App上严阵以待，身在武汉，田菁和郑辉则主要靠小区团购尽力维持家中食材的基本供应，希望能稳定、安慰到家人。

网购的电饭煲、炒锅等厨具到货后，邓文开始照着网上的食谱做饭，她已经尝试了煲汤、煲仔饭、拌饭，站在厨房感受炉灶渐暖，她很珍惜这段特殊时期厨房里的烟火气息。菜摆上餐桌后，她视频连线了住在朝阳区的好友。他们原本约定年后吃烧烤，疫情让期待已久的聚会暂时停摆，不过云聚餐更安全，聊得也畅快。

作者图 | 网友晒出在家烤肉的照片

刘南能明显感受到，生鲜App上的菜品逐渐丰富起来，这也意味着个人生活、商家运营逐步恢复正常，城市正在慢慢恢复运转。她看到诗人马雁写的一首诗， “人们希望着有什么样的责任降临，有什么样的大运动再次发起，其实不，我们只要简单的市俗生活，卖大葱的货车停泊在路边，扩音器单调而热诚，土豆在地上打滚。”

16日下午，刘南终于在聚划算抢到了齐全的火锅食材和底料。取回食材后，她迫不及待地用汤锅烧开水，将火锅底料、鱼丸、蟹肉棒、肥牛、豆皮、粉丝依次扔进锅里。半小时后，火锅端上饭桌，刘南往嘴里塞了一颗鱼丸……多日来的疲惫和压力似乎随着全身冒出的汗意被排解出来，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