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谈萧珊:我进了门看到她的面容,满脑子的乌云都消散了_风闻
胡侃海-太阳能维修 月亮可更换 星星不闪包退换2020-02-14 15:06
文章来源丨复旦大学出版社
被童年生活滋养的创作
亲人是与我们具有血肉联系的,亲情是人们情感的根基,亲人的怀抱是人们内心最安全最温暖的所在。巴金怀念类文章中首先是这一类。
《童年》创作于1932年。当时正是巴金的人生中最为矛盾和痛苦的时期,理想的茫然,现实的污浊,使巴金在近乎疯狂的写作中寻求心灵的解脱,借对“童年”时期母亲的回忆来寻得片刻温暖与慰藉。
文中回忆幼年时母亲“那一双大眼睛充满了爱怜的眼光看着我,它们是十分明澈的,就像两盏明灯,照亮了我的幼稚的心”,临睡前母亲给巴金兄弟讲解《白香词谱》。母亲的爱和陪伴给了巴金幸福的童年,温暖着巴金漂泊的心灵。
“她教我们将来长大成人以后应该怎样忠实地生活,去爱人,去帮助人。”母亲的善良的教育照亮了他人生的道路,使他“不怕暴风巨浪颠覆我的独木小舟,我只是默默望着船头的两盏明灯”。在1936年创作的《我的几个先生》中把母亲称为“我的第一个先生”,强调“使我认识‘爱’字的是她”,“把我和这个社会联系起来的也正是这个‘爱’字,这是我的全性格的根柢”,“母亲教给我‘爱’,轿夫老周教给我‘忠实(公道)’,朋友吴教给我‘自我牺牲’”,突出强调的是他们纯洁的灵魂对自己人格的成长所起到的引领作用。
《做大哥的人》通过《家》中觉新的原型——巴金大哥的所作所为展示了:作为承重孙地位使他为了整个家庭着想,委屈求全,被动地接受长辈安排的婚姻,工作,在大家庭中处处忍让来“换取暂时的平静生活”。尽管作者并不理解也不赞成大哥这样的生活态度,但他默默地承受着来自长辈的欺压与弟弟们的指责,事实上起到了减轻弟弟们压力的效果。在经济比较困难的境况下,还想方设法为弟弟们筹措资金,成全弟弟们的愿望;在看望巴金的时候,尽管自己很喜欢那张唱片,知道巴金也喜欢,便坚持将唱片送给了巴金。大事小情,无不彰显出他那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美德,以德报怨的善良心灵。
对三哥李尧林,巴金分别于1946年和1983年写过两篇怀念文章,相隔三十七年,冥冥之中《我的哥哥李尧林》像是对《纪念我的哥哥》中所说的“再过四十年您的纪念也不会死的”的一种回应。《纪念我的哥哥》写于李尧林刚离世不久,巴金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极度哀痛中回过味来,以至于坐在哥哥曾经坐过的沙发上,望着熟悉的一切竟然产生了幻觉,仿佛看到了哥哥“坐在写字台前,背向着我,埋着头在写什么东西”,以至于失声叫出声来。可见兄弟之间的感情之深。
随之哥哥生前的点点滴滴自然涌现到作者的脑海:当年由于哥哥的提议,兄弟二人离开家,从成都到上海求学,虽然条件艰苦,但两人一起上学、放学、回家,点滴深情支撑着两人的求学生涯。大哥自杀后,哥哥默默承担起养家的重担,从不向巴金诉苦,每次相见都安慰巴金,总说自己过得很好。他认真地教书,译书,长期沉重的生活最终压垮了他,抗战胜利不久就无声地去世了,留下的只有未完成的译稿和亲人们的沉痛的思念。直到这一刻作者才真正“明白你是这世界上最关心我的一个人”。
最触动作者内心的还是哥哥那纯洁的心灵:“你活着时没有害过谁,反而把你有限的收入分给别人。你做过十年的中学教员,不少的学生得过你的益处……你像一根火柴,给一些人带来光和热,自己却卑微地毁去。你虽然默默无闻地过了一生,可是你并没有白活……你却播下了爱的种子。”这爱的种子不仅种在了作者的心里,也种在了他的学生们的心里。几十年过去,他们没有忘记这位具有平凡而纯洁心灵的优秀老师,他们希望“我谈谈我哥哥李尧林的事情。……我哥哥去世三十七年了,可是他们今天谈论他,还仿佛他活在他们的中间,那些简单、朴素的语言给我唤起许多忘却了的往事”。由此有了写于1983年的《我的哥哥李尧林》。
“我进了门看到她的面容,满脑子的乌云都消散了”
萧珊是巴金的妻子,也是巴金一生唯一所爱,相知相爱近四十载,是巴金生活中最重要的亲人。巴金用深情绵邈的笔触看似平静地述说他们在“文革”中相濡以沫的深情,平静的背后是无法言表的沉痛与无奈悲哀。作者遭受批判、不断地写检查,丧失了做人的权利,妻子的安慰带给作者精神上的抚慰。在那个夫妻反目、父子相残成普遍现象的时代是多么难得。“我进了门看到她的面容,满脑子的乌云都消散了。”
在暴风骤雨无情肆虐的时代风云中,她用柔弱的肩膀给巴金撑起一片宁静的港湾,作者用几个小细节表现这种给自己莫大安慰的小事:暗夜里失眠的双方相互呼唤,叹息之后,还要加上一句“要坚持下去”;她认为“她多受一点精神的折磨,可以减轻对我的压力”。她的安慰信任,为作者抱不平,她自己却承受着无名的威压与无名的罪行,莫名的批判和无辜的殴打,内心长期的抑郁,使她患了癌症,却得不到及时的治疗,甚至想得到丈夫的陪伴都成了奢望。在她最后的日子里,作者能够陪伴她,“她住院后的半个月是一九六六年八月以来我既感痛苦又感到幸福的一段时间,是我和她最后的的平静的时刻”。具体时间的写出,作者印象是多么刻骨铭心,六年的时间里只有这么一小段既痛苦又幸福的日子,竟然是她用最后的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留在作者记忆中的最深刻的是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眼睛很大,很美,很亮。我望着,望着,好像在望快要燃尽的烛火。我多么想让这对眼睛永远亮下去!我多么害怕她离开我!我甚至愿意为我那十四卷‘邪书’受到千刀万剐,只求她能安静的活下去”。巴金沉痛自责:“我比她大十三岁,为什么不让我先死?我想,这是多么不公平!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她也给关进‘牛棚’,挂上‘牛鬼蛇神’的小纸牌,还扫过马路,究竟为什么?理由很简单,她是我的妻子。她患了病,得不到治疗,也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萧珊的默默地为家庭为丈夫无怨无悔地牺牲自己,“文革”的暴风骤雨中还企望用自己柔弱的肩膀为巴金撑起一片宁静的天空。把她的善良无辜表现得越是充分,就越能彰显出毁灭她的势力恶毒与残暴。
为鲁迅先生创作11篇怀念文章
在巴金的怀念文章中,鲁迅先生是他写作怀念文章最多的一位,持续时间近半个世纪,最早的《永远不能忘记的事情》写于1936年,最后一篇《怀念鲁迅先生》写于1981年,相距四十五年。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巴金先后创作了十一篇怀念文章呢?
在鲁迅先生生前,巴金与鲁迅的直接接触并不多,在不多的接触中鲁迅先生严谨的创作态度,对巴金出版事业的无私支持,热情扶持青年作者的高尚情怀,尤其是在巴金遭受到当时左翼作家攻击的时候,鲁迅先生仗义执言,肯定巴金的文学成就和他的思想,使巴金感念于心,终生难忘。特别是在1949年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当年鲁迅先生的肯定为巴金挡住了多少明枪暗箭。无论是哪个时期,巴金对鲁迅的敬仰与热爱始终如一。
在鲁迅先生去世后,巴金和靳以、黄源、萧军、黎烈文等人自动担当起治丧办事处的工作,并为鲁迅先生守灵。一个月的时间里,巴金先后创作了《悼鲁迅先生》、《一点不能忘却的记忆》(后改为《永远不能忘记的事情》)、《片断的感想》,文章写得情真意切。在巴金眼中,“鲁迅先生的人格比他的作品更伟大。近二三十年来他的正义的呼声响彻了中国的暗夜,在荆棘遍地的荒野中,他高举着思想的火炬,领导无数的青年向着远远的一线亮光前进”。这表达了作者对鲁迅先生的由衷的景仰之情。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不久,巴金应《人民文学》创刊号之约,创作了《忆鲁迅先生》,写自己参观北京图书馆里鲁迅生平和著作展览室给自己的感受:“那个小小的房间怎么能够容纳下一个巨人的多么光辉的一生和多么伟大的心灵?”“你像一个普照一切的太阳,连我这渺小的青年也受到您的光辉,你像一颗永不陨落的巨星,在暗夜里我也见到你的光芒。”
他也解释了自己崇敬鲁迅先生的原因:“在困苦中,在绝望中,我每一想到那灵前的情景,我又找到了新的力量和勇气。对我他的一生便是一个鼓舞的泉源,犹如他的书是我的一个指路者。”并推己及人:“他不只是一个太阳,有时他还是棵大树,就像眼前的树木一样,这树木给我挡住了风沙,他也曾给无数的青年人挡住了风沙。”在这篇文章里,巴金用两个意象比喻鲁迅先生,“太阳”和“大树”,太阳能够给人带来温暖和光明,给在黑暗中探索的人照亮前进的方向;大树能够为人遮风挡雨,提供庇护。这是巴金的感受,也是他热爱景仰鲁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