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中医陈存仁:我所认识的于右任_风闻
拿了桔子跑哇-2020-02-08 18:06

作者陈存仁(1908—1990),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名医。原名陈承沅,出生于上海老城厢一衰落绸缎商人家。在上海中医专门学校毕业后,师从丁甘仁、丁仲英父子。1929年自设诊所,独立行医。1928年,创办国内第一份医药卫生常识方面的报刊《康健报》 。1929年3月17日,被中医界推选为五个代表之一,赴南京国民党政府抗议“废止中医案”。1935年,主编三百余万字的《中国药学大辞典》,1937年,东渡日本,收集汉医书籍四百多种,整理出版《皇汉医学丛书》。1960~1970年代,应香港《星岛晚报》董事长胡仙女士邀请,开辟“津津有味谭”专栏达十七年之久。1990年9月9日,病逝于美国洛杉矶寓所。
陈存仁曾为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治病,下文是陈在回忆录中的描述:
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春季,我在上海行医。是年10月,一天晚上8点钟,我正在家中宴客,沈小姐翩然而来,我太太也出面招待,沈小姐告诉我说,有一个紧要的病人,要我即刻出诊。
我跟着她到了金神父路花园坊,直达她的闺房,进入二楼,看看床上的病人,恰巧已睡着了,她要我略微等一下,我乘机环顾四周,看她房里的陈设,正合“绣房”二字。全部家具,都是阴木嵌上红木做成的,墙上挂着一幅顾绣的孔雀开屏图,墙角边还挂上很小的镜框,里面配上林森主席亲笔写的“南无阿弥陀佛”6个字,又有一个极精致的琴桌,上面陈设着一棵很大的珊瑚,那座珊瑚的姿态之美,更为我向所未见。
我再从花格中探望内室,见到床上睡着一个人。那位沈小姐的绣榻,长度不过五尺半,而床上睡的人,又壮又长,两只脚另外搁在一张春凳上,估计睡的那人大约有六尺长,我想何以一位纤纤弱质的小姐床上,会睡着这样一个巨人,就觉得有点诧异。
再看那睡者伸出的双足,并未穿袜子,足趾比寻常人的足趾有些异样,大趾并不高,几乎和其他四趾平齐,这种足趾,只有常穿芒鞋的和尚,或者常着草鞋的农人,才有这般形态。我就想到太虚法师和我说过,佛足都是五趾相齐的,所谓圆颅方趾,因此,我想到这位睡在床上的人,决非常人。
正在出神推想时,这时睡者已醒,且有微咳,沈小姐轻轻地把我引进内室,我一看那人,起初觉得似曾相识,略一思索,恍然认出这人就是于右任老先生。
诊脉之后,我告诉右老说:“这个症候,我怀疑是某一种病,要想验一验血,可以更准确地把握病情。”右老接着说:“你是不是疑心我生了伤寒症?”我唯唯点头,他说:“你的诊断是对的,因为前三天在南京中央医院,他们替我验过血,说我的白血球比数不对,是伤寒症的开始,我一听到伤寒两字,就想到这种病非中医看不可,所以不顾一切,私自由南京坐火车到上海,情愿睡在‘沈七妹’家里,请中医来诊治。”接着补充一句话,说七妹是我师沈淇泉太史公的女公子。
他说完这些话,我再详细追问病历,所说都相吻合,他就对沈小姐说:“这位陈医生,很有道理。”
次晨六时,又见到了右老。我诊察他的病情,果然觉得是轻松了好多,如是者连续诊治,才把热度退清,每天都是早晚去两次,他的病势也就一天一天地平静下来,直到十五天之后,才病退身安。
右老病愈之后,有一天我去看望他,右老对我说:“这一回我的病幸亏你为我治愈,我非常感谢,但是我生平没有钱……到东到西,袋里从不带钱,身上只有一个搭连袋,别人是放银子的,我的搭连袋只放两颗图章,参加任何文酒之会,或者有人馈赠文物,我别无长物为报,只好当场挥毫盖上两个印就算了。这一次你为我诊视了很久,我预备写一本怀素体的千字文答谢你。”我说:“右老是国家之宝,你能送我一本千字文,是一种殊荣,比送诊费贵重得多。”
右老病愈之年五十五岁,是民国廿二年十一月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