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逻斯战役 ——唐朝如何退出中亚（上）_风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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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武力解决突骑施的反叛之后，与阿拉伯帝国已直面相向，至此，两大强权在中亚的战争似已无可避免。

唐玄宗天宝十年（751），是唐朝历史上一个举足轻重的年份。国内仍是“稻米流脂粟米白”的开元盛世，但在大唐遥远的边疆，却发生了一件不但影响世界历史格局，而且隐隐预示大唐盛世危机的大事。在中亚天山山脉北侧、塔拉斯河附近有一座小城，名叫怛逻斯( 今哈萨克斯坦南部塔拉兹附近)，在这里唐朝与阿拉伯帝国爆发了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3 万唐军被 10 万阿拉伯联军包围，经过多日的殊死搏杀，2 万多唐军被俘虏，所余仅数千人，战况十分惨烈。

元任仁发绘《张果见明皇》中的唐玄宗

怛逻斯之战极大地影响了唐朝的历史发展进程。自此唐朝骑兵再也没有到达过葱岭以西，畅通上百年的丝绸之路就此中断，对中国而言，依托于丝路的繁华贸易开始沉寂，脱离了唐朝控制的中亚开始了伊斯兰化进程。

盛世危机，博弈中亚

6 世纪到8 世纪，欧亚大陆上有三个大帝国正处于兴盛期。除了固守其腹心区域——小亚细亚和巴尔干半岛的拜占庭帝国外，还有东亚的大唐帝国（唐朝）与阿拉伯半岛新崛起的阿拉伯帝国。唐朝占据东亚，阿拉伯帝国占有西亚以及非洲北部、欧洲的一部分，中亚地区则夹在两大帝国中间，成为二者的缓冲地带。但随着两个帝国势力向中亚地区的延伸，从7 世纪中叶开始，两大帝国在中亚就摩擦不断，并最终爆发了战争。

7 世纪早期，唐朝建立伊始，为解决北方游牧民族对中原地区的侵扰，曾与这些游牧民族政权发生多次战争。这些战争在客观上促进了唐朝疆域的空前扩展。唐太宗贞观十四年（640），侯君集灭高昌，基本上统一了西域。至武周长安二年（702），武则天设置北庭都护府，唐朝在西域形成了完整的统治体系。

阿拉伯帝国的崛起大致与唐朝同时。7 世纪前期, 在唐太宗征服东突厥并顺利统一西域及漠北、诸国共尊唐太宗为天可汗时，阿拉伯人也兴起于西亚的沙漠。

7 世纪初，穆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并联合阿拉伯半岛上的几个游牧部落，通过宗教战争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并建立了政教合一的伊斯兰政权。穆罕默德去世后，继位的四大哈里发通过一系列对外战争，让这个新政权逐步发展为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

唐太宗贞观六年（633），阿拉伯帝国入侵萨珊波斯，并于唐高宗永徽二年（651）灭波斯。唐高宗上元元年（674），波斯王子卑路斯辗转逃入长安。波斯王子卑路斯去世后, 唐高宗于仪凤三年（678）册立其留在长安的儿子泥涅师为波斯王。

在阿拉伯帝国扩张的同时，唐朝也在向中亚延伸自己的势力范围。唐高宗显庆二年（657），唐大将苏定方攻灭西突厥，唐高宗龙朔元年（661），西域吐火罗款塞来附。唐朝任命王名远“为吐火罗道置州县使”，在“自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凡十六国”的王都，分别设立都督府，下设州县数百个。这些新设立的都督府，隶属于安西大都护府。

至此，两个都处在上升期的帝国，其实控范围实现了接壤。倘或两帝国就此偃兵息鼓，和平相处也就罢了，但两个帝国间存在的固有矛盾，战争似乎无可避免：在阿拉伯帝国看来，在其已经实际控制了波斯的情况下，唐朝依然设置了波斯都督府，并且支持流亡的波斯王子，很显然，唐朝已经站在了阿拉伯帝国的对立面；而在唐朝看来，唐高宗乾封二年（667）齐雅德·本·阿比希入侵唐朝属国吐火罗，驱逐唐朝册封的波斯王，这也是赤裸裸地挑衅唐朝在该地区的主导权。

吐火罗人

尽管相互间的矛盾比较尖锐，但双方并没有急于在7 世纪下半叶发动战争，而是处于相持态势。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两个新兴的帝国，都认为发动战争的时机尚不成熟，一方面是对对方不够了解还需要谨慎观察，静默观望；另一方面，两个帝国政权内部都尚不稳定，暂无暇扩张争斗。阿拉伯帝国因为哈里发继承人问题，国内局势动荡，而大唐当时的心头大患则是屡屡犯边的吐蕃。

就阿拉伯帝国而言，国内此时爆发内乱，帝国内部发生分裂，以阿里·伊本·艾比·塔里卜为首的亲阿里派的哈希姆家族，对出身于倭马亚家族的奥斯曼出任哈里发的合法性提出质疑，这一伊斯兰世界内部的冲突延续至今，成为什叶派与逊尼派相对立的历史根源。阿拉伯帝国内部异常炽烈的政争，抑制了其扩张的攻势。

就唐朝而言，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吐蕃攻陷安西，唐朝不得不倾全力对付吐蕃，无力远征中亚；武周长寿元年（692），唐朝大破吐蕃后，重新设置安西四镇，并在西域驻扎数万军队，以控制西域。此时的唐朝，除了依靠武力之外，还不得不依靠“以夷制夷”的政治策略，来加强对西域的控制。

唐朝在西域新秩序的建立，促进了贸易的繁荣。在唐朝骑军的护卫下，通过河西走廊联通西域各国的通道上，往来的商旅络绎不绝，他们将西域各国的货物通过丝绸之路运往唐朝的各个地方，并将唐朝的丝绸、瓷器和茶叶销往西域各国。唐朝在西域的经略，取得了汉朝以来前所未有的效果。伴随着这些商品转运站和居留地的出现，唐朝文化的影响范围越来越广。当时文化高度发达的唐朝，在文化、艺术、技术上都无疑显著地影响了中亚地区，各种物产在当时中亚各国民间享有非常高的声誉。不仅是商人，各国从事工艺制品的人也多次来唐，他们在转输中国的物产到西方的同时, 以撒马尔罕为中心，在当地或雇佣唐工艺家, 或自己掌握技术，大量从事制造各种铁器、生产棉织品等职业，不难看出，当时唐朝对该地区的发展，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但唐朝对边疆的控制并不是绝对稳定，吐蕃的存在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威胁到河陇地区，并且对西域的安西都护府施加了强大的军事压力，北边垂死挣扎的后东突厥、东北的契丹、渤海国也牵制了唐朝的大部分军力。驻扎在安西和北庭的汉军，虽然同样也是西域一股相当强大的军事力量存在，但当唐朝国力达到了顶点开始衰落时，大明宫内的皇帝却穷兵黩武，沉迷声色，不再是那个励精图治的英明君主，繁荣的社会表面下隐伏着严重的危机。

渤海国上京龙泉府遗址

在唐朝不断深化对西域的控制和开发时，唐高宗龙朔元年（661），第四任哈里发阿里被刺杀，正统哈里发时期结束。逊尼派倭马亚家族的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即位哈里发，以大马士革为首都建立了倭马亚王朝。逊尼派的胜利也暂时让阿拉伯帝国解决了内部的权力倾轧，重新开始东扩，尤其是在阿拉伯帝国征服了萨珊波斯后，向东扩张的障碍就已经扫除。阿拉伯帝国在东方的最高长官哈贾吉·本·优素福更是应许他的两个大将——穆罕默德·伊本·卡西木和古太白·伊本·穆斯林，谁首先踏上中国的领土，就任命谁做中国的长官。巨大的诱惑调动了二人发动战争的积极性，前者征服了印度的边疆地区，屠杀、驱逐了大量非穆斯林人，后者征服了塔立甘、舒曼、塔哈斯坦、布哈拉等大片中亚地区。唐玄宗天宝二年（743），阿布·穆斯林成为阿拉伯呼罗珊行省的总督，由哈贾吉统辖。受到丝绸之路带来的巨大利润诱惑，阿拉伯帝国的对唐政策变得更具进攻性。

当时为唐朝固守边疆，阻挡阿拉伯帝国进攻的，是一个名叫突骑施汗国的唐朝属国。他们在抵挡阿拉伯军队的进攻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突骑施原属西突厥的一部，7 世纪50 年代初期还受西突厥可汗阿史那贺鲁统属。直到唐高宗显庆三年（658），唐朝平定阿史那贺鲁后，突骑施开始隶属于安西都护府。8 世纪中叶，突骑施汗国崛起并接管了唐朝池都护府的全部土地，这一汗国得到唐朝的承认，通过册封其历代可汗，唐朝达到了“以夷制夷”的目的。

此时在位的突骑施苏禄可汗给当时向中亚发展的阿拉伯人以沉重打击。唐玄宗开元三年（715），唐任命苏禄为左羽林军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赐号忠顺可汗。但由于突骑施连年被大唐驱使打仗很不满，加之突骑施占领中亚后势力变大，苏禄遂有反叛之心，并趁阿拉伯帝国对中亚战争所造成的混乱，入侵了唐朝保护下的塔里木地区。唐玄宗开元五年（717），苏禄又包围阿克苏城，数月之内，骚扰中国的四镇：焉耆、库车、喀什和于阗。唐朝担心突骑施汗国崛起会危及唐朝对中亚的管制，就和阿拉伯人一起夹攻突骑施，令中亚各国反抗突骑施，在唐朝的打击下突骑施败亡。

唐朝武力解决突骑施的反叛之后，与阿拉伯帝国已直面相向，至此，两大强权在中亚的战争似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