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聚焦｜莆田系医院获捐1.6万个口罩，巧合还是必然？_风闻

21世纪经济报道  2020-02-01 

1月30日，湖北省红十字会第一次公布了本次疫情以来，该会接收捐赠物资的使用情况。其中，协和医院收到个人捐赠的口罩3000个，捐款1.2万元。武汉市仁爱医院、武汉市天佑医院分别收到企业捐赠N95口罩1.6万个，共收到捐款36万元。

但随后即有媒体爆料称，武汉市仁爱医院系一家莆田系医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01

莆田系医院获赠乌龙？

武汉仁爱医院官方网站资料显示，该医院是经国家卫生部门批准的一所以妇科、产科、口腔科为重点专科基础，集医疗、预防保健、科研为一体的二级综合医院。其在搜索引擎的链接标题上显示“武汉无痛人流不孕不育四维彩超”等一系列关键词，而且并不在武汉的发热门诊、定点医院清单中。

启信宝数据显示，武汉仁爱医院法定代表人为陈丽香，公司股东则是三个自然人：陈丽香（持股50%）、陈志松（持股30%）、林志虎（持股20%）。另外，武汉仁爱医院的行政处罚多达7次，主要处罚内容为违法发布广告。

2016年，武汉仁爱医院因未按照规定报告三例水痘、一例流行性腮腺炎传染病疫情案，被行政处罚；2019年8月21日，武汉仁爱医院被限制高消费，申请执行人为林心如。

 为此，有网友提出质疑，一家做“人流”、“彩超”的医院，为何需要1.6万个N95口罩；而作为本次疫情中收治患者主力之一的武汉协和医院，反而只有3000个普通口罩？

 对此，1月31日，湖北省红十字会作出回应称，对有关信息进行了复核，发现确因工作失误导致公开信息不准确，现将捐赠的“N95口罩36000个”更正为“KN95口罩36000个”，其流向“武汉仁爱医院1.6万、武汉天佑医院1.6万”更正为“武汉仁爱医院1.8万个、武汉天佑医院1.8万个”。

 并且进行了如下说明：2020年1月26日，一家爱心企业向湖北省红十字会捐赠3.6万个KN95口罩。经向卫生健康部门了解，该型号产品不能用于新冠肺炎治疗定点医院一线医护人员防护，但可用于普通防护。当时，武汉科技大学附属天佑医院、武汉仁爱医院向省红十字会发来紧急求助信息，申请紧急救助，提出本院也参与了新冠肺炎防治工作，也有很多发热群众候诊就医，急需防护用品。经沟通，本着人道救急的客观需求和当时物资现状，捐赠给武汉科技大学附属天佑医院1.8万个口罩、武汉仁爱医院1.8万个口罩。

 在更正说明之余，湖北省红十字会表示，对因工作失误导致捐赠信息发布不准确表示歉意。

02

“避税”疑云？

但对于湖北省红十字会的解释，不少网友并不买账。1月31日下午，有网友质疑，定向捐赠方北京森根比亚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与武汉仁爱医院系一个老板，并出示了天眼查的股权穿透信息。北京森根比亚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相当于把钱何物资从左口袋挪到右口袋，在博得热心公益好名声的同时，还能合法避税。

据湖北省红十字会官网公告，湖北省红会按一定标准接收疫情防控相关物资，捐赠方需填写捐赠意向函及相应证明资料提供给红会审核。其中，捐赠意向书分为“定向”或者“非定向”两种。定向捐赠由捐赠人与受赠单位对接沟通后，直接按受赠单位提供的地址发货。非定向捐赠则由湖北省肺炎防控指挥部统一调配，捐赠物资直接运送至湖北省红十字会提供的受赠单位。

 21新健康记者从捐赠详情表中看到，武汉仁爱医院收到的捐赠口罩，其捐赠方显示为北京森根比亚生物工程技术有限公司。捐赠详情表显示，该公司捐赠了N95口罩3.6万个，价值36万元，流向显示武汉仁爱医院和武汉天佑医院。

北京森根比亚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全资控股公司湖南森根比亚销售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奉海波向21新健康记者表示，这些都是不真实的，公司和武汉任何医院都没有任何股权和投资关联关系，就是捐了点口罩，想为疫情尽一点力量。“我们也很无奈……我们董事会也正在研究是否回应，有结果了我第一时间回复。”

 奉海波表示，湖北红十字会后面的说明都已经说明和他们企业没有任何关系，公司完全躺枪、背锅。

03

“不是告急！是没有了！”

事实上，引发网友们强烈质疑的，除了武汉协和医院与仁爱医院接受口罩捐赠数量之对比悬殊，还有多个医院的物资告急。

 1月30日，《人民日报》官方微博转述一位协和医院医生的消息称：“物资即将用尽，武汉协和医院再次求助。不是告急，是没有了！”

 同日，武汉协和医院也发布公告，声称医院的医疗物资即将全部用尽，需再次向社会发出捐赠求助，求助物品包括防护服3000件、医用N95口罩5000个、医用外科口罩8000个、一次性隔离衣3000个和防护面罩1000个。

 而武汉协和医院的上一次求助，是在1月23日，一个星期前。当日，湖北省中医院、华中科技大学协和医院、湖北省儿童医疗中心、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武汉市中心医院、武汉市中西医结合医院、武汉市第三医院、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等8家武汉医院也相继发出公告，向社会各界征集捐赠医疗防护物资。

 自武汉医院发出求助信息起，社会各界已迅速响应进行募捐，政府也在统一调度，向武汉各医院调配医用物资。但是，医院的医用防护物资短缺情况看起来并没有改善。

武汉是疫情的重灾区，但随着疫情蔓延，武汉周边地区的医院也相继出现了防护物资短缺的问题，并向社会公开求助。据21新健康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1月28日，湖北省除武汉外，向社会发出过求助支援信息的医院已多达67家，包括黄冈23家、黄石7家、宜昌11家、咸宁7家、孝感11家、随州8家等。除了医院自行求助外，有些地方还是当地防控指挥部向社会发出捐赠求助的。

 1月27日，湖北荆州高新区·掇刀区疫情防控指挥部就发出公告，向社会公开求助捐赠医用防护服、N95口罩、正压隔离衣、护目镜、防护面罩等多种物资。

全国确诊病例数还在增长，疫情依旧严峻。除湖北省外，其他省市的医院也相继出现了物资供应不足、无法购买到物资的情况。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月28日，湖北省外已有超过70家医院发布了社会求助信息，包括四川省、广东省、安徽省、浙江省、海南省、北京市、甘肃省、陕西省、广西壮族自治区、山东省、河南省、湖南省、山西省、上海市、江西省、江苏省等省份的医院。

 “现在采购不到，口罩都少的很，几乎是短缺了。因为我们需要的不是普通口罩，外科口罩还算好找，但是N95口罩根本谈都不要谈。”1月29日，作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定点收治医院之一的江西宜春第二人民医院工作人员向21新健康记者介绍道。

 上述工作人员表示，目前医院防护用品严重短缺，因为都是一次性消耗品，用一段时间就没了。现在口罩、防护衣等重要物资都分配给发热门诊的医护人员使用，其他科室都没有，医护人员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部分医院已经要把手术室防护衣拿出来给医生防护了。

04

医疗物资如何调配？

对于物资调配方式，21新健康在多方采访中了解到，是由应急指挥中心统一调度。

 上述江西宜春第二人民医院的工作人员向21新健康记者表示，他们是上报需求，等待资源统一调配。但光靠调配供不应求，所以也直接向社会求助捐赠，同时也在积极联系生产企业，想自行购买。

据了解，1月25日下午，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同意湖北省红十字会成为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成员单位。

湖北省红十字会在湖北省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的统一领导下，履行下列职责：积极向人民群众宣传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护知识，增强群众自我防范意识；及时接收国内外捐赠；向患病的特困群众开展人道救助。

 而湖北红十字会工作人员此前在就上述捐赠事宜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称，这只是其中一次分配，并不能反映全部分配情况。而且，分配权也不在红会这边，红会只是接收捐赠物资并登记入库，具体物资的分配和调度交给卫健委和疫情防控指挥部，统一根据医院需求申请进行调配。

 1月30日，武汉一家医院院长也向21新健康记者表示，“现在（医护物资）是由（武汉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统一调拨。”当问及该医院是否有物资短缺的情况时，他回复说要根据病人收治数量来判断。

 21新健康记者从武汉另外几家医院获悉，此前，武汉市的捐赠由红十字会负责并分发，但医院领到的数量比较少。

 一位志愿者向21新健康记者表示，他们捐赠的物资已经由政府方面接管统一调度，定向捐赠给周边医院。不过他表示，他们志愿团捐赠的速度很快。“我们大年29筹款买了30万只口罩，大年三十就送到武汉各医院。”

 从调查情况看，目前具体如何统一调配，各地情况不一。这也是出现上述湖北红十字会乌龙情况的主要原因之一。

1月31日晚，武汉市政府党组成员李强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武汉主要由慈善总会和红十字会接受捐款、通用物资和医疗物资等。对于非定向捐赠，由市防控总指挥部根据医疗部门需求统一调配使用。红十字会接收了大量物资，医院物资却依旧短缺，原因有多方面，一是消耗量大于供应量，二是红十字会在官网发布了急需物资，但是捐赠物资和急需物资存在不匹配现象，此外，也存在周转不够快的问题。

深圳市君合信税务事务所所长胡绵鹏认为，抗疫是一项专业性非常强的系统工程，从物资需求信息的汇总、采购物资所需爱心善款的募捐和筹集，都需要统筹调度。参与抗疫的慈善组织众多，当信息不对称时，能联系到抗疫物资的组织不一定有筹款能力，筹款能力强的组织不一定有寻找抗疫所需物资的渠道。

 武汉防疫资源调度效率问题一直引起捐赠者抱怨。有媒体报道称，一位定向捐赠给武汉市黄陂区中医院的人士表示，她给武汉红十字会的定向捐赠，1月27日已经显示签收，但1月30日还没有到达捐赠者手中。她致电问询后武汉红会表示：“物资太多没办法去找。”

 北师大公益研究院常务副院长高华俊分析说，从湖北省红十字会公布的捐赠表格来看，看不出来是否是定向捐赠给仁爱医院。现在现场局面不清晰，红会人手不够，只能勉为其难，应该学汶川地震时的做法，一省对一县，物资捐赠直接到医院。

 高华俊认为，当前红会最大的问题出在调度上，根据汶川救灾的经验，必须建立现场调度机制，由执行层面的领导坐镇指挥，副市长一级最适合此角色。

 目前，各部门分散、效率低下，缺少整体性的可供调度的应急平台，应该是当前暴露出的最大问题。

 1月30日，湖北省黄冈市卫生健康委员会主任唐志红被免职。此前，中央指导组派出督查组赶赴黄冈市进行督查核查，在问及定点医院收治能力、核酸检测能力等问题时，包括唐志红在内的相关人员均回答含糊，甚至一问三不知。

 高华俊表示，现在的灾害特点是多点发散，所以指挥层级要下放，这一点特别重要，确诊百人以上的城市要以市为单位建立指挥系统，居中调度，让抗疫有条不紊地进行。“没有指挥部怎么打仗？这是目前重灾区最大的问题，从黄冈被免职的局长一问三不知来判断，不是个人无能，是全市缺少指挥。”高华俊说。

 对于当下抗疫一线需求很大，爱心捐赠也很多，但为何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北京荷风艺术基金会高级顾问夏彧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是湖北省和武汉市方面在紧急状态下的应急管理制度和程序不健全、甚至是没有而造成的。

 “至今，我没有看到湖北省及武汉市官方发布的各类防控物资的供需信息汇总，即：省市已有储备种类及数量、总需求量、中央政府已调拨数量、急需社会解决的数量；同时，应通过权威渠道（官方信息及媒体等）每天动态发布防控物资的有关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已筹集数量、当日发放数量、缺口数量等。只有相关信息及时发布，社会各界才能有序、有目标、有方向地为疫区筹集资金和物资。”夏彧歆说。

 夏彧歆认为，湖北省及武汉市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的捐赠物资调配及发放程序，应当对外公布，要让公众了解、认知其工作效率和流程，充分知晓捐赠物资是如何第一时间到达各医院及一线医务人员手中的，且应每天动态公布各医院收到和急需补充的防控物资数量，对公众的关切及时回应。

一位参与过汶川地震应急指挥、目前正在积极负责捐赠相关事宜的医药行业人士，向21新健康记者介绍了肺炎防控指挥部的工作构成，“肺炎防控指挥部的工作分成好几个部分，以医疗为主，也会有人专门负责水、电等。物资组会做统一调度，哪里有需要，就专门调动哪里。”

 同时，他认为不仅是武汉，全国上上下下，都要联动起来。现在政府指挥的环节，还是缺整体性的可供调度的应急平台，比如，可以协调全国的车辆，调度所有物流、配送、供应链等。

不过，目前武汉市医疗物资调配不当的局面将有望得到改善。武汉市委书记马国强在31日晚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下一步将责成慈善机构每3天发布一次接受捐赠的情况，也会在网上公布接受了什么地方捐赠的什么物资，以及把物资分配到什么地方，广泛接受社会的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