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脱欧”：友谊地久天长或“一路平安”_风闻

1月29日格林尼治时间23时，比利时布鲁塞尔，特意从欧洲议会所在地——法国斯特拉斯堡赶到这里的683名欧洲议会议员完成了英国脱欧协议的最后表决，以621票赞成，49票反对和13票弃权的结果批准了脱欧协议。一时间会场内充满着恋恋惜别的催泪情调，平素争吵扯皮不休的各国议员手拉手，唱起了著名的苏格兰民谣《友谊地久天长》（Auld Lang Syne）。

尽管实际上距离英国脱欧还有一些步骤要走：原定为2019年3月29日、但两次因英国方面的拖延被推迟的脱欧过渡期，终于在2020年2月1日正式开始，自这天起英国将无权再推荐任何人选加入欧洲委员会，其当选的欧洲议会议员也将不再享有表决权，但至2020年12月31日过渡期结束前，英国仍要遵守欧盟各项规章制度，英国和欧盟间包括贸易、旅游、侨民居住权等的安排也将一如既往，实际上，英国要等到2021年1月1日，才会真正地和欧盟说再见。

但这并非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自2016年6月23日英国“脱欧公投”以“脱欧派”微弱优势踩下脱欧“启动键”后，持续整整1137天的“脱欧肥皂剧”，终于进入了“不可逆”、甚至也不再有机会讨价还价的最后阶段。

当初英国时任首相卡梅伦(David Cameron)不顾党内外强烈反对，执意推动、甚至提前举行“脱欧公投”，其本意并非真想脱欧，而是一方面发扬英国在欧洲政策上“尽最少义务、享最大权利”的“特殊成员国”之“光荣传统”，欲借公投对布鲁塞尔施压，迫使其给予英国更多特权让步，另一方面自信公投结果必然是“脱欧派”惨败，想复制当初“催熟”苏格兰独立公投的成功模式，借公投的胜利，在一段时间内压制脱欧呼声，并巩固保守党执政地位。

没想到弄巧成拙：公投的结果居然是脱欧派获胜，而欧盟内其它成员早就对“VIP英国”怨声载道，如今正好顺势摆出一副“是你自己要走”的姿态，英国国内工党、自民党等反对党和保守党内许多人也趁机发难，迫使卡梅伦挂冠而去，取而代之的特蕾莎.梅（Theresa May）使出浑身解数，勉强与欧盟方面达成一项在她看来“可以接受”的脱欧协议，不料随后却在议会屡屡被反对党联合党内“留欧派”阻挠，导致脱欧协议在议会表决中一再闯关失败，最终特蕾莎.梅也知难而退，由约翰逊（Boris Johnson）取而代之。

和自作聪明弄巧成拙的卡梅伦、无心脱欧但“认赌服输”的特蕾莎.梅不同，约翰逊是如假包换的“真.脱欧派”，上台前他就扬言“不惜硬脱欧”，上台后更一力推动脱欧进程，而工党、自民党两大反对党，尤其保守党内一心“趁乱上位”的诸多要人则使出浑身解数“花样阻击”，令约翰逊一度既无法让脱欧协议在议会获得通过、也无法绕开议会表决程序“硬脱欧”，甚至同样无法解散议会重选，当2019年12月12日，被反对党“群殴”、程序“卡壳”、执政党内要员“倒戈”逼到死角的约翰逊不得不在看似极端不利氛围下启动提前立法选举时，一些人曾担心，已被推迟了两次的脱欧过渡期启动日，将不得不再次推迟——甚至许多人不愿看到的“硬脱欧”会砰然启动，并造成叵测后果。

然而戏剧性的一幕又发生了：看似极端不利的保守党居然一举斩获全部650个下院议席中365席（较上届多67席），不但可以继续执政、组阁，还一举由选前的“少数执政”，变成了在下院中拥有过半议席的“多数执政”，且党内反对通过脱欧协议的“杂音”也减到最低。1月9日晚，英国下院终于以330票支持、231票反对的结果，通过了此前屡屡闯关不过的脱欧协议；22日上院通过脱欧协议，23日，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Queen Elizabeth II）在协议上签了字。

极富讽刺意味的是：长达3年的脱欧“肥皂剧”，以卡梅伦的自作聪明、弄巧成拙开始，又以一心借题发挥，想利用脱欧协议批准程序给保守党难堪、趁机通过提前选举夺取执政地位的工党领袖科宾（Jeremy Corbyn）的适得其反告一段落。想借公投让脱欧呼声熄火的卡梅伦意外启动了脱欧进程，而想阻止脱欧的科宾，却令对手约翰逊不仅借机巩固了执政地位，更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协议脱欧”的理想“战果”。

很显然，不论卡梅伦或科宾，都忽视了英国国内存在为数甚多“不愿多说话、却愿多投票”的脱欧派选民，后者更低估了公众对“脱欧肥皂剧”久拖不决所带来的各项正常事务被纷纷拖延副作用与日俱增的反感，低估了这种反感在选举中的可怕杀伤力，以至于忽略了去年欧洲议会选举中英国选民明显流露出的不耐烦信号，最终稀里糊涂败下阵来：议会选举结束不过一个多月，协议脱欧已“不可逆”、

约翰逊虽然“柳暗花明”，但他同样不得不正视“半数英国人并不认同脱欧”的现实，并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小心翼翼地应对“脱欧后遗症”：道理是明摆着的，在一段时间里，不论他和他的政府在任何方面表现得不尽如人意，反对党和“反脱欧派”都会竭力让公众相信，“看，这就是脱欧的报应”。

至于欧盟和其它成员国，尽管他们终于甩掉了英国这个让他们反感的“VIP会员”，也总算避免了让英国在欧盟外继续充当“编外会员”指手画脚的可能后果，但正如一些欧陆分析家所指出的，英国的脱欧将导致欧盟人口减少6600万，领土面积减少5.5%，经济实力减少15%，欧洲议会将减少27个议员（英国的73个议席中46席将分给其它成员国，27个“待定”）——更重要的是，这将是欧盟自其雏形欧共体、甚至雏形之雏形欧洲煤钢同盟诞生以来，首次“丧师失地”，即便最讨厌英国的“欧洲统一派”也不得不正视一个现实：此例一开，本已饱受质疑的“欧洲一体化”之梦，将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好聚好散”，临别之际，昔日勾心斗角的各国议员们高唱一曲《友谊地久天长》，似乎让一些人看到了“体系外合作”的美好前景。

然而我们不应忘记，这首苏格兰民谣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译名，即电影《魂断蓝桥》中采用的《一路平安》——或许法语译名更能体会个中微言大义：“好走不送”（Ce n’est qu’un au revo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