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的致命桥梁：破旧基础设施带来的困境 - 彭博社

意大利皮内托的塞拉诺桥，拍摄于1月22日。摄影师：阿莱西娅·皮尔多梅尼科/彭博社普拉西多·米利奥里诺在过去一年里一直致力于保护他的同胞免受危险。

这位60岁的工程师在交通部的工作是巡查全国，检查高速公路桥梁是否如其私营运营商所说的那样安全，因为2018年8月在热那亚发生的桥梁坍塌事件导致43人遇难。他检查了200多座桥梁，使用特殊梯子和电梯攀爬这些结构，并得出结论，至少有四座桥应关闭或禁止重型卡车通行。

但实现这一目标却证明是困难的，涉及到一段卡夫卡式的旅程，暴露出官僚主义、自利和政治瘫痪，使得欧洲最大的国家之一面临一个危险的真相：基础设施正在崩溃，生命处于危险之中，而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应对。

管理道路的公司有责任确保其桥梁安全，这是特许合同的一部分。该部拥有监督权力，因此当他们发现问题时，可以邀请公司采取行动，但无法强迫他们采取任何措施。这将涉及向省内的政府代表，即省长提出请求。

反过来，这些省长表示，他们可以为了公众安全关闭道路，但如果这些道路处于特许经营之下，他们在法律上并不负责。因此，通常只有在司法介入后才会采取行动。

“悖论在于，部长没有权力下令禁止交通，”米利奥里诺在罗马的办公室里说，他因多年来的热情而被当地报纸称为“斗牛犬”。“我无法亲自去关闭高速公路。”

工人在2020年1月22日的皮内托塞拉诺桥的一根支柱下作业。摄影师：阿莱西娅·皮尔多梅尼科/彭博社在意大利成为欧洲疫情中心后，该国现在专注于遏制冠状病毒，拨款75亿欧元（84亿美元）以应对影响。随着疾病导致超过100人死亡，主要集中在北部，学校和大学已关闭。

在道路问题上，一个不稳定的联合政府并没有超越激烈的言辞。

意大利7000公里的高速公路中，除了1000公里外，其他均由私营公司运营。政府的辩论集中在撤销有利可图的高速公路特许权，这将涉及与意大利最强大的家族之一：贝内通家族对抗，该家族的庞大商业帝国包括意大利高速公路公司，这是欧洲最大的收费公路运营商。

为什么意大利的桥梁不断倒塌：快速了解

意大利大约有2000座高速公路桥梁，许多桥梁可以追溯到1930年代在独裁者贝尼托·墨索里尼统治下的建设热潮以及1960年代的战后恢复计划。由于热那亚的事故，数十辆汽车和卡车从莫兰迪桥跌落100米到下面的铁路轨道和街道，检查这些桥梁的工作变得更加紧迫。

到目前为止，米利奥里诺检查的桥梁位于意大利中部和北部，他的请求细节在彭博社审查的机密法庭命令中被披露。

高速公路桥梁受到审查

米利奥里诺希望关闭或限制仅限汽车通行的意大利北部高架桥

来源：OpenStreetMap，USGS

他发现自己卷入的官僚“乒乓球”游戏在连接东南部与全国其他地区的切拉诺桥的案例中尤其混乱，这些文件显示。米利奥里诺和拥有该桥特许经营权的公路公司Autostrade确认了命令的真实性。

自2018年9月以来，米利奥里诺多次访问这座高架桥，该桥在一个容易发生滑坡的亚得里亚海沿岸地区高耸90米。他发现一些金属部件存在他所称的“严重老化”，并向Autostrade发送了几封信件。

安全警告

连接东南部与意大利其他地区的高架桥被认为存在风险

来源：OpenStreetMap，USGS

在一封日期为11月29日的信中，他建议禁止重型卡车通行，但表示自己被忽视。根据彭博社审查的会议机密记录，他写信给省长，省长表示，部长和Autostrade需要在下个月的会议上找到解决方案，会议上有所有相关方参加。Autostrade和部长的代表——包括米利奥里诺——以及警方官员和省长在会议上。

直到检察官在12月18日要求法官发布命令，禁令才最终得以实施，法庭文件显示。

随后，部长官员与Autostrade之间至少进行了四次会议。双方达成一致，决定由该公司建立一个监测和警报系统，以检测桥下地面的移动，以便在风险加大时能够停止交通。

此时，部门批准重新开放桥梁给卡车通行。但该计划仍需迅速克服另一个障碍：由于禁令，冬季假期后，当地人正驾车返回南方的家乡，附近的道路被重型卡车堵塞。Autostrade不得不向法院申请解除禁令。

1月13日，Autostrade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该高架桥是安全的，持续监测且没有任何显著的地质移动。法官裁定可以在1月30日重新开放给卡车通行，尽管一条车道仍然关闭，并且有其他速度限制。

问题在于，国家、省和地区当局以及私人特许经营者都不愿意承担责任，2001年至2014年间担任交通部高级官员的Ercole Incalza表示。

“这是一种推卸责任的现象，”他说。“这实际上是一种幻觉般的电影，因为接下来是司法介入。我认为担保方，也就是部门，应该能够首先介入。”

自热那亚悲剧以来，高速公路运营商已加强维护，在许多桥梁和隧道限制交通。就其而言，Autostrade还承诺将其网络的投资几乎增加到54亿欧元（60亿美元），并在未来四年内将维护工作的支出增加到16亿欧元。它更换了首席执行官，并用一家外部公司取代了进行评估的内部单位。

高速公路正在加强维护

来源：高速公路财务报告，2019年不包括单位

“与交通部的对话和持续的信息交流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除了他们进行的彻底安全检查，”高速公路在回应评论请求时表示。“在某些情况下，是公司向交通部请求技术反馈，以找到最佳的工作方式。”

根据一份日期为9月14日的表格，截至6月，高速公路进行的维修没有被分类为需要立即采取行动的情况。到12月，他们表示六座高架桥的“元素”被分类为最高风险级别。其中五座位于热那亚周边，因维护而限制交通。

像公共水资源的奥古斯托·德·圣基斯这样的活动人士表示，时间至关重要。他的非营利组织成立的目的是敦促地方政府将水务公用事业保持在公共手中，随后开始关注基础设施，并向当局提交信息自由请求。目的是揭示潜在危险桥梁的位置。

“我们不能每次都等司法介入，”他说。“我们要求的信息——关于道路、桥梁和隧道的状态——应该让每个人都能获取，以便我们能够进行知情和严肃的公共辩论。”

摩兰迪高速公路桥的残骸在2018年8月14日部分倒塌后矗立在热那亚。摄影师：费德里科·贝尔尼尼/彭博社米利奥里诺去年晚些时候希望关闭或禁止卡车通行的另外三座高架桥分别是利古里亚的阿尔塔雷、皮埃蒙特的博尔米达和南部的朱斯蒂纳。名单还在增加。本周，法官下令部分关闭那不勒斯至卡诺萨高速公路上的三座高架桥，此举是由于米利奥里诺最近的检查。

阿尔塔雷的运营商花卉高速公路拒绝关闭桥梁，但立即开始实施所要求的安全改进，并因维护工作限制交通。花卉高速公路是意大利第二大高速公路公司ASTM的一部分，通过电子邮件表示，他们的检查显示结构是安全的。博尔米达和朱斯蒂纳的高速公路也实施了交通限制。

米利奥里诺现在专注于利古里亚地区的桥梁和隧道，位于北部。

尽管被誉为技术奇迹，意大利的高速公路桥梁往往建在最好避免的地形上，比如沿河床和不稳定的坡道，并且并未设计用于如今跨越它们的成千上万辆载重的汽车和卡车。在1960年代的建设热潮中，竞争促使公司寻求更便宜的材料。

确保它们安全变得更加复杂，尤其是在1990年代末，当时政府开始拆分国有企业以减少债务并满足加入欧洲单一货币欧元的目标。许多桥梁、隧道和高速公路转为私人控制。

落后

高速公路网络的扩展

来源：意大利交通管理局

今天，Autostrade是22个特许经营中最大的一个。由Atlantia SpA拥有，其主要股东是贝内通家族，管理着约3000公里（1864英里）的高速公路，包括在热那亚倒塌的高架桥。

Autostrade始终否认在那场悲剧中的过失。事后，政府表示希望启动程序，剥夺该公司的丰厚合同，这在当时将包括对公司的解散赔偿。就其本身而言，Atlantia已表示准备将其在Autostrade的股份削减至50%或低于当前的88%，并且愿意接受公共投资公司。

罗马的六个月大政府在五颗星运动和民主党之间分裂，前者支持撤销合同，后者则对修订Autostrade特许经营协议、降低通行费和增加支出感到满意。

在最近的地区选举后，民主党可能占据上风。与此同时，议会确认了一项政府法令，显著减少意大利在撤销情况下需要支付的罚款，并且还防止特许经营者单方面退出。

部长们还承诺成立一个新的机构来监测安全，并承诺投入数十亿欧元来应对水文地质风险。然而，最终出现的却是另一座桥的倒塌。

这座桥由Autostrada dei Fiori运营，在11月因利古里亚的暴雨引发的泥石流中倒塌。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桥梁已重建并于两周前重新开放。高速公路运营商计划在2036年特许经营结束之前，翻新超过150座建于1950年代的桥梁。

高速公路运营商声称交通部的监督是一个问题。其协会主席法布里齐奥·帕伦佐纳表示，当交通部承担安全监测责任时，检查变得不那么有效，因为资金被转移以填补预算缺口。

当被问及对此声明的回应时，交通部发言人没有回应。交通部长保拉·德·米凯利在今年早些时候接受Radio24采访时提到这个问题，表示虽然确实存在一些“明显的疏忽”，但国家必须“按重要性划分责任，首先是那些持有特许权的人。”

交通部官员以及几位Autostrade高管因热那亚坍塌事件正在接受调查。意大利国家审计机构——审计法院在12月的报告中表示，交通部的监督人手不足、资金不足，公路运营商的处罚方式需要改革。

虽然私人高速公路运营商最近备受关注，但国有道路也发生了桥梁坍塌。自2017年以来，已有三座桥梁坍塌，造成三人遇难。

经过汽车所留下的光轨在塞拉诺桥上可见。摄影师：阿莱西娅·皮尔多梅尼科/彭博社该国约有30,000座国有桥梁和隧道。意大利省协会对约6,000座桥梁进行了初步健康检查，认为其中三分之一需要紧急维修。对于约1,000座桥梁，甚至不清楚谁负责维护和监督，奥利维耶罗·巴切利，米兰博科尼大学交通政治与经济学教授表示。

政府在2019年拨出110亿欧元用于三年内应对全国约五分之一地区的滑坡或洪水高风险，但由于繁文缛节，各地区只能支出分配资金的五分之一。

对桥梁的混乱处理引发了对其他老化基础设施状况的更深层次担忧。事实上，下一个大问题是高速公路隧道。Autostrade正在对其587个隧道进行安全检查，此前在12月30日，热那亚附近的一条高速公路隧道天花板部分坍塌。

“几乎没有什么进展，”代表在热那亚悲剧中失去亲人的家庭的Egle Possetti说。“在过去几个月里，我们作为一个国家一直痴迷于撤销Autostrade的特许权，但我们实际上必须面对30年的忽视——这不是一夜之间就能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