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晨超：英国强势政府回归，这回真能完成脱欧？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连晨超】

在12月12日举行的英国大选中，鲍里斯•约翰逊领导的保守党获得了英国议会下院650个议席中的365个席位，彻底结束了最近十年中多数时候英国存在的“悬浮议会”局面。此次选举也是保守党自1987年以来取得的最大胜利，工党则面临1935年以来最严重的失败。

图片来源：《金融时报》网站

尽管保守党和工党在此次大选中都提出了综合性的竞选纲领，但多数人都认为，此次选举的主导性议题仍是脱欧。在这次大选前，漫长的脱欧谈判已经在很长时间里成为英国政府与议会之间的内斗。前任首相特蕾莎•梅提出的脱欧方案，先后三次被议会否决。面对来自议会的强大阻力，梅不得不宣布辞职。也是在此背景下，鲍里斯•约翰逊在党内选举中接任了首相的职位。

约翰逊上台后逐渐展现出其政治强人的特点，他主张无论有没有协议，都要在今年10月底前完成脱欧。但其“硬脱欧”的倾向很快受到了议会的反击。在这一背景下，约翰逊与欧盟重新协商，并达成了新的脱欧方案。但是，英国国内悬浮议会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尽管约翰逊的脱欧方案已经在议会讨论中取得了显著进展，但即便其主张的脱欧协议最终被批准，分裂的议会仍可能在未来继续挑战政府在2020年过渡期内的一系列决策。此外，还有很多人对约翰逊执政的合法性提出质疑，认为他只是由16万保守党党员经党内选举而胜出的，并没有经过全国性大选的认可。这两点因素推动了约翰逊在今年10月底决定提前举行大选。

12月12日，带有不同政治倾向的报刊分别为保守党和工党助威（第一行四张图片）；12月13日，各大报纸纷纷报道了保守党的大胜（第二行四张图片）。左侧《太阳报》（The Sun）和《每日快报》（Daily Express）偏向于支持保守党，右侧《卫报》(The Guardian)和《每日镜报》(Daily Mirror)则偏向于支持工党。

牛津市中心的一个投票站。

保守党甚至在多个传统上由工党占主导地位的选区中获胜，这表明大量以前支持工党的选民在此次选举中将选票投给了保守党。保守党和工党在此次大选中所采取的不同策略，造就了两党在选举中的巨大差异。

自2016年6月24日脱欧公投结束后，英国国内经历了三年多的讨论，仍然无法在脱欧协议上达成共识。如今，很多英国人已经厌倦了政府与议会之间就脱欧进行的拉锯。即便是一些原本不支持脱欧的民众，到如今也希望约翰逊的脱欧方案在议会得到通过，以尽快结束这一争论。因此，保守党的“把脱欧搞定”（Get Brexit Done）喊出了很多民众的心声。《金融时报》、《每日邮报》等媒体也认为，保守党的竞选口号对于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而工党的失败则是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的。第一，在脱欧问题上，工党党首杰里米•科尔宾一直不愿意明确其对英国脱欧的态度，这种“骑墙”行为导致了工党在脱欧派与留欧派两边的不讨好。并且，脱欧公投以来，工党在脱欧议题上不断对保守党提出批评，自身却提不出具有建设性的意见。

第二，工党在前期竞选活动中一直侧重于宣传其执政之后将推行的福利政策。这些政策或被认为太过极端，或被认为无法实行。因此，其讨巧的竞选纲领并未能获得多数选民的信任与支持。一位英国同学在大选前向笔者表示：“尽管我知道这些政客都是骗子，但是我宁愿保守党上台结束这场脱欧闹剧。”另一位以往支持工党的同学则在此次大选中放弃了投票。

从得票比率来看，保守党获得43.6%的选民支持，工党获得32.1%的选民支持。图表来源：BBC.

不同时间段内，牛津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系学生对大选做出的预测（部分学生的预测可能带有个人政治偏好）。绝大多数学生预测保守党会在此次大选中赢得多数席位。

此次大选结果明朗后，约翰逊将这一结果描述为完成脱欧的“强有力的新授权”。这也意味着，历时超过三年的脱欧方案终于即将被英国议会通过，工党主张的“二次公投”可能性被排除。英镑兑美元汇率的迅速拉升，也反映出市场认为“硬脱欧”的可能性基本上被排除。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约翰逊此前主张的脱欧方案在不久后将在英国议会得到批准，正如约翰逊在胜选后所宣称的：“我们会在1月31日前完成脱欧，没有如果，没有但是，没有也许。”

不过，脱欧协议在议会的通过，并不意味着脱欧的彻底完成，而是进入下一阶段，即2020年12月底前的进一步谈判与过渡期。在未来一年的过渡期内，英国仍可以享有与欧盟的完全自由贸易。但英国应与欧盟在该过渡期内继续协商其未来进行贸易的具体方案，这项谈判的复杂程度并不亚于前期的脱欧协议谈判。所以，目前英国国内存在大量质疑，认为保守党其实很难完成其在2020年12月底之前完成脱欧的承诺。

在未来的过渡期内，预计英国和欧盟将在自由贸易问题上产生分歧。简言之，英国想要在脱欧后仍能够进入共同市场，继续享有同欧盟的自由贸易，而欧盟则认为英国必须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和义务。这些义务主要包括，英国须要严格遵守欧盟有关劳动力市场、环境保护和国家补贴政策等方面的标准，以维护欧盟所坚持的公平竞争环境。一些观点认为，保守党在议会享有的多数优势将有利于其在未来的谈判中更具决断力。从国内政治来看，这种观点没有问题，因为保守党在议会的绝对多数席位将减少此前由于悬浮议会导致的政治停摆。但是从国际谈判的角度来看，该观点是有待进一步商榷的。

在此前的谈判中，英国政府不断强调议会对政府施加了限制，以此来提升自身的讨价还价能力（bargaining power），要求欧盟在谈判中做出更大的让步。而多数政府建立后，以往英国外交人员借国内议会存在牵制，进而争取对英国更有利方案的“优势”就不存在了，因为欧盟方面清楚，保守党控制的议会将不会挑战政府在谈判中达成的重要决定。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的报道，英国大选结果明朗后，正在布鲁塞尔召开峰会的欧盟27国高级官员普遍表示了对保守党大胜的欢迎。同时，一些欧盟外交人员和官员也私下希望在议会占主导地位的保守党能够“更有魄力”地与欧盟达成最终协议。所谓更有魄力，指的无非是希望英国在一些双方谈判僵持很久的问题上做出让步。

如果英国与欧盟明年的过渡期谈判进展不顺利，英国则需要在7月前申请延期。对此，约翰逊一直以来都急于推动英国完成脱欧，他此前曾表示不会申请延长脱欧过渡期。作为回应，法国总统马克龙开玩笑道，英国脱欧谈判有着习惯申请延期的历史，因此“经验告诉我们不排除未来的延期”。过渡期内的谈判进程并不能完全由英国决定，因为英国与欧盟未来的贸易规则需要得到其他27个欧盟成员国的全体同意，这意味着明年的谈判将更加曲折。在此前的贸易谈判中，欧盟从未有过在一年内完成如此复杂工作的记录。

不过，根据约翰逊刚上台时宁愿选择无协议脱欧也不想延期的态度判断，在保守党控制议会的情况下，英国将尽量不选择申请延长过渡期。从谈判的角度考虑，约翰逊政府如果在谈判不顺利的情况下不申请延期，也将对欧盟各成员国产生一定的威慑，从而促使协议的快速达成。因为，如果双方未能在明年年底前完成贸易协定谈判，其产生的冲击将类似于一场“硬脱欧”。善于进行政治冒险的约翰逊将有可能借助这种威胁坚持其对欧盟的要价。

总之，保守党在此次大选中的大胜，将推动其主张的脱欧法案在明年1月前在议会顺利通过。但是，脱欧法案的通过也只是一个阶段性的成果。2020年，英国仍将在脱欧过渡期内与欧盟进行漫长且复杂的谈判，正式脱欧后的英国将与欧盟保持怎样的贸易关系仍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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