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麟：737MAX又发现新问题，还是FAA与波音内斗了？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张仲麟）
2019年6月27日，正在停飞之中接受全球民航监管机构审查的737MAX又爆出一个飞机缺陷。FAA在对737MAX的审查中发现，飞机某一微处理器存在缺陷，会使机头朝下，而飞行员无法在数秒内解决这一问题。737MAX、缺陷、机头下压，这几个词一起出现不由分外刺激人们的神经。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问题是FAA的试飞员在驾驶737MAX进行模拟测试时发现，并由FAA“不小心”泄漏给媒体的。相比737MAX监管丑闻中，FAA将大量项目委托给波音、让波音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这次FAA总算是亲力亲为进行审定，并且不再护犊子。毕竟FAA的招牌已经因为737MAX监管丑闻砸了一半，要是再爆出类似丑闻……可能波音还没倒闭，FAA就先政治性死亡了。
737MAX的处理器怎么了？
从目前获得的信息来看，这一微处理器位于机舱下方的设备舱内，是FAA试飞员使用737MAX模拟机时所发现的问题。对于FAA的测试而言，所使用的模拟机是与737MAX完全同样设备的完整模拟，也就是除了没飞上天，其他的和737MAX真机一样，这样才使得飞控处理器问题得以暴露。
737MAX模拟机
根据透露的消息，在场景模拟中该处理器的问题会使得飞机的水平安定面自行移动，使得飞机机头旋转向下并失去高度。试飞员执行了安定面配平检查单，但发现操作杆上电动配平开关并没有响应，并且配平面持续移动使得飞机机头进一步向下压。虽然试飞员最终解决了这一问题，但是解决问题时令人难以接受的迟缓响应使得FAA非常重视这一缺陷。
处理器问题导致配平电门开关无法及时响应，而该开关是关闭MCAS系统的关键
对于处理器产生问题的原因，目前FAA初步判定是“处理器被从飞控系统传来的数据所淹没”，由此“显著影响了飞行员对于高度急剧下降时操作的响应速度”。用通俗一点的说法是：处理器性能不足，“系统卡了”！就如用着十年前的电脑写文章时软件总会有各种神秘卡顿，飞机的处理器处理能力不足时也会导致卡了甚至“系统无响应”。在电脑上遇到这种情况大家还能忍受下卡顿，大不了重启嘛~然而飞机上尤其遇到“自动俯冲”需要进行操作改出时，这种卡顿甚至“无响应”就很致命了。
家用电脑无响应也就罢了，这要是飞机……
按理说飞机作为最顶尖的工业品，单价动不动就上亿美元，怎么还会遇到处理器性能不足，数据处理不过来导致卡顿这种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工业用处理器的要求与民用桌面处理器不同，首先要求的是稳定，其次是满足需求。对于高度定制的工业操作系统而言，蓝屏、死机无响应等民用桌面电脑上常见问题是无法忍受的。如果说民用电脑可以忍受200小时出一次蓝屏死机，那么工业系统中可能要求几万小时运行不能出故障。
而飞机上的电脑系统对此要求更加高，其要求是百万小时甚至千万小时不出问题，这使得研发一套成熟稳定的系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进行测试，然而737MAX从开始设计到完成只用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研发一套全新的飞控处理器系统，而且由于737MAX与737NG系列（上一代737，也是目前使用量最大的737家族成员）高度相似，737MAX的飞控系统极有可能是照搬737NG的——毕竟737NG的飞控系统经历了20年的考验，是非常可靠的。
但这就带来一个问题，737NG首飞是1997年，而当时的桌面处理器旗舰还是奔腾2。当然一套成熟稳定的系统用啥处理器并不重要，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嘛。然而当年够用的飞控系统处理器，如果加载上一些新的模块就不见得性能够用了，比如……加载了MCAS。
737MAX复飞计划会受影响么？
先说结论：肯定会。上个月FAA在德克萨斯召集全球各地主要民航监管机构组成联合审查小组对737MAX展开审查时，FAA的代理局长还信心满满地表示最快将于6月底完成审定。然而6月底已至，复飞杳无音信，FAA又发现了新的问题更使得这一时间节点毫无意义。
波音所设想的最好情况是最早7月8日开始适航认证飞行，这样可以在9月完成新的适航审定，赶在2019Q3财报公布之前完成复飞，但这一最好情况显然已经不会发生了。
波音方面目前准备软硬两种手段来解决这个处理器漏洞。如果用软件打补丁就能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再好不过了；如若软件打补丁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能选择将该处理器替换掉。然而飞机上的处理器可不是电脑上的CPU。电脑上的I5 7500处理器坏了的话直接买一块I7 7700K插上去就能用，完全不用考虑CPU与主板是否兼容，是否会与其他部件冲突。飞机上换掉一个部件需要重新评估其可靠性，需要大量的测试，甚至该部件涉及到的所有系统都要重新进行适航认证。
飞机的处理器不比电脑CPU，换一个型号插上去可以正常使用
一位参与某型国产客机研发的航空工程师对笔者说，鉴于目前信息不足，无法判断该问题处理器影响范围有多大。但考虑到该处理器可能会导致“飞机机头突然下压”，很显然涉及到飞控系统。如若选用别的处理器进行替换，整个飞控系统都将要重新进行适航审定。
原本波音的乐观预期是8月底重新完成适航审定，但若无法通过更新软件的方式修复这一问题，那么停飞可能需要额外多花至少半年（总停飞时间至少1年）才能解决这一问题并完成安全审查与适航审定。对于737MAX而言，一年的停飞足够宣判这一机型死刑了。
受新漏洞发现影响，波音股价最大跌幅达到了百分之三
FAA与波音的矛盾浮出水面
本次波音处理器问题表面上是737MAX有个新漏洞被发现，但是从深层次来看，此次漏洞向公众暴露了FAA与波音之间的矛盾。众所周知，737MAX危机暴露出了FAA的监管漏洞，让FAA把大量项目委托给波音审核一事在公众视野之下曝光，FAA的声誉受到了严重打击。
虽然5月FAA还在支持着波音，争取让737MAX能在6月底复飞，但如今FAA的表态是不制定复飞时间表，需要多久就多久，毕竟737MAX这烂摊子让FAA也吃了大把的苦头。
在FAA发现了飞控处理器问题后，需要对飞控处理器问题的严重程度进行定性。FAA认为问题的严重性是“灾难性”（catastrophic），也即最高级的安全隐患，而波音认为这个问题只是“严重”（major）。两个安全隐患严重等级差了两级，对可靠性的要求也差了几个数量级。“灾难性”安全隐患的出现概率要求为十亿分之一，而“严重”的要求为十万分之一，可靠性要求相差一万倍。
若处理器缺陷定性为“灾难性”，那么波音必须确保飞控处理器绝对没有问题，可能需要硬件上更换处理器并重新对飞控系统进行审定，如前文所言，这极有可能大大延长737MAX的停飞时间，得明年才能复飞。对于波音而言是绝对无法承受737MAX停飞一年所带来的损失的。而若如波音所想，定性为“严重”，只要达到十万分之一的故障率就能满足需求，那么波音可能在不更换处理器的情况下通过软件优化来满足需求。
但是对FAA来说，绝对不敢赌那十万分之一的概率。如若因为处理器缺陷又导致一起空难发生，因737MAX监管疏漏所引发的信任危机将会进一步恶化，甚至引发FAA政治上的死亡。所以在737MAX重新审定中，FAA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政治生命与波音进行妥协的。由此也带来了FAA与波音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无法在缺陷的定性上达成共识。
飞控处理器缺陷为媒体所知是由“熟悉测试详情的知情人士”透露给媒体的。这种套路在欧美并不罕见，一些不方便官方公布的消息会以各种方式让媒体获得，比如“被碎纸机碎了小半的文件”，又如“不知如何让媒体获得的邮件”，当然最常见的还是“相关人士透露”。
这种将私下沟通变为通过媒体爆料使之表面化的操作，使得波音不得不在公开声明中承认这一缺陷。可见FAA与波音之间的矛盾已经无法通过协商来达成共识，FAA只能“掀桌”来让波音承认。至于FAA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公开，相信也是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这压力源自哪里我想各位读者都有答案。
FAA：给个机会吧
随着对737MAX审查的深入以及各国监管机构（包括FAA）的严格检查，737MAX每一个部件、每一个系统、每一行代码都会在显微镜下受到仔细检查，并且在最严格的环境下测试。这种程度的测试下可以说任何工业品都会多多少少发现问题，更不用说只花三个月就完成设计的737MAX了。飞控处理器缺陷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也许会有更多问题暴露，而每一次暴露问题都代表着停飞可能会延长。结合笔者之前对波音财务状况的分析，相信有美股账户的读者应该知道怎么借此机会挣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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