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苏伊士2:回归锡安_风闻
晨枫-军事撰稿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2019-12-27 23:30
圣经上说,以色列是一片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这是上帝赐予犹太人的家园。但是现代以色利的历史是血与火的历史。
圣经旧约上记载,耶路撒冷有一座不大的锡安山,山上有一个城堡,大卫王率领犹太人从耶布斯人那里夺取了这个城堡,锡安山和城堡所在地以后成为耶路撒冷的一部分,耶路撒冷的一个城门取名锡安门,锡安也开始进一步泛指耶路撒冷本身,就像天安门和北京密不可分一样。
另一个说法是,锡安是比希伯莱语更早的古希伯来人阿拉美语中纯洁的意思。在犹太教教义中,摩西十诫是上帝和犹太人的契约,犹太人必须遵守十诫,才能得救。摩西从西奈山取回的刻有十诫的石片是犹太教中最神圣的神器。当犹太人还在旷野时代,尚未在以色列定居,在进入存放刻有摩西十诫的石片的帐篷之前,人们必须首先洁净身体,所以这帐篷也被称为锡安。当以色列人把摩西十诫带到“上帝允诺的土地”时,这片土地就被称为锡安,象征着洁净、神圣、安全、被上帝所选中。
被罗马人逐出耶路撒冷以来,犹太人一直试图回到以色利,回到锡安。在犹太人之间的新年祝愿中,“明年在耶路撒冷相见”是注满辛酸和期待的祝愿,但事实上犹太人一直在巴勒斯坦有所定居。13世纪西班牙犹太教大拉比纳赫玛尼德斯舌战天主教会后,被迫离开西班牙。纳赫玛尼德斯回到耶路撒冷时,耶路撒冷只有不到10户犹太人。在纳赫玛尼德斯的主持下,耶路撒冷恢复了犹太教会,修建了犹太教堂。历史上还有其他的犹太人移民巴勒斯坦的事例,但这些犹太移民基本都是宗教性质,不问世事,到圣地只是为了研习经书和朝圣,或者到圣地终老,叶落归根。

西奥尔多·赫策尔,犹太复国主义的精神领袖

他的著作《犹太国》是犹太复国主义的圣经

1903年在瑞士巴塞尔召开的第六届世界犹太复国主义大会
19世纪下半叶开始,欧洲兴起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犹太人开始向巴勒斯坦大量移民。这些犹太人移民的目的是世俗的,为了在巴勒斯坦安身立命,并最终建立犹太人的国家。按时间和来源划分,从1882-1948年之间,大致有5次阿利雅(原意为上升,这里特指升入圣地)。在1882-1903年的第一次阿利雅中,犹太移民在阿拉伯人的城市雅法附近建立了定居点,最后发展成第一个犹太人的城市特拉维夫(意为“泉水之岭”,名字取自原阿拉伯地名,也和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精神领袖赫策尔的著作《古老的新土地》的希伯来语译名双关)。

犹太人在特拉维夫建立定居点

1911年的特拉维夫

20世纪初的耶路撒冷

20世纪初的雅法

通过阿利雅来到巴勒斯坦的犹太人
1904-1014年的第二次阿利雅的犹太移民主要来自逃离反犹风潮的俄罗斯犹太人,他们缺乏在恶劣环境单独生存的能力,于是公有制的集体农庄成为最合理的选择。他们互相帮助,有的人从事田间作业,有的人管理公共厨房,有的人从事清洁、洗涮,还有自己的幼儿园、学校。这就是犹太人集体农庄“基布茨”的开始。
1919-1923年的第三次阿利雅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托管巴勒斯坦后的第一次犹太移民潮,这一波移民主要来自东欧,他们受到《贝尔福宣言》[[1]](https://undefined)的鼓舞,是以色列建国时代的犹太复国主义的中坚。他们有备而来,而不是简单地逃脱原住地的苦难。他们事先学习了农业技能和恶劣环境下的生存技能,一到巴勒斯坦,就在海边的沼泽地排水、开荒,在内格夫的沙漠播种、绿化。他们带来了正在欧洲流行的社会主义思想。他们不仅要回归巴勒斯坦,还要用自己的双手在巴勒斯坦建造一个新社会,建造一个没有剥削的平等的人间天堂。他们既不愿意为别人干活,也不愿意有雇人干活的负罪感。他们崇尚社会平等,实现一切归公的平均主义,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他们没有分工,为了平等,苦活、脏活轮流干,管理层也不例外。他们没有私有财产,甚至收到的礼物都要交公,重新分配。他们崇尚民主,事无巨细,都要在基布茨的大食堂里讨论、表决。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歌,围绕着篝火欢歌畅舞,高谈阔论,指点江山。从哲学、人生,到科学、民主,从政治、经济,到邻里街坊的鸡零狗碎,无所不谈。他们不光是体力劳动者,也是作家、艺术家、演员。他们有自己的学校、剧团、运动队、乐队、合唱团。这是基布茨大发展的年代。从加利利海边,到希伯隆(现约旦河西岸地区)的砂石山丘,到内格夫沙漠,到处都有基布茨。为了抢占战略要地,很多基布茨建立在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为的是有一天以色列建国时,可以为犹太人的国家多圈一点地方。




基布茨的人们在劳作

基布茨的大食堂,不过这已经是1953年了

基布茨也有休闲的时候
在奥斯曼帝国时代,犹太人定居的规模还很小,犹太人定居者和阿拉伯邻居之间的冲突不超过通常的鸡零狗碎之事,人们担心的是普通的偷盗,而不是有组织的反犹袭击。《贝尔福宣言》后,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立犹太人国家的企图变得明确起来,犹太人移民大批涌入,阿拉伯人的戒心和敌意大增,担心犹太人反客为主,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的冲突开始升级。犹太复国主义从一开始就把眼光放在大国政治上,热衷于高层路线,但忽略了已经居住在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的利益,所以才有“一个没有土地的民族来到一个没有主人的土地”的说法。具有社会主义思想的基布茨犹太人把邻居的阿拉伯农民看作同样的劳工阶层,以为只有阿拉伯地主才是共同的敌人,而忽略了民族主义的因素。但在日益升级的阿犹冲突情况下,基布茨的人们开始拿起武器,保卫自己,这就是犹太人的武装组织哈格纳(意为自卫队)的前身。
英国对犹太复国主义的态度始终是犹疑不定的。从“道义”上,英国上层不乏对犹太人的同情。但从维护大英帝国利益出发,英国又在犹太人回归巴勒斯坦的问题上出尔反尔。《贝尔福宣言》有意说犹太人的家园(A Jewish Homeland)而不是一个犹太人的国家(A Jewish State)并非偶然。事实上,贝尔福的措辞是经过仔细考虑的,并非一时兴起。随着阿拉伯人的反对的加剧,英国很快就后悔了,开始对犹太人在巴勒斯坦购置土地和向巴勒斯坦移民实行配额限制。到1939年,英国当局全面终止了犹太人在巴勒斯坦购置土地和移民的行动,以图平息阿拉伯人的反对。

阿瑟·贝尔福,一战时代的英国外相,他的《贝尔福宣言》后来成为以色列建国的法律基础

泽埃夫·雅勃廷斯基,30年代犹太复国主义的政治领袖
但英国的摇摆也在客观上为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重建以色列时断时续地打开了方便之门。早在《贝尔福宣言》之前,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雅勃廷斯基和特伦佩尔多就组建一支犹太人的部队,加入英军作战,意图帮助英国夺回属于同盟国阵营的奥斯曼帝国手里的巴勒斯坦。英国反对犹太人的部队投入在巴勒斯坦的战斗,而是把他们派往在土耳其黑海出海口的加里波利参加作战,而且不是作为作战部队,只是作为骡马运输部队。雅勃廷斯基和特伦佩尔多都在这支称为“犹太军团”的部队里担任军官,都因为作战勇敢而获得勋章。以色列的开国总理和国父本-古里安也在犹太军团里当列兵。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的1917年,英国终于答应组建一支犹太人作战部队,“犹太人团”作为澳新骑兵师的一部分参加了渡过约旦河的战斗,作战地点离耶路撒冷最近处只有20英里,特伦佩尔多在特尔哈伊的战斗中牺牲。以色列的第二任总统本-兹维、第三任总理埃希科尔等也都曾在犹太军团从军作战。原为加拿大皇家龙骑兵团上尉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中的一员詹姆斯·罗斯柴尔德也服役其中。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斯曼帝国瓦解,国联将原为奥斯曼帝国一个行省的巴勒斯坦(含今日的巴勒斯坦和约旦)交给英国托管,叙利亚(包括今日叙利亚和黎巴嫩)则交给法国托管。尽管英国已经开始对犹太人移民有所约束,巴勒斯坦阿拉伯人依然不满英国的放任,在耶路撒冷市长胡塞尼的领导下,阿拉伯人要求独立公投。由于阿拉伯居民在巴勒斯坦占绝大多数,公投的结果几乎可以肯定是建立一个阿拉伯人的巴勒斯坦。英国拒绝了。愤怒的阿拉伯人在1936-39年间爆发了总罢工,之后演变为大规模的暴动,开始发生驱赶、杀戮犹太人的事件。基布茨武装哈格纳开始和英国占领军合作,共同镇压阿拉伯暴民,哈格纳也在此期间成长为一支达12000人(一说14500人)的统一的有组织的犹太人武装力量,而不再是各地基布茨里各自为战的村民自卫队了。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英国担心隆美尔的非洲军团可能攻占埃及,进一步攻占巴勒斯坦,控制中东和苏伊士运河。英国想到要借用哈格纳的力量抗击德军,要求合作,并为哈格纳提供装备和训练。但是当蒙哥马利在1942年的阿拉曼战役中打败了隆美尔,埃及、中东和苏伊士运河不再危在旦夕后,英国又对犹太人参战不感兴趣,撤回了对哈格纳的支援。尽管如此,巴勒斯坦犹太人被容许参加英军,15个犹太营也在1940-1941年在希腊配属英军作战。为了对抗亲纳粹的耶路撒冷市长胡塞尼,英国组建了“巴勒斯坦团”,但还是在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之间玩弄平衡,尽量招募同样数量的巴勒斯坦犹太人和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加入。不过犹太人参军远较阿拉伯人踊跃,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团的比例最后达到四分之三。巴勒斯坦团在埃及和北非作战。英国当局直到1943年9月才准许犹太人组建一支全犹太人的“犹太旅”,5000人的犹太旅直到1945年3月才登陆意大利参战,战争两个月后就结束了。犹太旅驻扎在意大利、南斯拉夫、奥地利交界的地区,辖区日后成为犹太人偷渡巴勒斯坦的重要通道。1945年7月,犹太旅调防到比利时和荷兰,1946年夏解散,但犹太旅的成员很多回到巴勒斯坦,加入了哈格纳,参加了以色列的独立战争,也称第一次中东战争。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的1941年,哈格纳组建了一支精锐的突击队帕尔马克(意为突击连),作为哈格纳的机动的野战军。英军为帕尔马克提供轻武器和炸药,并训练帕尔马克人员。帕尔马克积极协助英军进攻仍在维希法国手中的黎巴嫩和叙利亚,多有战果。但1942年后,英国又改主意了,不再需要帕尔马克的帮助,转而要求帕尔马克解散。在基布茨协会的建议下,帕尔马克化整为零,以小分队形式分散在各个基布茨中,一方面保卫基布茨,一方面参加生产自救,并教育基布茨人们犹太复国主义的思想和招兵买马。帕尔马克还积极培训军官,特别强调主动、积极、灵活、敢于承担责任的战斗作风,强调“跟我冲”的领导精神,对日后以色列的建军思想有深远的影响。至今以色列军官相对于士兵在战斗中的伤亡比例居世界前列,以至于以色列军方规定高级军官不得亲自冲锋在前,避免指挥链的断裂。

二战英军的犹太旅后来成为以军的种子力量之一

哈格纳在巴勒斯坦

帕尔马克的战士们

帕尔马克在训练中

在耶路撒冷的大卫王饭店的爆炸中,很多英国军官丧生,后来担任以色列总理的贝京在战后很长时间里还一直被英国列为恐怖分子
以色列独立战争和建国后以色里国防军的高级军官中,大部分都有哈格纳或帕尔马克的背景,仅当过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的就有达杨(1956年西奈战争期间)、拉宾(1967年六日战争期间)、巴列夫(1968-1971年,负责建造沿苏伊士运河的巴列夫防线和在十月战争中指挥西奈战场)、埃拉扎尔(1973年十月战争期间)、古尔(1974-1978年期间,指挥恩德培机场人质营救)、埃坦(1982年入侵黎巴嫩期间),没有当过总参谋长但名气更大的沙龙也是哈格纳的儿童团加德纳出身,阿丹则是帕尔马克出身。巴拉克(1992年伊拉克战争期间)尽管太年轻,没有捞上在哈格纳或帕尔马克干过,但他也是基布茨出身,算是和哈格纳、帕尔马克有精神上的血缘关系。
哈格纳对英国占领当局的态度是既斗争又合作,在推动以色列建国和帮助犹太人移民上坚决斗争,但在共同抵御阿拉伯人的袭击和维持基布茨的安全上和英国人合作。哈格纳也主张对阿拉伯人的挑衅有理有利有节,不主张残酷报复和主动出击。这种“节制政策”受到右派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反对,后者要求主动出击,打击英国占领军和阿拉伯“匪帮”,加速建立以色列。右派在1931年从哈格纳分裂出来,建立了自己的武装伊尔贡(意为民族军事组织)。1941年时,伊尔贡中更极端的一支在斯特恩的领导下分裂出来,自组勒海组织(意为以色列自由战士),不惜与纳粹德国合作,以达到把英国赶出巴勒斯坦的目的。勒海在战时就广泛袭击英国目标,被英国当局称为“斯特恩匪帮”,在犹太人主流中也为不齿。哈格纳曾应英军要求,联手制约勒海。但在以色列独立战争期间,哈格纳、伊尔贡、勒海联合起来,一起为以色列的建国而战,日后成为以色列国防军的三个主要来源,但在人数和影响上,哈格纳依然占绝对主导地位。

1945年,布痕瓦尔德集中营幸存者登陆以色列,他们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归宿感和使命感

1948年美国船帮助犹太人登陆巴勒斯坦

1948年5月14日,本·古里安在墙上画像里赫策尔的注视下宣布,以色列国建立
第二次世纪大战后,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暴行公诸于天下,犹太人的苦难受到世界上广泛的同情,犹太人要求回归故土的要求得到西方舆论的支持。二战使英国国力衰竭,难以继续维持殖民地体系,在1947年宣布将从巴勒斯坦撤出,印度独立也是在这个时代。苏联出于扶持一个亲社会主义的以色列的目的,在联合国支持以色列建国。美国更是对以色列建国乐观其成。1947年11月29日,联合国通过第181号决议,规定英国结束托管,约旦河以东的约旦成为独立国家,约旦河以西的巴勒斯坦按当时犹太人和阿拉伯人聚居区现状实行以巴分治,但耶路撒冷为国际共管。在1948年5月14日,英国托管结束,以色列宣布建国。在犹太人被逐出圣地近两千年后,犹太人在以色列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1]](https://undefined) 阿瑟·贝尔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英国外相,《贝尔福宣言》是1917年一战快要结束时贝尔福要罗斯柴尔德男爵转交“大英帝国与爱尔兰犹太复国主义联盟”的信,阐明英国政府对犹太人定居巴勒斯坦的立场。罗斯柴尔德男爵是当时英国犹太人社团领袖。《贝尔福宣言》后来成为协约国与奥斯曼帝国和约的一部分,也被包括进了国际联盟关于巴勒斯坦托管协议,这成为20-30年代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的法律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