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前的伊吾保卫战，一匹枣骝马为何能获得“三等功”？_风闻

这段时间重温了丁海峰主演的关于解放后新疆剿匪和改造国民党军队的老电视剧《苍茫天山》。这部剧介绍的是新疆和平起义不久，在博格达沁古堡驻防的一个边防大队（4个连，含1个骑兵连），因为潜伏的国民党特务煽动，以及勾结外部土匪，企图利用古堡内囤积的大量军火发动兵变，从而达到分裂祖国的险恶目的。丁海峰饰演的教导员王大河，在种种极端不利的条件下，做了许多工作，与国民党特务和民族分裂分子斗智斗勇，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保全了军火库。

《苍茫天山》剧照

看完这部剧，我心中不胜感慨。今年是新疆和平起义七十周年，当年的这一决定，让多少人免遭涂炭，而又有多少战士为了保卫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而牺牲……虽然《苍茫天山》情节跌宕起伏，险象环生，但是这部剧的原型伊吾保卫战，则更具传奇色彩。

伊吾40天保卫战旧址

伊吾是哈密东北的一个小县城，当时全县只有3000余人，县城濒临伊吾河，四周高山环绕，中部水草丰美。虽处偏僻，地广人稀，但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北山顶峰只有10多平方米，20来户少数民族同胞散住在山脚下。东西两面的石门控制着整个城池，出进都得由此通过。国民党军队在这里有一个物资补给站，储存有可装备1个团的枪支、3万多发子弹和6000多枚迫击炮炮弹。剧中的铁列克镇原型便是伊吾县城，博格达沁古堡军火库就是这个物资补给站。

1950年2月下旬，解放军6军16师46团1营2连共137人，还有一个16人的工作队，在副营长胡青山的率领下进驻伊吾县城。到了伊吾，胡青山带着战士接管了原国军边防大队的营房，将二连的137名官兵部署在三个地方：30人在淖毛湖和下马崖帮助群众搞生产，107人和工作队驻守县城。边防大队有个姓张的连长很讲义气，又与胡青山是同乡。他不止一次地提醒胡青山，要时刻注意敌情，日后有什么大的军事行动，一定要把北山控制住，只有这样才能掌控局面。

《苍茫天山》主演王大河，原型是胡青山

在我军进驻伊吾之前，原县长艾拜都拉、副县长李树贤、警察局长伊建中（原名阿合买提依明）、县参议长拉孜尔等人已经密谋组织叛乱。在叛乱头子尧乐博斯暗中支持下，伊吾已经成了一个火药桶。3月22日晚，艾拜都拉、拉孜尔、伊建中等人开会，密谋暴乱时间与行动步骤，决定切断二连对外联络的电话线，炸毁通往外界的桥梁，封锁主要道路，偷袭在淖毛湖和下马崖搞生产的解放军小分队。

密谋叛乱

3月29日，暴徒公然发动武装叛乱，杀害了在淖毛湖、下马崖搞生产的二连连长赵富贵、排长刘景德等27名战士。种种迹象表明，在北疆乌斯满等土匪已经开始大规模武装叛乱的同时，伊吾县也必受波及。胡青山迅速下手，扣押了警察局长伊建中、副县长李树贤、国民党补给站副站长蔡林泽等人，但是艾拜都拉却在原自卫团副团长马木提的接应下仓皇逃脱。二连副指导员罗中林带领10多名战士尾追至栏营盘，与敌发生战斗。因敌众我寡、地形生疏，他们只好撤退。艾拜都拉一逃出城，当晚纠集一批国民党军的散兵游勇和伊吾县所辖的6个自卫团的武装，共计700余人，裹挟全县1300余人预谋暴乱。

3月30日拂晓，二连正在出早操，突然六七十名敌人从北山向军营开枪扫射，工作队队长韩增荣脖子上挨了一枪，战士周孝庭被打伤，另一名战士当场牺牲。胡青山在掩体里用望远镜冷静的观察着，这时敌人己经占领了北山西侧碉堡和城南各山头的碉堡，形成了对二连居高临下的包围。北山是控制县城的制高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北山碉堡，才能有效压制敌人火力。胡青山命令二排长周克俭带一个加强排夺取北山制高点。

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周克俭带着加强排火速攻到山下，沿着一条山沟向山顶爬去。他们在陡峭的岩石上奋力攀登，一鼓作气，攀到了山顶。这时候在碉堡中的敌人发现了他们，密集的火力喷射过来。战士们毫不畏惧，在机枪、迫击炮的支援下，向碉堡发起冲锋。叛匪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见这阵势，纷纷逃窜。北山制高点被攻占后，占领南山的敌人见势不妙，也丢下碉堡逃之夭夭。后来几天，敌人连续几次反扑，都被二连击退。

警察局指导员孙庆林报告，经搜查，全城只留下两人，一个是没人管的小巴郎，另一个是皮匠的老婆，那女人既不跟叛匪上山，也不去警察局，说死就要死在家里。胡青山问她家住哪？说是在补给站旁边。胡青山一听，立刻警觉起来：这会不会又是敌人的一个阴谋？安插她做内线，将她家作为攻击补给站的据点。于是，胡青山命令强行将这女人拉到警察局控制起来。

虽然粉碎了叛匪的进攻，但是胡青山的心却揪起来了。对外联络的电话线已被切断，所有外出道路都被封锁，二连与远在400公里外的师部失去了联系，情况不可谓不险恶。胡青山召开了党支部会议和连、排、班长会议，向全连提出了“与伊吾共存亡”“为伤亡战友报仇"的口号，确立了“以守为主，待援为辅，各自为战，独立作战，保存实力，消灭敌人”的作战方针，重新部署了兵力，将各个班配置到各个制高点上，营房由各班抽调人员和炊事员、轻伤员守卫。为了使各个战斗点之间保持联系，战士们还修了暗道，相互贯通。

4月5日，200多名匪徒兵分两路，又向伊吾县城发起进攻，一路直接向警察局攻击，警察局的50多名警察、公务员在孙庆林的指挥下，英勇抵抗着。但他们的战斗力明显不如二连，敌人很快就占领了警察局的仓库以及东南角和西北角的两个碉堡。这里离二连营房只有150米。

胡青山在指挥部用望远镜观察得清清楚楚，他立即抱着一挺机枪，带着一排长李振江和一个班的战士，赶去增援警察局。敌人发现了他们，赶紧用火力封锁去路，他们只得隐蔽在一堵墙后。叛匪见解放军的增援上不来，气势更加嚣张，其中一个名叫吐尔迪的匪徒跳到仓库的屋顶上，摇着青天白日旗高喊：“淖毛湖、下马崖的解放军己被我们消灭了，你们快投降吧，再不投降，我们的马刀将剜掉你们的心窝！” 胡青山命令神枪手李振江把那个土匪打下来。只见李振江平心静气，瞄准后一个点射，那土匪像只死羊一样从屋顶上掉下来，青天白日满地红也一道坠落。其余的叛匪们顿时乱作一团。胡青山抓住战机，带着战士们冲了上去，消灭了这股土匪。

这时候，胡青山又接到坚守北山补给站碉堡的八班长的告急报告。补给站库存大量的武器弹药，如果失守，后果不堪设想。胡青山抱着机枪，带着九班的战士们，又一阵风似的向补给站冲去。补给站外面，100多匪徒已经冲到了外壕，有两名战士牺牲，另外4名战士被敌人的火力压在战壕里。就在这紧张时刻，胡青山他们如猛虎呼啸而来，一排手榴弹甩过去，一串串机枪、冲锋枪子弹射过去，敌人一下乱了阵脚，战壕里的战士趁机反击，敌人腹背受到夹击，纷纷四下逃窜，带头进攻的叛匪头目黑力尼牙孜被当场击毙。

守卫补给站的战士报告，敌人刚开始并没有直接攻击补给站，而是往皮匠家里冲，有人还喊着那女人的名字。战士用火力封锁了那个院子，才使得敌人的阴谋没有得逞。胡青山暗自庆幸，好险啊！

打退了进攻补给站的敌人，胡青山又赶回警察局，看到李振江带着警察正爬在射击口前观察，就问碉堡里的敌人出来了没有？回答说一个也没有出来，只是有几只羊在走动。胡青山好生纳闷，全城的人和牲畜都被土匪裹挟到山上去了，城里哪来的羊？他用望远镜一看，全明白了。他接过一支步枪，一扣扳机，一只“羊”一头栽倒在地上，接着又是一枪，这时那群“羊”突然站了起来，慌不择路，四处逃窜。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匪徒们反穿羊皮大衣，在偷偷逃跑。胡青山带领战士们，又经过5个多小时的战斗，一举夺回了碉堡。

战斗结束之后，胡青山决定把存放在补给站的武器弹药搬到二连驻地。他在补给站房顶上发现了两挺机枪，显然是有人准备提供给攻入院内的叛匪使用的。胡青山派人去交涉，但是原国军中校站长石振河坚决表示不同意。他不给，胡青山来硬的，搬！亲自带队前往补给站，不到一个下午，战士们靠肩扛人抬，将武器装备转移到安全地带，还把库房仅存的6挺捷克式机关枪发到班排。这样，加上原有的6 挺机枪，共12挺，火力大大加强了，也提高了大家与敌作战的信心。事后查明，补给站房顶上那两挺机枪确是己参加叛乱的军统特务副站长蔡林泽事先故意留下来，准备资敌的。

艾拜都拉虽然攻不下县城，但他也知道，已经完全与外界隔绝的二连不可能突围出去，于是转而采取围困战术，妄图将二连困死、渴死在城内。

二连进驻伊吾后的用水，主要靠骆驼从城外伊吾河里驮。在黄昏和清晨，胡青山组织战士从北山背后绕过去，牵着两峰骆驼去“偷水”。骆驼身高体重，爬山下山不灵巧，而且目标大，容易被敌人发觉，战士聂元生就是“偷水"时牺牲的。此后，他们换了两匹马，由战士吴小牛担任掩护，炮班战士张志和、李忠义专门负责运水。这些战士任劳任怨，忠于职守，站在刺骨的渠沟里舀水，冰凌把腿划破了，也全然不顾，一直坚持到伊吾保卫战胜利结束。

最困难的问题，还是如何给坚守在北山制高点（今天叫胜利峰）的战士们补充食物和水。埋伏在山脚下的叛匪，用火力封锁了上山的道路，二连的好几次送粮送水，都没有成功。

要守住县城，必须守住北山，要守住北山，必须保障补给。**经过集思广益，战士们让连里的枣骝马运送，它有灵性，对口令基本能理解，而且行动利落，如果训练得好，它可以独立承担这项艰巨的任务。枣骝马经过训练之后，很快就掌握了如何冲过叛匪封锁线的要领，只要将食物和水驮在它身上，带它来到山脚下，发出一声命令，它就会撒开四蹄，向山顶冲去。到了隐蔽处，它就会突然卧倒，稍稍休息后，向山顶发出“咴儿咴儿”的嘶鸣，要求战士给予火力掩护，等山上战士们用火力覆盖住前面的开阔地后，才突然跃起，向山顶奋力直冲，将粮食和水安全送到战士们手中。**一次，枣骝马的左耳朵受伤，鲜血直淌，战士们都非常心疼。班长牛怀良叫战士杨生辉和姜有亮撕下棉袄上的棉絮，烧成灰敷在枣骝马的耳朵上帮它止血。

枣骝马为北山战士运送粮食

叛匪也曾想尽办法要打掉这匹马，但枣骝马堪称一匹神马。在几十次的运送过程中，顺利完成任务，为伊吾保卫战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伊吾保卫战胜利的庆祝会上，指战员们集体为枣骝马庆功，成为我军历史上立下不朽功劳的“军功马”，荣立了三等功。**大会还决定，**枣骝马享受“永不退役处理”的待遇，由伊吾县委、县政府给它“养老送终”。**后来，伊吾县派专人每天按规定的饲料标准，精心护养它，直到1967年，枣骝马终因年迈衰老而死，被隆重地安葬在胜利峰下。多年后，为了纪念枣骝马的奇功伟绩，伊吾县委、县政府在县城的圆盘山上，又塑立了骏马昂首回眸的石雕像，以表纪念和缅怀之情。

“军功马”石雕像

在二连顽强坚守伊吾城的同时，六军军长罗元发十分焦急地电令十六师师长吴宗先、政委关盛志尽快派人查明情况。师长派出侦察小分队前往查探情况，由于伊吾城内的群众都被赶到山里去了，小分队途中遇上的几个“老乡”，其实就是土匪。他们对小分队的人说，伊吾城里的解放军全完掉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小分队信以为真，立即赶回师部报告了这一情况。

罗元发军长接到十六师师部的电报后，摇头表示不信，一个红军时代建立的连队，在西北打了那么多恶仗，竟会被土匪全部吃掉？他命令十六师派出部队前往伊吾，彻底查明情况。

4月4日，十六师派出四十八团7个排兵力共300余人，由团参谋长王谡录带领，从哈密出发，于9日晨来到距伊吾县城仅7公里的白杨沟。为探明情况，王参谋长命令部队就地构筑工事，要侦察班找两名当地向导带路前住伊吾侦察。岂料，侦察班外出找到的两名向导又是装扮成牧民的土匪。他们对侦察班长说，二连已经转移到下马崖去了。王参谋长刚听完侦察班的报告，还未做出下一步行动方案，突然听见对面山上有叛匪喊话，“共军听着，二连已经被我们消灭了！你们也被包围了，赶快投降吧！”伴随着一阵狂呼乱叫，整个山沟顿时枪声大作。看来，叛匪早有准备。王谡录立即组织部队投人战斗，但是地形不利．部队只得且战且退，行至白杨沟一段狭窄山沟时，几度陷入叛匪重围，在激战中部队损失严重。

打退解放军援军之后，艾拜都拉给胡青山接连送来6封劝降书，叫嚣说他们已经集结了3个团1万人，困也要把二连困死。针对这一新情况，连队党支部召开会议，决定不轻敌，不麻痹，识破敌人的阴谋，坚决战斗到底。各排长回到战斗点后，立即召开战士大会。指导员王鹏月将伊吾县的户口簿拿来让战士自己算。战士一看都明白了：伊吾全县共有3000余人，妇女 1600余人，老人400余人，孩子500余人，再除去看守牲畜的，能参战的青壮年最多500人，加上他们拉来的国民党散兵游勇和其他地方的土匪，最多超不过1000人。而敌人枪少，两人才有一支，会打枪的也就是三四百人。

根据各班讨论的情况，连里适时将城里的库存情况向战士通报：我方库存粮食千余石，可供全连和警察局所有参战人员吃3年，有子弹12万余发，坚持一年半载没问题。战士们信心倍增，情绪高涨。就这样，胡青山带领二连及工作队的同志，在长达3公里战线的13个碉堡、战壕中，英勇顽强地坚守着阵地。

叛匪屡攻无效，只得趁着夜色搞骚扰偷袭。二连指战员针对偷袭，用迫击炮弹改装成“地雷炮”，布在碉堡、工事前沿，炸得敌人心惊胆战。一个月过去了，伊吾县城仍然牢牢地掌握在解放军手中。

第一次增援失利后，军、师、团首长都不信二连会全部牺牲。罗元发军长命令四十六团团长任书田，再次组织救援，并将原民族军四十团3营调给四十六团，以配合作战。为了救援伊吾，解放军北疆剿匪指挥部不惜暂时停止了对乌斯满匪帮的追剿，而将主要精力集中于哈密方向。

4月29日，经过周密布置，新疆军区命令北疆剿匪指挥部：“（军区）决定集中十六师全部、十七师1个团、六军骑兵团、炮兵团一部，五军四十团及战车部队于奇台、木垒河、哈密、镇西、沁城、叁塘湖一线，准备首先歼灭伊吾小红柳沟地区之尧匪，得手后集中全力剿灭乌匪”。

5月7日拂晓，当四十团3营尖刀排接近伊吾县城时，由于战士全是维吾尔族，还戴着三区革命时的帽徽，胡青山还以为是叛匪援军到了，对战士们说：“敌人援兵到了，咱们和敌人拼到底。人在城在，人亡城亡，决不后退一步！”尖刀排长马合木提一看城头开了枪，知道误会了，忙摘下帽子摇晃着说：“二连的同志们，我们是增援伊吾的解放军。任团长在后面，马上就到。”这时，任书田和司马义诺夫也赶上来了，胡青山一下子跳出来，挥舞着胳膊，大声喊道，“团长来了！”战士们跳着喊着，“胜利了！”

二连在伊吾从3月29日号到5月7日，与7倍于己的敌人搏斗了整整40天，打退叛匪数十次进攻与袭扰，完成了保卫伊吾的光荣任务，钳制了尧乐博斯匪帮的主要力量，有力地配合了我军东、西两线剿匪行动，为解放军歼灭尧乐博斯匪帮创造了有利条件。在整个保卫战期间，二连有38名同志壮烈牺牲。

烈士纪念碑

5月19日，第一野战军司令员彭德怀向四十六团发来嘉勉电，全文如下：

“四十六团副营长胡青山同志转二连全体同志：你们在伊吾保卫战的报告，我已收到。你们被乌斯满、尧乐博斯土匪包围 40日，匪众我寡，在你领导下的二连同志们，打退了土匪7次猛攻，并给予匪徒以极大的杀伤，使匪终不得逞。你们这种坚强、勇敢，能够克服困难，善于学习的精神，是不愧为人民解放军的称号。望你们今后继续发扬这种顽强、英勇的精神，彻底、干净、全部歼灭乌斯满、尧乐博斯匪徒。为保卫新疆人民的治安而光荣殉职的指战员永垂不朽！”

连环画《伊吾保卫战》

不久彭总到新疆视察工作，特地来到哈密，听取了十六师首长的汇报，当即命名二连为“钢铁二连”。**剿匪结束后，西北野战军司令部传令嘉奖二连，并授予胡青山同志“战斗英雄”光荣称号。**1950年出席了全国英模大会，成为受到毛主席亲自接见的八名特级战斗英雄之一。

战斗英雄胡青山

作者：疏勒盐，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