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常态7年各地经济速览_风闻
夏迎时-【公众号:大国初心】中国各地历史进程记2019-11-26 15:14
从改革开放到2011年,中国GDP从0.37万亿增加到49万亿,年复合增长率高达16%。而后,经济增长速度逐年下滑,从2012年的7.9%,降至 2018年的6.6%,是为“新常态”。
2018年,中国的人均GDP达到64644元人民币,比2011年增长78%;按美元计价是9771美元,增长74%。对中国31个省和直辖市的经济表现,已然可以做一个速览。
下表是新常态至今中国各地(除港澳台)的人均GDP变化数据。2011年作为基数年。

表:2011年-2018年各地人均GDP变化情况,按照增长率排名

图:新常态7年(2012年-2018年)GDP年复合增长率地图
总体上可以这样总结:不平衡好转,北上稳定,沿海分化,中部崛起,西部一半迅猛一半艰难,华北复生,东北沉睡。
● 新常态背景
十年前蔓延自美国的全球金融危机,造成2008年中国进出口贸易额增长率从连年两位数降至7.79%,在2009年更是录得-16.27%。后来在美国和中国的分别政策干预下复苏——现在看其实只是反弹。
与此同时,中国的经济规模决定了不可能继续闷声发财。美国对中国的敌意逐渐释放。2008年,奥巴马宣布参与TPP,并在2009年11月正式进入TPP谈判的主导角色。2010年,中国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同时制造业总量占全球比例也跃居第一。
2012年和2013年,雾霾侵袭华北和中东部,空气净化机卖断货,两家北欧品牌赚到手软。13年9月,国务院发布《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大气十条),污染型小企业进入淘汰倒计时,大企业启动环保改造,新企业准入门槛从膝盖抬到了脑门上。2015年,《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发布。2016年,《土壤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发布。
从此,治污环保成为地方政府的政绩组成之一,已处在低迷状态的能源产业更加低迷。
2015年,脱贫攻坚战打响,全面小康的时间点确定在2020年。此后,中央财政对西部的转移支付进一步加强。
是年,中国启动“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对低效过剩的供给端进行清理。许多地区,既顶着污染和过剩的双重大帽子,又承担着巨大的就业负担,农村还有贫困人口等着小康,官员如履薄冰。
同样在2015年,经过过去两年以放松资本流动为主的金融业多项改革措施,乐视网带领创业板指数站上疯狂的泡沫顶端。在4G建设的背景下,风险资金涌入“互联网+”行业。
这些企业不畏惧亏损,每天用上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换取用户和流量。他们充实的现金也带走了一批年轻人。接单送外卖,比坐在枯燥的生产线前,赚得只多不少。
与此同时,成年型人口结构正在慢慢走向老年型人口结构。
2015年的全球经济并不好看,当年(以及2016年上半年)全球贸易量是十年最低,低迷程度超过2008年。中国也在这两年里出现了贸易额负增长。

表:GDP增长率、进出口总额增长率、第二和第三产业比重;2012年转折
自1991年之后,中国的GDP增长率常年在10%左右,唯一一次破8是受到97年亚洲金融风暴后的1998年,为7.3%。2012年,GDP增长率再次破8,为7.9%。
国内国际多重影响下,进出口增长也下了一个台阶。在2010年和2011年的反弹后,外贸总额结束两位数时代,2012年的增长率落到3.28%。
制造业发展速度的高峰也已经过去。2000年,中国第二产业增加值的占比是45.5%,在2009年依然高达46%,但在2012年,第三产业增加值的占比首次超过第二产业。2018年,第二产业增加值的占比已降至40.7%,第三产业增加值的占比则达到52.2%。
最后,整个世界都在停下脚步。2000年到2011年,全球经济平均增速超过7%。2012年到去年,平均增速只有2.3%。第三次工业革命的红利之路越走越窄,新的技术还没有爆发,存量大战开始了。
由于2010年和2011年是全球金融危机后的恢复期(反弹期),当时的政策对所有类型的经济增长都报以欢迎。产业转型虽然暗暗开始,但还没有明显浮出水面。
困境在2012年到2014年慢慢暴露,伴随着2015年全球经济负增长,中国经济也表现出微微的恶化。旧的动能走到尽头。
例如,占全球三分之一比重的中国制造业距离天花板越来越近。历史上美国制造业曾经高达全球近一半。但这个比重的时间是50年代,也就是美国的经济“黄金时代”,其背景是所有工业大国都被二战摧毁,美国成为大赢家。
没有这种特殊背景的其他时代里,占据全球三分之一制造业的单一国家,恐怕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难。中国制造业的目标增量,不能再做大量低价,而要转向大量高价。
所有的旧动能莫不如是。
这就是为什么需要“新旧动能转换”,要在一部分低端制造业必然离开中国的同时,引导中国制造2025,增加内需刺激消费,支持创新以争取第四次工业革命爆发于中国。
2012年,习近平首次提出“新常态”。2014年中央经济会议阐述了“新常态”的九大特征:
“新常态”确立,治雾霾,去产能和杠杆,制造业转型,产业结构优化……政策和市场的喜好巨变。有形的手和无形的手朝着同样的方向使劲,有没有与之同向而行,决定了各省市今天的成绩单。
我选择用常住人口的人均GDP作为主线进行比较。人均GDP能够反映总体经济情况,常住人口覆盖到非户籍的外来人口,以及老龄化造成的影响。比如,发展势头好的地区,能够吸引创造较高GDP的人才流入,从而增加人均GDP;反之则会降低人均GDP;走高的老龄化,又会拉低人均GDP。这几条也是地方政府需要平衡的。
此外,相对高的生育率也会拉低人均GDP,低生育率反而帮助人均GDP走高。比如西部的生育率明显高于东部。但是,最高生育率和最低生育率的两个省,新生儿影响人均GDP后,两者的差异也低于1个百分点。而且,儿童能带动更多家庭支出而推动当地GDP。所以下文分析时不再考虑这个因素。
只用这一个数据当然也会存在许多局限。文章篇幅小,来不及面面俱到,但求提供一个粗准的思考。
● 不平衡好转
首先,省与省之间发展不平衡的程度有了明显的好转。
2011年,天津,上海,北京,是仅有的三个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的省/直辖市,都在8万元人民币以上,平均8.29万。后3位是甘肃,云南,贵州,人均GDP在1.6万-1.9万之间,平均1.84万。前3位平均数是后3位平均数的4.51倍。
到2018年,前3位依然是这三个直辖市,后3位也依然是西部这三个省。前3位的人均GDP复合增长率为6.1%,后3位为9.1%。前3位人均GDP是后3位的3.59倍。相比2011年的4.51倍,差距缩小20%。
2018年位列首位的14.02万(北京),相比2011年首位的8.52万(天津)增加65%。而2018年末位的3.13万(甘肃),比2011年末位的1.64万(贵州)增加91%。
2011年,前10位省市共有接近5亿人口,到2018年这部分人口的人均GDP年复合增长6.4%。2011年的后10位省市有大约4.5亿人口,同期这部分人口的平均增长7.9%。换句话说,7年前后,中国排在末位的近5亿人,比排在前列的近5亿人,增长速度快19%。
从人均可支配收入也能得到同样的结果。2011年,北京、上海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是3.29万和3.62万,2018年增长到6.24万和6.42万,分别增加90%和77%。
北上的高增长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型企业的总部集中,故高端人才集中。增速第三的浙江,人均可支配收入在新常态期间增加了48%。其后的江苏,广东,山东,福建,增长都在30%到40%之间。
而人均GDP始终在末位的三个省,贵州,云南,甘肃,同期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增加了119%,105%,136%。人均收入始终在末位的西藏增长了131%。
转移支付的支持,政府和市民的努力,以及低基数下的天然空间,使相对落后的地区取得巨大的改变。
● 北上稳定

北京的人均GDP年复合增长率为8%,上海为7.3%。7年间增长率走势线条柔和,偶有一年偏离全国,总体上保持稳定。
人均GDP最高的城市深圳,这个数字是7.8%。
2018年,北京和上海的人均GDP达到2万美元左右,加上对人口规模的控制,人口结构日趋老龄化,以及中央财政对各地区继续做平衡导向,今后几年的增长率有可能继续下降。
前三里天津情况最差,在下文的华北地区再说。
● 沿海分化

直辖市之外的沿海省份基数相对比较高,但福建和江苏的人均GDP依然惊人地达到了9.8%和9.2%的年复合增长率。以北京或上海在位于6.23万或4.74万两个人均GDP的位置算起,在第八年都没有达到福建和江苏的总增长。
广东是7.9%。浙江落后一步,是7.6%。山东最低,年增长7.1%。
此外,海南不适合放到任何一个地区,就列在沿海类里。海南表现很亮眼,年复合增长8.7%,排序上升5位,从下游来到中游。
福建,江苏,浙江,新常态期间在政策条件和自然条件上没有明显的区别,可以说政府治理水平出现了高下。江苏和浙江的人均GDP分列第4位和第5位,排位没有变化,但江苏的含金量发生了变化。
2011年,江苏人均GDP是第1位(天津)的73%,2018年,是第1位(北京)的82%,距离天津更是只有4个百分点。江苏和前三个直辖市越来越接近。2011年,江苏人均GDP只比浙江高8%,2018年已经比浙江高17%。
而早在2000年,江苏人均GDP比浙江低14%。江苏的人均GDP首次超越浙江发生在2009年,浙江民营企业受到进出口大减的影响。自那之后,浙江的一部分民营资本出现了脱实向虚的倾向,后来在2015年去杠杆的环境下,一些血薄的小企业没能活过来。除了企业自身的盲目,政府对地租和金融的管控不力也是原因之一。
在浙江的身后,福建紧追不舍,从第9位上升到第6位。2011年,福建人均GDP是浙江的80%,是第1位(天津)的56%。2018年,福建人均GDP接近1.5万美元,是浙江的92%,是第1位(北京)的65%。
这里必须说明一点,并不是因为这些年国企受到政策优待,民企受到打压,造成浙江经济相对江苏落后。
因为年复合增长率更高的福建,其民营经济占GDP比重和浙江一样,都在全国最高一线,占三分之二左右,而福建甚至比浙江还高一点点。造成浙江民营经济最发达的印象,来自于浙江大型民企是全国最多的。全国民营企业500强里,浙江有92个,即一省占了五分之一。
而国企占经济总量最高的上海和北京(占四分之三左右),也并没有因为国企总部的集中而出现异常的高增长或低增长。地区经济情况和国企民企比重没有直接关系。
这几年,福建壮大了许多大型民营企业,如零售业的永辉超市和新能源的宁德时代。福建传统的服装鞋帽企业们也努力摆脱廉价的形象,打造品牌价值。
在2019年上半年,福建GDP总量增长高达8.1%,高于浙江的7.1%、广东的6.8%,江苏的6.5%,仍是沿海省份之最。
但在2018年,浙江的GDP总量增长率重新超过江苏。由于人口增长也超过江苏,在人均GDP上这一点没有反应出来。但今年上半年的人均GDP数据上,浙江增速超过江苏。
广东总体上无功无过。但广东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是省内不平衡。广东下辖21个地级市(或省级市),2018年,有2个市的人均GDP低于全国人均GDP最低省甘肃(3.13万),有5个市低于全国人均GDP次低省云南(3.71万)。
2018年,和广东地形相似的浙江省内最低人均GDP是丽水的6.36万,是最高市杭州的45%。同样与广东地形相似的福建,省内最低是南平的6.69万,是最高市厦门的56%。
而广东省内最低市梅州的2.54万,只有最高市深圳的13%,广州的22%。中位数茂名的4.98万,也只有深圳的26%,广州的34%。也就是说,在广东,珠三角以内和珠三角以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省内人均GDP悬殊程度超过广东的只有一个省份,就是全国目前最落后,也确实最难发展的甘肃省。甘肃临夏市的人均GDP仅有第一位嘉峪关的10%,第二位兰州的17%。
这是广东政府需要迫切通过省内扶贫解决的问题。
山东作为沿海五省人均GDP最低的省份,复合增长率也最低。山东的污染型化工企业和低技术的工业企业非常多,承载了大量就业。这些企业能否转型决定了山东未来几年的经济。
2018年,山东GDP总量增长破7,从上一年的7.4%下降到6.4%。今年上半年,山东的GDP增长继续下降到5.4%。
山东困境和经济文化不无关系。山东民间看中特权。有段子说山东的顶级豪车肯定不是什么劳斯莱斯,而是车里贴一张“家属大院”的奥迪A6。
去年,山东省委书记刘家义提出要认识到山东地区的思想落后。就在这个月(2019年8月),山东取缔一批非法社会组织,其中有8家喝酒培训学校,有点匪夷所思。而此前中西部几个地方也取缔过喝酒学校。
山东有1亿人口,旧经济的负担太重,固有的思想桎梏也太重,转型不会一帆风顺。祝山东好运。
沿海五省的含义非同一般:共计4亿人口;人均GDP是除直辖市之外的前5位;GDP总量有4个在前4位,福建在第10位;福建和浙江是民营经济大省。
北京和上海经济资源过于集中,增长规律缺乏代表性。沿海5省的经济数据比北京上海更重要。如果这4亿人口所在的经济体出现明显的后劲不足,会让人感到,中国的人均GDP达到1万-2万美元就是尽头。而这个数字仍只是美国的1/6-1/3。沿海5省走得稳妥,就是其他省份的表率。
● 中部崛起

中部本有六省,这里没有包含山西。山西在经济上属于中部,地理上属于华北。由于经济结构(煤炭产业为主)和华北地区的情况一致,所以归入下文的华北段落。
中部另外五省的总体人均GDP年复合增长率高达9%。其中湖北高达10%,安徽达到了9.3%。江西,湖南,河南也全部超过8%。但也要看到,他们的人均GDP目前都在5万左右,还没有达到1万美元,所以有理由在未来几年保持住比较高的增速。
2011年排序和2018年排序进行比较,中部城市的排位提升非常显著。其中河南提升5位,安徽和湖南提升4位,湖北提升3位。江西的排位没有上升,但江西人均GDP和在他之上的三个省份只差不到1%的距离。
这几年,中部省份在产业上主要做三头,一头是承接沿海地区打不住成本的制造业,一头是扶持科技和互联网产业,在新动能上不掉队,另一头是保持原有化工业和重工业的发展,并谋求转型。
五个省份在十三五规划都提到了对科技创新的支持。在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发经费方面,2017年相比2011年,江西增加1.88倍,安徽增加1.67倍,湖南增加1.54倍,河南和湖北分别增加1.23和1.20倍,均高于1倍整的全国总体水平,也高于江苏的1.04倍和广东的1.07倍。
河南还是2017年单位GDP能耗下降最高的省份,降低7.9%。其后是贵州和山东。
但也要考虑到,中央财政这几年对中部地区基建投资的倾斜很大。未来需要更多高效长效产业承接城市建设结束后的空白。
这五省共有3.4亿人。作为中间力量,中部地区对上游的沿海和下游的西部具有过渡意义。新产业方面可以沿着东边的路径,争夺其领地;老产业则有机会向西部转移。中部地区出现停滞,西部可能也会出现惰性。
未来安徽和江西若能保持每年7.5%的增长,湖南和河南保持住每年6.8%的增长,5年后,中部地区的人均GDP将全部达到1万美元。这将代表着中国有一半人超过这根线。
今年上半年,湖北和安徽的GDP总量增长保持8%的增长,江西达到了8.6%,河南和湖南分别是7.7%和7.2%。相信中部地区在现在的快车轨道上还能继续行驶下去。
● 西部一半迅猛一半艰难

西部11省(不含内蒙)人均GDP年复合增长率分化明显,其中六省都在9%以上,西藏和贵州更是达到10%以上;另五省则都没有超过7.5%。
内蒙在经济分区上属于西部,地理划分上同时属于华北和东北,产业支柱(煤炭)则明显和华北融为一体,所以归入华北部分。
增长率最高的贵州有3600万人。2011年贵州人均GDP全国最低,在2018年爬升2位,从倒数第一升至倒数第三,年复合增长14.1%。
由于出省工作的人比较多,贵州的人均GDP表现明显好于GDP总量。在贵州迅速发展之后,如果创造更高单位价值的人才能够回流,其实反而更能提高人均GDP。
去年有一条新闻,复旦大学博士毕业生胡馗拒绝了复旦和美国密歇根的博士后机会,回到老家贵州做医生。这不仅一个人的高尚,也来自于贵州的发展。
贵州的经济领头作用对其它落后省份非常重要。贵州要保持GDP在高增速长,以及逐步提高当地的资本收益率,用高效产业取代相对低效的扶贫投入。下一期我计划写贵州在新常态下的新产业发展。
其后是西藏的11.6%。但西藏只有340万人口,对西部整体影响很小。
然后是云南、重庆、陕西、四川,这四个省(市)共有2亿人,超过西部总人口的一半。四省年复增长率都在9%以上,尤其是人均GDP在西部最高的重庆和陕西,达到了9.7%和9.6%的年复增长。这几个地区和广东类似,地形复杂,内部经济不平衡,有困难,也有潜力。如果未来几年四省能保持住总体8%以上的增长率,西部就稳了一半。
2018年云陕川三省的GDP总量增长都在8%以上,云南达到8.9%。但重庆只有6%。重庆必须找到症结和突破口,不能拖这个后腿。
六省迅猛,五省艰难。甘肃、广西、青海、新疆、宁夏五地目前不容乐观,都没有超过7.5%,其中甘肃只有6.9%。这五个省份有1.1亿人口。
广西有5000万人。相对人均GDP的基数而言,广西7.3%的年复合增长率太低了。2018年,广西的GDP总量增长率依然只有6.8%。广西必须挖掘增长潜力,比如西边的越南口岸和北边的旅游。西部共有3.5亿人口,广西如果能赶上来,连同前六省,共2.9亿人口,就能安下西部五分之四的心。
中国太大,情况复杂,用整体人均GDP分析问题没有意义。比如有两个省份增长的难度很大,而且不能苛求它们在短期拿出不切实际的经济收益。
一是2500万人口的新疆,即使去掉300万建设兵团人口,还有2200万居民。新疆的大量财政资金和社会效率不得不让位于安防工作,对发展经济造成了挤压。这一点的影响非常无奈。新疆地区的自我成长,或许需要等孩子们长大。
二是甘肃,有2600万人口,城镇和农村居民各半。甘肃的自然条件最差,在中国三大高原的交汇点,布及高原山地,沙漠戈壁。甘肃目前的人均GDP全国最低,为31336元,也是2017年全国唯一单位GDP能源消耗不减反增的省份(2018年甘肃的能耗指标下降)。未来几年内甘肃恐怕依然需要强度比较高的财政补贴。
青海和宁夏分别只有600万和700万人口,目前落后,但两地带来的压力相对小。人口少的优势是财政缺口和经济促进难度都比较小。比如虽然不适合大规模制造业,但太阳能、光热、风能等新能源发电,特色农牧业,旅游业,做好了也可以提高经济增长,并承载大部分的就业。
总体上,西部11省GDP总量对全国的贡献率从2011年的12%增加到2018年的21%。当然,西部地区的增长率,包括中部地区的增长,离不开财政支持。
单看2018年,中央财政对地方转移支付超过6万亿。在一般性转移支付的3.9万亿里,对西部支付1.71万亿,对中部支付1.65万亿。专项转移支付的2.3万亿里,对四川支付1500亿,对贵州、云南、新疆、内蒙、湖南、河南、山东,都超过千亿。
当前西部地区的GDP里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固定资产投资和扶贫,当固定资产投资和扶贫降低后,就需要通过生产和消费带动经济。西部地区GDP的质地,要看2020年脱贫攻坚战结束、转移支付降低、基建投资告一段落之后的增长情况。这是检验对西部投资和扶贫效果的真正标准。
西部大开发和扶贫攻坚战是伟大的事情。欧洲永远也无法统一,因为先进体只会收割困境体,而不是帮助他们。即便是统一的印度,目前也走不顺这条路。
2020年后,西部开发将进入新的阶段,未来以巩固小康为主。这样,中央对地方的转移支付也能适当降下来,减税(和税制改革)的空间就出来了。
● 华北复生

排序变化这一列,中部地区是清一色的黑色,平均上升7位。而华北是清一色的红色,平均降低5位。华北共1.5亿人口,过去7年的人均GDP年复合增速4.7%,彻底落后于除东北之外的全国其他省市。
在年复合增长率的排名上,华北四省和东北三省正好占据倒数7位。
华北地区代表着三个旧动能:煤炭,钢铁,污染。新常态最初的5年里,整个地理意义上的华北地区,除了北京之外全面陷入窘境,形成所谓的经典经济案例:环北京贫困带。
共有6000万人口的山西和内蒙饱受煤炭业低迷之苦。2012年,全国煤炭开采类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营业总收入是3.4万亿,随后不再增长,缓慢下滑。“大气十条”后,2015年的煤炭开采规上企业总营收比2014年下降23%。2017年的煤炭采选业总投资只有2012年的一半。
煤炭低迷造成的痛苦蔓延到山西的方方面面。2017年,山西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只有2016年的一半不到,制造业和批发零售业固定资产投资都只有2016年的三分之一不到。
但难以理解的是,2017年,社会保障和福利业、教育、公共设施管理业、科研,这几个科目的固定资产投入也只有2016年的三分之一。要知道2017年的山西财政收入里的地方部分是增加的。
比如在山西的财政支出里,地方财政科学技术支出这一项,2010年在30亿左右。到2012年猛增到60亿左右,而后几乎停滞,2017年为70亿,5年只增加了15%。
在其他省份,这个数据一般都呈现逐步增加的健康状态,5年前后总增长50%-100%。几十亿对财政而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难理解山西政府的这块投入几乎不见长。同样奇葩的还有辽宁省,地方财政科技支出的增长率曲线是一趟过山车,从正到负。
新旧动能转换,核心就是找到取代旧动能的空间。在最新的山西企业规模排名里,前14位依然是煤炭业和钢铁业的天下,外加零星的地产商,和一家汾酒。直到第15位开始,总算出现了潞安太阳能和振东健康。在20位开外,做铁路部件的智奇设备在第26位,航天清华装备在第28位。在第30位之后,终于有约半数的铁路设备和医药行业企业。
同样是煤炭大省的陕西在新常态7年里,年复合增长率比山西高4.2个百分点。陕西企业前20位里,有陕西汽车,海航物流,供销大集,西安飞机,比亚迪,陕西医药。
眼下,煤炭企业依然在应付债务违约。而在内蒙,鄂尔多斯新区已被称为鬼城。
内蒙中部属于华北,东部属于东北,新常态7年的复合增长率只有2.4%。内蒙的情况和山西很像,只是各个数据上的暴露和山西有先有后。
好消息是,经过最痛苦的2014-2016年,煤炭价格已触底回升。2018年煤炭产量恢复增长。同时山西和内蒙的非煤产业占比也在增加,经济数据已经出现好转的苗头。
对过剩产能和污染的控制不会停下来。煤炭大省的经济稳定仍要依靠非煤产业来与煤炭产业互相平衡。
河北的痛苦不亚于煤炭二省。河北有7500万人口,多过山西内蒙之和。河北在段子里以世界钢铁产能第二存在。第一是中国。第三是河北唐山,第四是唐山瞒报。实际上唐山瞒报最多时大概在全球第十左右。前三位则是真真切切无可反驳。
也和山西内蒙相似,2012年之前,钢铁是河北的骄傲,规划说的是“做大做强钢铁产业”。环保和三去启动之后,中小企业一片哀嚎。直到2016年落后产能逐渐出清,钢铁价格回升,河北的经济也呈现出死而复生。
唯一还未活过来的是天津。
人均GDP依然处于前三的天津,在2013还拥有12.5%的GDP总量增长,但此后增长率一路走低。新常态期间,天津以5.1%的年复增长率排名倒数第五。
2017年和2018年,天津GDP总量的增速都是3.6%,连续两年全国最低。天津也是唯一一个新常态期间增速越来越慢、期间没有任何挣扎的地区。2018年初更爆出滨海新区GDP造假。
天津GDP高增长的美好时光来自于远超全国水平的固定资产投资。2008年到2010年是天津GDP总量增长最快的三年,分别是16.5%、16.5%、17.4%,同期北京和上海都在9%-10%左右。而这三年,天津的固定资产投资额增长率分别是44%,40%,33%,同期的全国数据是26%,29%,12%。
天津的投资增速近年下降到个位数之后,GDP随之走弱。
相比之下,目前西部开发与扶贫的力度下,西部省份的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常见在15%-20%左右。最困难的甘肃和天津相似,GDP由固定资产投资带动。在2017年甘肃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减半后,GDP总量也从7.6%降到3.6%。但甘肃是受制于地理上,天津呢?
2017年,天津国有控股工业企业营业总收入比最高位的2013年减少三分之一,下降幅度远超河北和山西。
更难看的是私营工业企业。2017年,天津私营工业企业主营业务总收入0.26万亿,比2016年的0.69万亿减少近三分之二。而这个数据在河北始终保持着增长;在山西则经过2014年到2016年的下滑后,在2017年大幅增长,回到2013年的水平。
萧条之下,支撑全国经济增长的消费业,在天津也出现了负增长。2018年,天津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比2017年下降3%。
2017年和2018年,天津财政收入连续两年减少,在全国绝无仅有。2017年,财政收入表下降最明显的是三个项目:地方财政非税收入,国有资源有偿使用收入,地方财政其他非税收入,这里面的大头都是“降费”类,但并没有带动天津的经济扭转趋势。
天津十强企业的名单里,只有一家根正苗红的制造业企业:一汽丰田。在二线城市纷纷拼了老命发展中高端制造业和科技行业的这些年,天津的新产业发展得不好,甚至剑走偏锋,成了传销之都。眼下对传销放任也不是,掐死也不是。天津这些年可以说走上了弯路。
彻底环绕北京、重度依赖钢铁产业、拥有7500万人的河北省,比天津困难得多,人均GDP的7年复合增长率也只比天津低0.1个百分点。天津1500万人口,比深圳只多了200万,是直辖市,拥有港口。在这些条件下,若把问题根源丢给环京魔咒,似乎有些太推卸责任了。
● 东北沉睡

最让人痛心和担心的是东北。
黑龙江从第17位掉到第27位,下降程度令人感到恐怖。吉林和辽宁分别下降5位和3位。黑龙江年复增长仅4%。辽宁身为东北地理位置最好、拥有港口的省份,更是只有匪夷所思的1.9%,GDP总量甚至在2016年出现负增长,七年前后的人均GDP几无增长,在31省排名垫底。
1.1亿人口的东北,新常态时期人均GDP年复合增速只有3.4%。
2004年,温家宝提出“振兴东北”。接下来的几年,和天津一样,东北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激增。2013年的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额相比2003,黑龙江和辽宁是8倍,吉林是9倍。同期全国是6倍。
也和天津一样,问题不在于固定资产投资过多,而在于,这些固定资产投入能否转化为未来的经济增长。造一条路,是为了无数行驶的汽车;开发一个新区,是为了企业入驻招工。而不是搞完基建当摆设。当固定资产投资不再高增长的时候,经济也随之停滞,这意味着之前所进行的投资只有拉动基建就业这一次性的效益。
同样如天津,东北没有服人的借口可找。
说东北是国企压力沉重,可是正如前文提到过,民营企业占经济比重这个数据里,东北三省既有民营经济高达三分之二(和福建、浙江一线)的辽宁,也有民营国营各半的黑龙江(和贵州、海南一线)。
前文提及,民营占比最小的地区其实是北京和上海这两个国企总部中心,经济总量里只有四分之一是民营经济。其次是兵团中心新疆,青海,云南。
如果非要说东北的国企有责任,那也不是国企这一性质的责任,而是东北国企特有的责任。
说政策不扶持。2004年开始的“振兴东北”计划里,第一条就是优化结构。甚至提出“在积极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同时,把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放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政策上包括加大转移支付,老工业区改造,扶持建设机器人、燃气轮机、海洋工程装备、集成电路装备产业,支持东北国企进行改革方面的先行试验。
结果新的产业没有出现,老的产业越做越差。曾经是新中国骄傲的沈阳机床集团,旗下上市公司沈阳机床连年亏损,已经挂上ST。
说气候问题就更没道理了。东北傲居重工业中心的那些年,并不比现在暖和。
2018年,全国第二产业增加值比2012年增加50%。而在传统工业地区东北,黑龙江比最高的2012年下降33%。辽宁比最高的2014年下降31%。吉林比最高的2014年下降12%。
全国各省的第二产业占经济比重都在下降,但表现方式不是第二产业负增长,而是第三产业的增长率高于第二产业的增长率。除了东北三省,没有任何一个地区的第二产业增加值出现连续负增长。
除东北之外第二产业表现最差的山西,2016年第二产业增加值最低时,相比2012年的最高值下降24%,但已经在2018年恢复到2012年的水平之上。
华北地区唯一和东北三省一样,第二产业还没有复活的,是省内一半地区位于东北范围的内蒙。
知乎上关于东北的热门问题里,有一个回答令人印象深刻。答主毕业后到深圳就业,要从东北老家把户口迁出,到深圳把户口迁入。在东北,迁出户口这件事办了三天,最后还是不得不屈服于现实,找了关系办成。然后这个人到了深圳,到窗口递材料,结束。就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才,从此“来了就是深圳人”。
从这个角度看,东北问题似乎是山东问题的级数加强版。又或者还有其它原因。不管怎么说,山东已经发现自己的症结,东北呢?
人才不回流,责任不在学生,而在东北内部,在东北政府。
中国31个省市,除了北京和上海因为严格的人口规模控制,最近几年出现常住人口略微的负增长,其他省市在2012年后都呈现人口增长趋势。
在2012年之前,贵州和甘肃等落后地区人口持续流出,但已在2012年之后恢复正增长,和经济情况高度正相关。
只有东北三省。吉林省2003年常住人口2704万,此后15年都没有超过2800万,2018年的常住人口正好还是2704万。辽宁省2008年常住人口4315万,2018年4359万,十年间始终在4400万之下。黑龙江从2000年到2015年都在3800万左右,2016年开始陷入人口净流出状态。
如哈工大这样的一流学校,2018年毕业生的前20个单位去向里,只有一汽是东北企业。加上留校继续读书的学生,共有22%留在东北三省。排在哈工大之后的西北工业大学,本科生留在陕西一省的比例就有30%。
日占期,东北率先拥有重工业基础。1953年的第一个五年计划里,全国156个重点项目中54个在东北投建。
50年代后期,东北三省的GDP总量占全国总量的五分之一,其中辽宁省连续称霸GDP第一,直到1960年被上海超越。2000年,东北三省占全国GDP比重下降到9.7%,和人口比例相符,尚不算低。到了2018年,东北三省的经济总量只占全国的6.3%。
东北仿佛静止在重工业最辉煌的建国初期,一直没有醒过来。
2018年和2019年上半年,除了辽宁的经济增长有所恢复,吉林和黑龙江的增长率都在继续打破最低记录。
今天人们常说要警惕社会分层。地方也有分层问题,有良性循环和恶性循环的区别。华北和东北虽然存在因历史转折面临的困难,但也必须承认,地区依赖旧动能太多年了。
● 序章
2019年上半年,统计局公布的全国GDP初步核算增速是6.3%,仍在下降通道之中。未来五年能不能站稳在6%之上是重中之重。
从2012年到2018年,这七年是旧常态的结束,结束了改革开放三十年的高增长,也是新常态的序章,迎来了下一个三十年。而下一个三十年的终点,正是邓小平“21世纪中叶”的终点,也是毛泽东“第二个百年”的终点。
80年代,邓小平政府对这一战略的表达是:
到本世纪中叶,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基本实现现代化。
“第二个百年”最早由毛泽东提出。后来由江泽民政府完善为:
到新中国成立100年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十九大时,习近平政府又将2020年到2050年的30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的是前15年,目标是: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基础上,再奋斗十五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
然后从2035年再奋斗15年,达到“第二个百年”所说的“现代化强国”目标。现在是2019年,一切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